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一個無月之夜。
閉市後的唐坊安靜異常。
偶爾有野狗的叫聲,從遠處傳來,打破這一片寧靜。
那叫聲戛然而止。
一隻流浪的黑貓小心翼翼的在院牆上潛行。
黑夜中,只有那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灼灼發光。
它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警覺的豎起了耳朵,全身繃緊,毛都炸開了。
眼珠剛微微一動,就見一道黑影掠過。
“喵!”
一聲慘叫後,半空中跌下一團血糊糊的黑色皮毛。
光華君的頭顱懸在空中,舌頭慢慢縮回,猶有一絲血液掛在紅脣邊,更增妖豔。
他朝後說道:“吃吧,吃吧,今晚是一場大戰,不吃飽可不行。”
隨即,黑暗中就傳出密密麻麻的咀嚼聲。
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平原盛所居的宅邸中,燈火通明。
院中臨時用土堆出了一個高臺,作爲祈福法事的祭臺。
做法事的高僧當然是來自裡高野的法師樹海。
身披七條袈裟端坐於上,法相莊嚴,雙目緊閉,雙手合十誦經。
下方的平原盛筆直跪坐,穿着用於法事的白色淨衣,戴着烏帽子。
面前的小几上擺放着一個碗,人魚肉就在其中。
身旁坐着一個青衣隨從,卻是真珠扮的侍劍童子。
“不知道樹海在上面念着什麼經文啊。”平原盛雙手合十,一臉虔誠祈禱的樣子,微啓雙脣輕輕說道。
身後傳來真珠細細的輕笑聲:“大概在念生米生麥生雞蛋之類的繞口令吧。”
據說在裡高野伏魔戰力排前三的樹海,並不擅長背誦經文,也從未做過祈福之類的法事。
平原盛咬了一下嘴脣,好不容易忍住要溢出嘴角的笑意。
兩人就聽見耳邊響起一聲樹海不悅的冷哼聲,連忙低下頭去,做正經祈福狀。
樹海將注意力收回,繼續唸唸有詞。
“na ma mu gi na ma go me na ma ta ma go……”
平原盛帶出京來的十餘名隨從,全身甲冑,腰間挎劍持長槍,嚴陣以待。
突然之間,一連串的狗叫聲由遠及近。
隨從們都還沒來得及反映,就有黑影襲來。
“哇啊啊!人頭!人頭!”
“好多人頭啊!”
衆人一下子慌亂起來。
樹海站起身子,從臺上俯瞰院中情形。
雖然預先告知過會發生飛頭襲擊的情況,但沒想到會來這麼多。
即便是勇氣過人的武士,面對如此詭異又兇殘的一面,也會亂了陣腳。
“哪一個?到底哪一個纔是真正會飛頭降的人?”
樹海的目光在那些人頭中來回搜尋。
滿院上空頭顱飛來飛去,大約有二、三十個的樣子。
院中的隨從持着武器與那些飛頭搏鬥。
用長槍朝空擊打,也有取弓箭射擊。
但是,人頭數目比他們人數太多,飛行的速度又急快,往往來不及反應,就被飛頭一越而過,帶走一塊血肉。
很快就有不少人見了血。
最兇險的是一個被飛頭咬住喉嚨的武士,那頭顱貪婪的死咬着不放,血液從傷口處噴涌而出,若再不救治,眼看就要性命不保。
慘叫聲頻頻響起。
樹海忍耐不住,終於出手。
朝空中伸手一招,錫杖不知從何處飛來,落入他手中。
順便還撞了兩個人頭。
跳下高臺,爲那些陷入險境的武士解圍。
這邊真珠主要護着平原盛,平原盛身爲男子,也不甘落後,握着劍對飛過來的頭顱進行劈砍。
真珠警惕的注視着朝裝着人魚肉的碗飛過來的人頭。
長髮遮住了它們大半張臉,看上去每一個都相似,沒有什麼不同。
這些人頭飛來飛去,不知不覺,兩人漸漸被帶離場中。
就在這時,一個人頭以迅雷之勢從上空急墜而下。
先前,應該是躲在某處樹影中了。
象是憑空出現一般。
對着碗飛撲而來。
也就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在場之人都無從反應。
光華君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在半空中就伸出了舌頭,象蛇一樣,朝那塊魚肉捲去。
飛頭降練成之後,他的舌頭就擁有吸收消化的能力,唾液能將血肉化成液體,供舌頭吸食。
本能的,已經開始分泌唾液。
將那塊魚肉化作液體,舌頭輕輕吸吮。
誒?
好冰!吸不動,舌頭還被冰粘住了。
他分泌出更多的唾液,不僅沒有將冰化開,那股寒意更甚,從碗底順着舌頭往上延伸。
他的舌頭被凍得僵硬,那隻碗還越來越重,將他的頭拖住,重重的墜落到地上。
“這是什麼鬼?”他心中狂亂的大叫。
他變成了舌頭拖着一個碗的可笑模樣。
再蠢笨的人,也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
三人走了過來,圍在這個人頭旁邊觀察。
“遇水成冰的寒冰咒。”
“所以說,我的冰碗還是很有用的嘛。”真珠施施然站在人頭旁邊說道。
樹海冷哼一聲。
平原盛說:“下次去你家吃冰酪,不會再用這個碗了吧,那我可吃不下。”
“我家廚房的娘子們對餐具要求可高了,當然不會用啦。”
“救我!救我!”失去了飛行之力,有殺傷力的舌頭又失去了功效,光華君開始慌亂起來,大喊道。
“光華君!光華君!”
其他那些飛頭,見光華君被圍住,慌慌張張的都朝這邊飛來。
都是樣貌不同、年華各異的女性的頭顱。
樹海一揚眉,將身上袈裟解下,蓋在光華君的頭上。
那些頭顱,除了對光華君瘋狂的迷戀外,就沒甚神智,也不會太多思考。就彷彿飛蛾撲火,一個一個自動投到袈裟中來。
樹海念動真言,袈裟上的經線和緯線閃出金光,將那些人頭牢牢吸住。
真珠數了一數,共計有二十七個人頭。
那袈裟能大能小,那麼多人頭多擠擠挨挨粘在裡面,居然也都放下了。
待悉數收完,樹海這才拎起袈裟四個角,打了個結,形成一個巨大的包袱。
挪到一邊,露出下面被凍住舌頭的光華君。
他氣急敗壞:“你們這羣蠢貨!沒用的東西!”
袈裟裡的人頭還在羣頭踊躍,蹦蹦躂躂的在布面上衝出一個一個的凸起,含糊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光華君!”
“光華君!”
望着站立的三人圍着他面露不善之意,光華君再欲使力讓頭飛起,才飛起一點,凍住的舌頭被那碗拖着生出撕裂的劇痛,讓他生生又墜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