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百鬼夜行陣

低矮的格子窗外,幽壑黃花,在金色陽光的照耀下,分外妍雅,綠柳成翳陰,蟬鳴片片,連綿不絕,太陽異常毒辣,簡直能把人烤成黑炭,我正以一種很不雅觀的姿態趴在屋內的地板上,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貼身的生絹單衣,大口大口的灌着冰鎮可口的紅豆蓮子湯,但還是熱得要命。

平安京,沒有空調,沒有冰鎮可樂,沒有嘻哈流行音樂,沒有韓劇,沒有電影大片,沒有漢堡。

有的只是無邊無際的炎熱夏季,更糟糕的是,如果要出門走走必須得穿上厚重繁瑣的單衣,把頭髮一絲不苟的披在身後,這樣還不把人給悶出痱子來,府內進進出出的女侍們,都穿着厚重層疊的單衣,及地的青絲嫋嫋垂在身後,難道他們的耐熱性都那麼好嗎?比烤箱的耐熱性能還要強!

好不容易纔在屋內熬到太陽下山,我一骨碌從地板上爬起來,披上外套,朝屋外走去,片片夕陽猶似火,把平安京籠罩在絢麗的火海內,涼爽的季風拂面而來,柳樹隨風搖曳,女侍們開始掌燈,整個賀茂府籠內,燈火闌珊,靜謐恬靜。

就在緇夜降臨時,我們可愛的源三位,博雅大人又興高采烈的提着食盒,邁着矯健的步伐來到了賀茂府內。

呃·····憨直的傢伙,真拿我當成饞嘴貓了。

兩隻小貓從屋檐竄了下來,喵!喵!喵!瞪大圓溜溜好似寶石般幽綠的眸子盯着我,它們的主人,優雅溫潤的保憲手持蝙蝠扇飄然而至,我那無辜的頭頂心自然也免不了捱上一劫。

嬌美可愛的沙羅邁着輕快的步伐朝我走來,貓又看見沙羅,嚯!朝着張牙舞爪的沙羅撲過去,沙羅見狀,嚇得躲藏到一襲白衣的晴明身後,貓又瞪着圓溜溜的眸子,戲虐的望向一臉惴惴的沙羅,保憲發話了,“貓又,不許捉弄沙羅,真不乖。”

貓又喵!喵!叫喚了幾聲,驀地朝保憲的懷內一躍而去,保憲抱着貓又,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撫摸着貓又那光滑黑亮的毛,貓又把自己的那可愛的腦瓜子使命的埋進保憲溫厚的胸膛內,貓又和沙羅八成是犯衝!

貓又窩在保憲的懷內,半眯着眸子,從眸子□□出來的幽綠光芒,直直的落在我的身上,長長的鬍鬚上下抖動着,好可愛呢,貓又興許感受到了我對他的好感,嚯地掙脫了保憲的懷抱,飛奔到了我的懷內,把小小的腦袋使命往我懷裡蹭啊!蹭的,一旁的保憲打趣道,“哈哈,看來貓又很喜歡小萱呢。”

曾幾何時,我家裡也養過小貓來着,放學後,屁顛屁顛的跑去學校附近的池塘內捉小魚給我家小花吃,貓又很是溫順的趴在我的懷內,一副享受的慵懶模樣。

不知是誰提議,說要出去逛逛,我當然是欣然答應,沙羅也笑眯眯的望着一旁的晴明,一副甜蜜嬌羞的模樣。

我們一衆人等,熱熱鬧鬧的朝門外大搖大擺的走去,驅車朝着熱鬧的市區趕去。

現在還不算晚,平安京內的一些店鋪還未打烊,雖然沒有現代社會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的繁華模樣,卻別具另一番清幽與恬靜,橘色的御油燈,隨着夏日夜間的微風輕輕搖擺着,腰配太刀,身着水乾的武士們,一臉神勇,手提燈盞,在每條小町來回巡邏,綴菊紋的華麗的牛車緩緩駛過朱雀大道,空氣當中,氤氳着夏季芙蕖的濃香。

