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幻由心生

翌日清晨, 一縷陽光透過格子板窗射進屋內,我翻了一個身,懶洋洋的從被耨內坐起, 頂着鳥窩頭的我, 在蜜蝶的侍候下穿戴完畢。

“晴明夫人, 請用早膳。”身着紫色唐衣的蜜蝶手持食案緩緩進入了屋內。

蜜蝶做的飯菜就是可口, 比起我做的那些糟糕難以下嚥的飯菜可口美味幾百倍, 模樣也精緻動人多了,讓人不忍心咬下去。

從黑色食案內取出一個壽司,正欲放進口中, 可是,我的手卻猛的一抖, 怎麼回事, 爲何我突然會心神不寧?

“小萱, 怎麼了,是蜜蝶做的飯菜不和你胃口嗎?”可愛的蜜蝶俯下身子, 拾起不小心被我掉在地板上的壽司。

“蜜蝶,不是這樣的,我剛纔只是一時手滑,沒有拿穩,所以壽司才掉地上了, 蜜蝶做的飯菜, 小萱最喜歡了。”蜜蝶的輕柔的話語, 令我有點不好意思, 心中暗自納悶:奇怪, 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心裡總覺得慌慌的,也許是昨晚晴明的吻太過炙烈了, 嘿嘿~

蜜蝶放下手中的壽司,湊近小臉,一臉詭異:“小萱,說實話,昨晚是不是發生了什麼甜蜜的事情嗎?我親眼看見晴明大人抱着你進入母屋的。”

我看了一眼一臉期待的蜜蝶,抿了一口蜜蝶泡製的甘露花茶,學着蜜蝶那詭異曖昧的模樣開口道:“其實,昨晚~”說着,我故意環視了一下四周,壓低嗓音繼續道:“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語畢,我呵呵的笑了出來,被我捉弄得滿臉通紅的蜜蝶隨即衣袖掩面咯咯的笑了出來。

我可沒有欺騙蜜蝶,昨晚從克明親王府回來,已經夜深了,我在牛車內睡着了,晴明因爲不忍心吵醒我,所以抱着我一同進入母屋了,晴明送我回到廂房後自己則回到母屋休息,僅此而已。

“蜜蝶,晴明人呢?”我剛纔跑到晴明的母屋,不見人影。

蜜蝶在爲庭院內的花草澆水,聽見我的問話,蜜蝶停下手中的動作,回過身,望着我微笑道:“晴明大人一早就被天皇召見了,今日天皇在宮內舉行追儺,消除一年的邪氣,晴明大人作爲從四品的陰陽師,自然也被邀請其內。晴明大人臨行前交代我好好照顧晴明夫人,晴明大人還說,讓你不要想他,午後未時(一點到三點),追儺儀式一結束,他馬上回來陪你。”

我長長的噢了一聲,站在院子內,拿起水壺,同蜜蝶一同澆灌庭院內的花草。

今天,就給晴明一個驚喜吧!

“蜜蝶,蜜蝶,我們去集市好嗎?”我丟下手中的水壺,拉起蜜蝶朝廂房走去。

蜜蝶跟在我的身後,笑盈盈的問:“小萱,去集市幹嘛?”

我一邊翻找着箱內的那套白色狩衣,一邊道:“去賣點晴明大人喜歡吃的菜,呆會還要拜託蜜蝶你教我做菜呢。”

蜜蝶恍然大悟,笑了出來:“原來是這樣啊,一說到晴明大人,小萱還真是積極呢。”蜜蝶咯咯的笑着,一對梨渦盪漾在兩頰上。

平安京的白天,一片車水馬龍,熙熙朗朗的人羣,接踵而來,貴族的牛車緩緩而過,身着粗布的貧民站在集市的兩旁,叫賣着手中的商品,繞過人聲嘈雜的工藝品街坊,很快就到了蔬果屋雲集的下町。

今天的蘿蔔和魚很是新鮮呢,晴明愛吃魚,我賣點魚回去,做一道紅燒桂魚,晴明一定會喜歡。

“哎呀,這位公子,你也來集市買菜,回去做給情人吃嗎?還真是體貼呢,不過,以公子你的美貌,簡直比京城裡的絕代佳人還要更勝幾分呢。”賣魚的小販笑呵呵的讚歎起來我的美貌,令我有些不好意思。

“多少錢?”

