快到傍晚時分,樹海照例出發前往敦子內親王府邸。
真珠則乘坐牛車,去與平原盛匯合。
約定會面的地方,是在鴨川河邊。
平原盛乘坐於無標記的牛車之上,車廂裡擺着六個大木盒。
他抱着栽種着櫻桃子分身的花盆,若仔細看,會發現他的手在瑟瑟發抖。
木盒中分別裝着管原海音和他四位隨從,還有一位馭者被害後剩下的頭顱。
不得不說,和幾個月前未曾遇到真珠和樹海的時候相比,他還是膽子大多了。
以前他除非萬不得已,連墓地都不肯路過,現在居然敢刨人家墳了。
但還是會害怕啊。
雖然裝在盒子裡,但他總覺得有眼睛從那裡面在看他。
一想起和六個頭顱同居於這麼狹小的車廂,他的皮膚就不由自主的一陣陣泛起雞皮疙瘩。
只能緊緊抱着花盆了。
“平原盛?”
平原盛聽到真珠的聲音,彷彿得救一般,連忙探出頭去,“我在此。”
六個木盒子被搬到真珠的車上,他自己也坐了過去。
就讓隨從們跟車先回去了。
“我們這是去哪裡?”
“他們被殺的地方,那座廢棄的房子。”
平原盛打了個寒顫。
“一定要在那麼恐怖的地方嗎?”
“若他們的鬼魂還滯留人間,那裡按道理應該是他們最容易出現的地方。樹海在公主府不是守了幾晚都沒遇到鬼嗎,或許就是躲在那裡。”
很快牛車就到了梅小路和室町小路交匯的那所廢棄宅院。
自從管原海音在此處被害後,四周宅邸的主人都嚇得搬走了,都只剩了一兩個僕從守房子。
入夜之後,顯得更加寂靜陰森。
真珠推開了這所宅邸的大門。
院中雜草亂長,房屋和牆壁都是破敗不堪,有不少倒塌破漏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心裡害怕產生的幻覺,平原盛跟在真珠身後,總覺得這院子裡陰沁沁的,比外面更冷。
鼻間有股似有似無的血腥臭氣。
清冷的月光也有照射不到的地方,那些陰影深處,似乎隨時會跑出什麼東西來。
平原盛緊緊抱着花盆,低一腳高一腳的跟在真珠身後。
“唉呀!”他好像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身體朝前撲倒。
以爲臉要撞到地上時,花盆裡的樹枝忽然迅速伸長,迅速鑽入地面,另外的枝葉彷彿繩索一般,將他跌下的身體拉了起來。
另外白夜丸發出“唧唧”的驚叫聲,站在他頭上,抓着他的頭髮拼命往後扯。
雖然除了讓他頭皮生痛以外沒有別的效果,還是讓他很感動。
“謝謝啊,櫻桃子,白夜丸。”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真珠看着他說道,“應該就是這裡了。”
“什麼?他們被殺的地方嗎?”
“嗯,你腳下黑乎乎的那一塊,應該是滲透了他們血液的地方吧。”
“哇啊啊——”平原盛連忙跳開。
隨即又發現,剛纔絆倒他的,是一個乾癟的牛頭。
“這、這個是!”
“應該就是當時同樣被吃掉的,管原海音大人用來拉牛車的牛吧。”
人的頭顱當然被收拾回去好好安葬,這個牛頭就被棄置在這所廢棄的宅院裡了。
已有兩個多月,牛頭的肉大概已經被蟲蟻之類啃食完畢,因此乾癟下來,只剩下皮毛包裹着顱骨。
原本兩隻眼睛處,只剩下兩個黑洞,象是在望着你。
所以,可以憑此確定地方了。
真珠將那六個盒子一個一個的打開。
齊齊擺在地面。
那些半腐爛的頭顱在月光中似在發出無聲的笑容。
平原盛只覺得四周的空氣又溼又冷。
見真珠取出三根長香,插在地上。
也未見她點火,不過手指了指,三根香就自己燃燒起來。
雋永芬芳的香氣迅速沖淡了方纔那股腥臭。
“這是什麼香啊?挺好聞的。”平原盛問。
“引魂香,”真珠露出古怪的笑容,“你一定要守住心神,不然的話,活人的魂魄也可能會被引出來的哦。”
“這麼可怕!”
真珠沒再管他,以手捏決,在空中虛劃。
脣中唸唸有詞。
平原盛不安的看着四周。
好像越來越冷了。
……
樹海仍象前幾夜一樣,靜靜的守在敦子內親王房間外。
兩人中間,只隔着一道薄薄的紙障。
女子翻身、嘆息的聲音,都可聽得一清二楚。
樹海百無聊賴的望着夜空。
想起白天與真珠的對話,忍不住嘴角翹起。
就在這時,屋內突然聽見女子發出淒厲的叫聲。
樹海立刻衝了進去。
房中一直保持火燭不滅。
敦子只穿着寢衣,滿臉驚恐,瑟縮成一團。
一見他,立刻撲到他懷中,牢牢的抱住他,邊哭邊喊道:“出、出現了!管原大人的怨靈!”
“在哪裡?”
“在窗戶外面,死死的盯着我!”
樹海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對面窗戶外,一箇中年男子的頭顱死死盯着他們,雙目圓睜,嘴巴一張一合,似在怒吼。
樹海連忙掙脫敦子,向外追去。
那顆只有頭的怨靈,在空中飛來飛去,樹海緊追其後。
他想捕獲這個怨靈,逼他說出被殺真相,不好下重手,因此兩次出手,都沒攔下。
見到前方屋檐下自己貼的護符,眼神微微一凝,那護符忽然大放光明,照住管原的怨靈。
那個頭顱便一個骨碌掉在地上。
樹海慢慢朝它走近。
忽然之間,頭顱消失了。
“咦?”
同一時間,在真珠這邊,六個頭顱原本都沒什麼反應。
此時,管原海音頭顱的上方,卻有一團似雲氣的東西,慢慢在凝固成人形。
真珠聲音有些驚喜,“來了。”
原本只是模糊一團。
漸漸生出鼻子、嘴巴、眼睛,輪廓越來越清晰。
與下方管原海音的相貌一模一樣。
嘴巴一張一合的,在說些什麼。
就在此時,倏地“啪”的一聲,這個凝聚起來的頭顱象泡泡一樣破掉了!
平原盛驚叫道:“這、這是怎麼了?”
“有人破了我招魂的術法,還將管原的怨靈滅掉了。”
“滅掉了?”
“就是說,管原的鬼魂從世上消失了。”真珠注視着那三根未燃盡,卻自動熄滅的香,“另外五個人應該是當時已入地府,所以召喚不至。管原的確成爲了怨靈,但是現在卻被滅殺了。”
“那我們所有的線索不都已經斷掉了,還能怎麼做?”平原盛問。
真珠思忖着,目光落在旁邊一物上。
“看來早有警惕,不希望有人通過陰陽術查到事件的真相。不過,對方還是漏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