一向都被禁足在賀茂府內的沙羅,望着府邸外的世界,整個人樂呵呵的黏在晴明身旁,寸步都不肯離,我則懷抱則可愛的貓又,走在保憲身旁。

夜星璀璨,掛在蒼穹,皎月如銀,半隱半現在雲後,美好的夜,華麗優雅的平安文化,宛若山間清冽玄泉,音韻悠遠。

誰料,那高高懸掛於蒼穹上的皎月卻被層層厚重的雲層遮蔽在其後,氤氳着夏季芙蕖的濃香的空氣當中,逐漸被陣陣黑色妖氣侵蝕,好似天狗噬月般。

晴明和保憲很快就發現了這股突如其來的妖氣,保憲,晴明果斷的步下了結界,將我們圈在其內,原本還半眯着眸子趴在我懷內的貓又,驀地瞪大瞭如綠幽靈般的雙眸,虎視眈眈的掃視着四周。

沙羅雖然是陰陽世家的子孫,但是聽說她十分懼怕鬼怪,嬌美的沙羅緊緊的挨着高大的的博雅。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難不成,我們遇上了傳說中的百鬼夜行了嗎?百鬼夜行,是及其恐怖的陣勢,若是被人不幸遇上,那些人定死於非命,葬身與詛咒或鬼爪獠牙下。

“晴明,保憲,不會是百鬼夜行吧!”我斗膽的問了一句,保憲和晴明同時望向我,那目光彷彿在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百鬼夜行的?

“等會就知道了。”晴明淡淡接了一句,收回目光,眺望遠處。

少頃,呼嘯而來的陰風吹席捲着片片殘葉與花瓣,殘葉花瓣,在結界周圍滿天飛散,妖魅的氣息愈來愈濃,森冷的寒意氤氳在夏夜的空氣中。

“來了·····”說話的是晴明,晴明的視線落在我身後片片的林子上,宛若琉璃般的眸子內沒有半分恐懼,平靜的注視着即將到來的鬼魅。

蹲在一旁的沙羅嚇得渾身得瑟,我們的勇士博雅,則擺出了一副英雄救美的駕駛,護住了渾身得瑟的沙羅美人。

保憲以手指輕輕摁在脣瓣上,做出了一個籲的姿勢,沙羅連連點頭,烏黑的眸子內驚恐連連。

汗·····生活在這樣一個鬼魅橫行的時期,如果害怕鬼魅的話,還真是無法正常生活啊,哪像我們21世紀,百姓翻身做了主人,不夜城內,夜夜燈火通明,飛機自由翱翔於藍天,科技飛速發展,人們對鬼魅的敬仰僅僅停留下小說和傳記內,如今身臨其境,比在影院內觀看3D立體電影還來得逼真,我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我的媽呀!等會千萬不要讓和我被鬼纏上,結界外,夜幕下,團團黑霧中,鬼魅的聲音紛沓而來,魔音繞耳,似人們低聲私語,又似女子低聲嗚咽,聲音逐漸清晰,清晰得可以聽見鬼怪們的談話聲,嬉笑聲。

結界外,一襲白衣的少年晴明,保憲,手持符咒,雙手結印,爲的是加強結界,隱匿人類的氣息,不讓妖魅發現這裡有人氣,若是被那些款款而來的小妖們嗅見了人類的香味,他們定會毫不客氣的把咱們啃噬得連骨頭都不留下來,細皮嫩肉的沙羅和我,妖魅一定會很喜歡的,惡寒!