小販紅着臉,傻傻的看着我:“這個,當作是我贈予公子的,免費,歡迎公子下回再次光臨。”

“這樣不好吧,錢還是得付的。”我拉過小販那雙充滿魚腥味的手,將銀子塞在小販粗糙的手內。

“公子~你太客氣了。”小販不好意思的以眼梢看了我一眼,狹長的眼梢已經帶着淡淡的粉色了。

我微笑轉身離去,身後緊接着飄來小販那急切的呼喊聲:“公子,下回記得再次光臨啊。”

很快,我和蜜蝶消失在熙熙朗朗的平安京城內,回到了土御門。

土御門

蜜蝶站在我的身旁,擔當着督導的角色。

看着我手忙腳亂本末倒置的模樣,蜜蝶咯咯的笑個不停,我不是打翻了懸盤,就是將盛滿調味料的竹筒撞倒,原本潔淨的廚房,因爲我的到來,而變的一片狼藉,慘不忍睹呢。

“小萱,動作慢一點,晴明大人不會這麼快就回來的,你慢慢來,別急。”蜜蝶站在身旁,手持食案,安慰我道。

“嗯,小萱明白。”我將鍋內的桂魚盛在食案內,點綴了幾片蘿蔔葉在桂魚四周,欣賞着自己的作品,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模樣雖然不是最美觀,但是,比起初次下廚做出的菜式,已經有了小小的飛躍。

“小萱,做的真不錯啊,應該是我們大唐的菜式吧。”蜜蝶望着食案的紅燒桂魚道。

“沒錯,這道菜式來自大唐,名叫紅燒桂魚。”我差點忘了,蜜蝶的家鄉和我一樣都是大唐,只不過,我是來自千年後的大唐,千年後的大唐與千年前的大唐,早就不是一個樣拉。

蜜蝶的紅脣噙着微笑:“呆會晴明大人回來後,一定會大吃一驚的,呵呵。”

“哪裡,多虧蜜蝶在一旁指點。”我謙虛道。

蜜蝶打趣道:“是小萱自己努力,因爲·····小萱太愛晴明大人了·····”蜜蝶說完,幻做一隻紫蝶,閃動着透明的翅膀,從下屋的窗口飛了出去,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我耳畔。

夕陽的餘輝,斜照在土御門的牆壁上,奇怪了,按照常理,晴明應該回來了,難道說,因爲今日天皇在宮內舉行追儺儀式,延誤了時辰?

算了,不管那隻狐狸,該回來自然會回來的,我可不想追他追得那麼緊,人們說,愛情像手裡的流沙,攥得越緊越是容易溜走,嘿嘿,不知道這句話,在這千年前的平安京是否受用,總之,我放寬心等晴明回來就對了。

我倚在廊柱上,望着夕陽,不知不覺中已經睡着,待我醒來時,天都黑了,晴明還沒回來,奇怪,都這麼晚了,晴明就算不按時回來,也會派遣式神回來通傳的纔對,今兒個,有點不對勁。

我從廊柱上站起來走向臺階,來到那扇刻有五芒星的木門前,徘徊着!

可惡的晴明,竟然讓我一個人在家裡傻等,特地跑去京城爲他準備做飯的材料,回家忙活了半天,懷着期待的心情等他回家品嚐,月亮盼都出來了,晴明卻還沒回家,也不派遣式神通傳,太可惡了!

今夜的土御門,漆黑的夜空上沒有一顆星星,那些平日裡眨巴着眼睛的小傢伙,這會全都隱蔽在薄霧內,就連那輪在夜晚總是充當主要角色的明月,也因爲雲層遮蔽的關係,而顯得有些愁眉不展。

“晴明,你到底去哪了?怎麼還不回來?”我俯身頓在木門後,將身軀蜷縮成一團,沒有了晴明的土御門,已經不是昔日的土御門。

“小萱,醒醒,怎麼睡在這裡?”

恍惚間,晴明的身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拭了拭掛在脣邊的口水,從地上了起來。

“晴明,你怎麼纔回來,害得人家擔心死了。”我嗔怪的嘟囔着,卻朝晴明的懷內撲去。

“哎喲。”沒想到,我竟撲了個空,整個人撞在硬梆梆的門板上,害得我眼冒金星,揉了揉被撞疼得額頭,我從門板上支起身子,敲了敲自己的木魚腦袋,真是的,一定是太想念晴明瞭,做夢都是晴明。

我走向迴廊,蹲在矮桌旁,懸盤內的飯菜早已涼透,被雲層矇住的月亮探出眼來,瞄了瞄坐在地板上的我,又縮了回去。

“小萱,夜深了,回房休息吧。”蜜蝶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的身後,微笑的看着我,朦朧的娃娃臉上閃着淡淡的憂傷。

“不用了,蜜蝶在晴明大人沒有回來之前,我是不會獨自入眠的。”自從和晴明拜堂成親,每晚,我們都一起入眠,今夜,沒有晴明的土御門,叫我如何安心入眠。

我環住雙膝,將下顎貼在膝蓋上,低垂着眼簾,呆呆的望着迴廊上的地板,今夜的土御門,沒有星,也沒有月,一切都是那樣冰冷,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