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盛在桌前端坐。
面前擺着幾封未封合的信件。
“來人。”
門外的隨從推門入內，“大人，有什麼吩咐？”
“幫我把這幾封信送往京城吧。”
隨從面露難色，“大人，現在好像找不到往京城送信的人呢！”
“誒？爲何？”
“不知道爲什麼，據說那些人都辭職不做了。”
“而且與其擔心信送不出去，大人我覺得還是先想想如何解決今天的吃飯問題吧！”
“哈？”
平原盛一共帶了車伕、隨從等一共十人，沒有帶侍女，也沒有帶廚子，來到唐坊後，是在當地僱傭了一個廚娘專門負責給衆人做飯。
隨從剛告訴他，廚娘跑了。
“那麼，大家今天就去唐坊食肆和酒樓那些地方解決吧，對了，安排人趕緊去僱個廚子去，也不能天天在外面吃。”
“是。”
見天色不早，平原盛帶着一個隨從出了門。
漫步於已經熟悉的坊市上。
忽然發覺那些聽慣的叫賣聲、笑鬧聲和平常不一樣了。
有些店鋪關了門。
有些店鋪只有老闆在門口親自做生意，甚至連自家站都站不穩的七旬老爹都拖出來幫忙收錢，忙得不可開交。
買東西的人脾氣焦躁得很，稍不如意，就恥高氣昂的叫罵起來。
和老闆吵做一團。
平原盛詫異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尋訪了幾處平常慣去的酒店和食肆，都關了門。
有幾家露天的小食攤還在營業，但客人太多太擁擠，老闆連軸轉個不停，那碗都沒時間洗。
也就略在一大盆水中過一過，就重新裝盤上桌。
平原盛面色凝重，看着浮在水面上那一層如浮萍般，星星點點的油垢，實在是下不去嘴。
“我們還是去蹭飯吧！”
“好嘞！”
隨從熟門熟路的朝繁花院行去。
“樹海！你不去吃午飯嗎？”
他們路過那棵楓樹時，平原盛仰頭對樹上的那人說道。
也就眨了眨眼，樹海輕輕跳落地面。
直起身子，淡淡說了聲，“走吧。”
平原盛在他身後笑道：“這次從山中回來之後，就發現你變得有些奇怪了，爲什麼這麼彆扭呢？以前不是你想去繁花院就去嗎？現在好像非要等到我去的時候，你才一起去。”
前面的樹海沒有回答。
不多時，兩人已經坐到繁花院花廳中。
考慮到他們沒吃早飯，款待的茶點中，多了一碟桂花糕、一碟慄粉糕。
不是很甜，清爽又樸實的糯米和栗子味道，入口即化，兩人配茶吃得格外香甜。
正在閒聊時，澄月從外頭進來，施了一禮：“郡主，今日街上不知爲甚買不到新鮮菜，只有平日廚房囤下的一些食材，午膳怕是有些簡陋，怠慢了客人。”
平原盛連忙笑道：“我們這麼熟了，還算什麼客人，隨意就好。”
真珠點了點頭，澄月自下去吩咐。
她面色有些凝重的想了想，拍了拍手。
齊娘子忽地在門簾外出現，屈身行禮：“郡主。”
把平原盛唬得手裡的茶杯潑了一半，所幸茶水已經不太燙了。
真珠轉向他們兩人，“你們也正好一起聽聽吧。”
“什麼事？”樹海見真珠神色不似尋常，眼神馬上變得凝重。
齊娘子取出一本小冊子，翻看幾眼後說道：“據查，那位遊商是五日前進入唐坊的。”
“第二天開始，有四人和他做了交易。”
“第三天七十八人。”
“第四天四百一十六人。”
“到了昨天是第五天，已有一千三百八十二人。”
平原盛不明所以，“這位遊商有什麼特別嗎？是賣什麼的居然有這麼多客人？”
“自稱是收購人類壽命的商人，按人不同的生命價值給予相應的金錢，按年月日的份額來收購。”真珠嘆了一口氣，“許多人選擇了用這種更輕鬆的方法來獲得金錢，因此唐坊許多人都不再工作了。”
“難怪，我聘請的廚娘也跑了，方纔在街上還看到許多店鋪已經關門。”平原盛說。
“以這種傳播速度，大量的金錢涌入唐坊後，會造成貨物價格上漲的惡果，人們爲了購買這些東西，錢不夠的情況下，又可能去找那位商人出售自己的壽命。形成惡性循環。”
樹海冷哼一聲，“這樣下去，整個唐坊的人都在他控制之下啊。”
“那位不是人類吧，是精怪嗎？還是鬼？妖？”平原盛睜大了眼睛問道。
“恐怕只有親自見一面，纔會知道了。”
樹海點點頭，“我和你一起去。”
真珠轉向平原盛，還未開口，平原盛就趕緊說道：“我的性子你瞭解的，我一定要去，有什麼後果我都願意承擔。你不能以危險爲藉口就拋下我，否則的話，我自己一個人也會去找那位遊商的。”
真珠只能無奈的搖搖頭，“好吧，不過你是個普通人，跟去的時候，千萬不要說話。這種傢伙通常都很擅長蠱惑人心，若被這種傢伙若抓到漏洞，很容易中他的術的。”
平原盛點點頭。
三人用過午飯小憩一會兒，就出門。
鬼使早已探聽到遊商所在的位置。
不過，即便未事先打探，只要找到現在人最多的地方，就是那位遊商所在之處。
先前大家還遮遮掩掩的來，現在或許因爲人太多了，等待交易的人們就像是普通上街買菜一樣，不再遮擋自己的臉，還光明正大的閒聊起來。
很多人都不是第一次了。
討論拿到錢之後要用來做什麼事，詢問來出售過的人壽命的售價是多少。
因爲熊太郎的前車之鑑，大家都很規矩的排隊，氣氛相當和諧愉快。
真珠三人遠遠望着排成長龍的隊伍。
“這是……至少有大半個唐坊的人都來了吧？”平原盛驚歎道。“我們就這麼去找那個遊商嗎？不排隊的話那些人會打我們的吧？”
真珠微微一笑：“我們又不是來找他做生意的，你別出聲，跟着走。”
“好的。”
平原盛跟着真珠和樹海朝小巷中走去。
奇怪的是，那些排隊的人羣彷彿對他們視而不見，就那樣讓他們直接走了進去。
一位揹着筐的普通中年人，正在一手執筆在賬簿上寫着什麼，然後讓面前的人按下手印，遞給對方一小堆銀幣。這人離開，下一個人進來，重複以上動作。
面上永遠是和藹的笑容，眼睛笑成兩條縫。
平原盛剛想停在這位遊商面前，卻見真珠和樹海繼續朝裡走去。
“誒？”他充滿疑惑的追了上去。
“不是說……”話音未落，他覺得身上似乎穿破了一層質感象蛛網一樣的東西，眼前景色一變。
仍然是小巷深處，方纔見到的那個揹着筐的遊商卻靜靜的站在面前。
平原盛情不自禁的回頭望去。
身後方依然是下一個人走進來，背對着他的那位遊商做好記錄，按手印，給錢，那個人走出。
與他目前所站的地方，隔着一層象水幕一樣的東西，風一吹過，眼前的景色就泛起漣漪。
剛纔穿過的就是這層水幕吧。
“是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嗎？”平原盛遲疑的望着站在他前方的遊商。
“不，那只是個分身而已。”
遊商帶着永恆的笑容，向三人微微點頭致意，“畢竟一天到晚沒個休息的重複工作，我也是會覺得疲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