迷霧內,隱約走來一羣長着人臉,細胳膊細腿的茶壺、鍋碗瓢盆們,那些傢伙,像在逛廟會一般,東遊西蕩,飄然而至,幾個破掉的茶壺,手牽着手,整一個逛街的架勢,後面“踢踏踢踏”的跟着兩個破碎的“油瓶”,油瓶長着尖嘴細眼,像螞蟻般的胳膊,頭頂上還打着一個破舊不堪的油紙傘,油瓶的身旁,站着一個破了底的木頭水瓢,貌似都是被以前的主人給遺棄的可憐傢伙呢,這些可愛的小傢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付傷神——

在日本的百姓之間,流傳着,一件物品被主人使用到99次就會成爲精靈,若遭到拋棄便會產生怨念,這種精靈化作的妖怪一般被稱爲付喪神。

這些小傢伙是不會傷害人類的,危險鬼怪應該還在後頭。

黑風捲起,嗚咽而來,一羣奇形怪狀的傢伙如魚貫般涌了出來,在我們的面前一一登場,好像一場盛大的T臺秀般,且聽我娓娓道來:

一個,滿臉陰森慘白的女子,一頭亂髮,讓我想起了某部電影中,包租婆的經典形象,此女頭頂長有一口,但其長在她頸脖子後面的那個嘴巴纔是真正厲害的,她一獠牙,無數只飛舞在花間的蝴蝶,蠅蟲就被那女子吞了進去。

那名女子,前後都是嘴巴,血淋淋懸浮在晴明跟前,晴明低聲唸誦驅鬼神咒,那妖魅似乎了咒文的氣息,向外突出的眸子凌厲的掃了一眼四周,晴明與保憲悠然的佇立在百鬼陣中,不急不徐。

晴明飄逸的身姿,眉宇間流露出的淡漠和坦然,宛若月下白蓮,在那羣百鬼中愈發顯得俊逸非凡,飄塵脫俗,讓我的心,噗通!噗通!如被鼙鼓擊打的聲音,都這個時候了,我竟然還只顧着看帥哥,不過,這樣的晴明的確是魅力非凡,讓人心旌搖曳。

長相酷似包租婆的女子,伸展着以黑髮變成的觸角,四處抓咬着那些可憐的幼小生物,用頭髮當作手腳,把食物攥在髮絲內,從而送進長在脖子後面的血盆大口中。

那廂,一株滿是人臉的古樹,從天而降,那些人臉,面貌扭曲,且都是女子的臉孔,在女子的首級上方,爬滿了模樣好似蝴蝶蟲繭般的怪蟲,朝着結界這方懸浮而來,須臾間,從遠方飛躍而來一個長相酷似孩童卻又不是孩童的小孩,呲牙咧嘴,笑面盈盈的站在了人面樹的樹梢上,不知爲什麼,那些妖怪都集中朝我們這裡飄來。

一時間,那些奇形怪狀的妖怪悉數涌來,膽小的沙羅嚇得渾身亂顫,晴明和保憲疾步來到結界外圍,不斷念咒,手中握着一沓好似萬元大鈔厚度般的符咒。

一隻長有無數只觸角的蜘蛛,已經將手觸角伸進了結界內,從腹部不斷吐出的銀絲,氣味作嘔,沙羅早就鑽進了博雅懷內,蜘蛛的毒液,粘乎乎的滴落在我們四周,我在緊張害怕的時候就會想打嗝兒,眼下,千萬不能打嗝,只要發出一丁點聲音,我們就死定了。

可是,我害怕,恐懼,心揣揣不定,我使命的抑制住想要打嗝的慾望,爲的就是不讓自己發出聲響·····但是,我終究是無法抑制這個細微的生理反應,一直都注視着結界內的晴明,發現了我的異樣。

一向漠視萬物的狐狸小子,驀地踏進了結界,俯身面向我,修長的雙臂環住了我的柳腰,緊接着,晴明那帶有櫻花香甜,溫熱的櫻脣,壓住了我正欲開口的紅脣,我原本還算清醒的腦袋,這會如雷鳴般的炸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