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已經遲了。
佛珠上刻有真言,一經激發,本身便帶有破邪作用,加之大僧正施展出來,金光隱隱浮現,着實打在小角背上。
“哇”的一聲小角口吐鮮血,小小身子如斷絃的風箏飛出老遠。
正好重重墜落於樹海前方不遠處。
“小角!你怎麼樣?”
臉上滿是鮮血的小角艱難地向他側過頭來。
“大傢伙……”
“我在!你這個蠢貨,跟着來幹什麼!”
“你不喜歡,我以後就不吃人了……不要趕我走……我不想再自己獨自一個……”小角斷斷續續說道。
“你要成爲人的話,我也要成爲人,跟在你身邊,就、就好……”他氣息微弱,聲音越來越低,最終細弱不可聞。
“嗚啊啊啊啊啊——”樹海原本漆黑的眼珠轉作通紅,周身升騰起白色的火焰。
與交織的鎖鏈較勁,鎖鏈上金光閃爍咒紋一個一個被激發。
“啊啊啊!”
依然無法阻擋樹海站直了身子,隨即雙手輕輕一掙,鎖鏈悉數被繃斷。
大力反衝回來,十八護法胸前一悶,反應不及,多半都被反彈回來的鐵鏈打了正着。
瞬間就倒了十多個,口中不斷吐出鮮血。
大僧正瞧見樹海爆發兇性,心下慘然,已下了斷絕師徒之情,痛下殺手的決心。
“諸位,樹海喪失神智了,已徹底淪陷爲只知殺戮的妖身,不必再將他當昔日同門看待手下留情,且隨我誅魔!”
剩下七、八名護法匯聚在他身後。
樹海揚起右爪,怒吼着向他衝了過來。
樹海自幼修持的,就是《大孔雀明王咒》。
孔雀爲佛母,喜食毒蟲,口中能吐白焰,包含佛母大孔雀明王力,滅除人間諸種陰暗、污穢、邪毒。
爲鎮壓他體內的妖性,大僧正十多年以來,無數遍在他身上加持大孔雀明王經,種種持誦之力和樹海本身修煉之力匯聚,形成此時他身上外放出的火焰。
蘊含無比滅殺、寂滅的氣息。
大僧正修行半生,也不敢說自己完全沒有陰暗污穢之心,“大家不要捱到他身上的火焰!”
那隻巨爪橫掃而過,炙熱高溫的氣息讓人幾乎無法呼吸,衆人四散開。
待到站定,卻發現樹海另外一隻手去撈了地上的那隻小鬼,一跳,越過了羅城門,大步朝京城中飛奔而去。
身上的白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熄滅了。
“不是說喪失神智了嗎?”
“好狡猾啊,還會虛張聲勢……”
“只知殺戮?”
衆人愣了一下,齊齊看向大僧正。
大僧正喝道:“看着我幹什麼?追啊!若在京中傷了什麼人,豈不是我們的罪過?”
“哦哦。”
大僧正在越過羅城門的時候,瞥了一眼先前被釘在牆上那封信。
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爲什麼樹海身上沒有‘因’卻能進入京城?結界爲什麼沒有任何反應?”
回望羅城門黑洞洞的廢墟,似乎能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
輪廓與樹海十分相似。
轉眼即逝。
大概是方纔樹海的殘像?
隨即拋諸腦後。
樹海捧着小角小小的身體一路狂奔。
雖然氣若游絲,只是鬼怪的生命力通常都很強,若能及時,或還有救。
寬敞的朱雀大道上震動連連,鋪在地面上的青麻石板不知被踩壞多少,留下他碩大的足跡。
聲音驚動了兩隊巡夜的兵士,循聲望去,遠遠就看見樹海巨大無比的身影,嚇得縮在牆角的陰影中,不敢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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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你快去稟告上官!”
小隊長說道。
那兵士顫抖着帶着哭音,“稟告上官有用嗎?”
“笨蛋!那就是上面的人要操心的事,和我們就沒關係了,懂嗎?”
“哦……”
“隊長你自己去哪?”
“你們幾個在這好好躲着,我遠遠的跟上去看看!”他咬了咬牙,“若是那怪物是來破壞京城的,我好出聲示警讓周圍的人逃走。”
“可是太危險啦。”
“職責所在,沒有辦法。”他擡起臉來,赫然就是那位幾次三番在街頭遇鬼的小隊長,“這次若能活着回來,打死也不再幹啦,原本以爲巡夜工作只是辛苦點,單純不用想事,沒想到還有生命危險,真他孃的虧本,說什麼也不幹啦!”
他一邊抱怨着,一邊向怪物的方向追去。
“隊長!”手下幾個感動得淚水漣漣,覺得隊長此時月光下的背影帥極了。
……
沒過多久,樹海已到了繁花院外。
熟悉的朱牆青瓦,牆邊綠柳依依,與他記憶中的景象一一重合,恍然如夢。
對人來說是高大的圍牆,對此時的樹海來說,已經是一腳就能跨過的高度。
相反,要是走門的話,他估計會被卡住。
他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小角,試探着擡起腳朝院中跨入。
繁花院內有無比玄妙強力的防禦法陣。
百目鬼也無法侵入。
樹海不知此時的妖身會讓法陣生出何等反應,想着自己即便受傷也沒關係,只是雙手合攏,將小角小心護住。
出乎意料的是,直到他雙腳已站立在繁花院牆內,四周都沒有任何異樣。
對了,自從那次他因做噩夢不甚跌落繁花院,被大陣攻擊過一次後,真珠就修改了法陣,他和平原盛後來都能隨意進出繁花院的。
即便自己已經變成這個樣子,法陣還是能認出他嗎。
與其說是法陣,不如說是法陣主人設置的那個規則……
他蹲下身子,向板橋望去。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緩緩行來。
手中提着一個明瓦燈籠,燭光幽暗,卻如朝陽在樹海心中大放光明。
烏黑似綢緞般的長髮隨意披在身後,穿着白色的中衣,月白色的外袍。
漸漸能看清她的眉眼,鼻子,紅脣……
樹海的目光不知不覺中變得貪戀無比。
“真珠,你早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嗎?”樹海開口道。
“雖不完全,但大概七七八八也猜到了些。”
從最開始能在天書的視界中看到樹海的等級,到後來見到那些詭異的鱗片,心中就隱隱有了答案。
真珠立於廊前,仰起頭,舉起燈籠從上到下照了一番,“就是沒有想到有這麼高大呢。”
語氣親和平靜,和之前聊天的時候沒有區別。
不知不覺間,樹海的內心也跟着平靜下來。
他將手掌攤開伸過去,“可不可以,請你救救他。”
真珠一卷袖子,將小角捲住,輕輕放到面前的地板上。
“你兒子?”
樹海腳一軟,跌倒在地,將院中花樹壓斷好幾棵,發出巨大沉悶的撞擊聲。
“怎、怎麼可能!”
索性就此盤坐下來,看着真珠忙碌。
“看上去很象你嘛。”
“一點都不象!就算有也不可能這麼快啊!”
“誰知道呢。而且,感覺你離開很久啦。”
“對、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