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秋霞快要哭暈過去，口中不停地喃喃道：“既然死了，就別再回來了啊……”
“媽。”何飛池在旁邊輕叫了一聲。
說實在的，他其實挺高興，能和親生父親見上一面的。
其實何榮源隱隱明白陶秋霞爲什麼這麼說。
在她最困難、最難過、最無助的時候他沒出現。
可現在卻在她快要遺忘的時候出現……
“我……因爲心願未了，所以去不了冥土……”何榮源吞吞吐吐地道。
陶秋霞聞言抹了一把眼淚問道：“你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什麼？”何榮源愣了一下問道。
主要是陶秋霞的前後反差太大了。
“我是說，你有什麼未了的心願？”陶秋霞抹乾臉上的淚水，神色平靜地問道。
要不是她依舊紅腫的雙眼，誰也不會覺得她剛剛哭過。
“我……我有些話相對你和小池說。”何榮源道。
“心願完成了，你就會前往冥土嗎？”陶秋霞問道。
何榮源點了點頭。
陶秋霞愣在了那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媽，你沒事吧？”何飛池在旁邊有些擔心地輕叫了一聲。
陶秋霞聞言搖了搖頭。
然後道：“你跟你爸說說話吧，我去……我去做飯去了。”
說着轉身去了廚房。
“媽？”
何飛池叫她，她充耳不聞，直接進了廚房。
何飛池無奈地轉過頭來，看向站在一旁嚅嚅想說話的何榮源。
何飛池略微感到有些不自在，何榮源去世的時候，他太小了，沒有太多的記憶，完全可以說就是一個陌生人。
“小池。”何榮源叫了一聲。
畢竟他雖然是詭，但卻一直看着何飛池長大，對他再熟悉不過了。
“你……您坐。”何飛池反應過來，趕忙招呼何榮源坐下來。
何榮源也沒客氣，直接坐了下來。
“你也坐吧。”何榮源說道。
“哦……好。”何飛池有些不自在地坐了下來。
“我之前就說過，其實這些年來，我一直跟在你們母子身後……”何榮源道。
何飛池有些不自在地把頭轉了過去，誰青春期沒幹過幾件蠢事，但有些蠢事只能自己知道，父母也不行。
何榮源大概看出了什麼。
哈哈大笑地在何飛池肩膀上拍了拍，“不用在意這些事情，都是這樣過來的，說明你長大了。”
“b……”何飛池臉頰通紅，想叫一聲爸爸，但最終也沒能說出口。
但是兩人之間那種無形的距離感彷彿都拉進了些。
“好了，不說這些了，其實能看着你長大，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何榮源幽幽地道。
“你……你之前說，你有話想要跟我說？”何飛池猶豫了一下問道。
何榮源點了點頭，然後開頭道：“你知道，你奶奶生了我們兄弟四個，當年我們家很窮……”
“嗯，我知道，現在也不富。”何飛池點了點頭道。
何榮源：“……”
“你繼續，你繼續……”何飛池訕笑道。
“因爲家裡窮，所以我們兄弟幾個十幾歲就出去討生活，我端過盤子、拎過水泥、當過學徒……，甚至要過飯，我很努力的幹活，以爲這樣就能掙很多錢，過上好日子，實際上並不是，我沒文化，不識字，只能幹苦活，累活，卻拿着最少的錢……”
“所以，你想跟我說的是，讓我好好學習？”何飛池微微皺眉，打斷他的話，他討厭說教。
但是何榮源卻出乎意料地搖了搖頭。
“你已經比我強上很多，最起碼已經上高中了，我知道你不喜歡學習，不過沒關係，我希望你能學一門手藝，有手藝以後不愁沒飯吃。”
何飛池聞言感到非常意外，“你不希望我好好學習，然後考一個好的大學嗎？”
“我當然希望，但並不是全部，我更希望的是，你能好好生活，不要因爲父輩的事情影響到你，你活着是爲你自己，不是爲了任何人，人在這個世界上走上一遭並不容易，所以你要活的精彩，最起碼你自認爲的精彩，否則活着的意義在哪裡呢？”
“那你這一輩子活得精彩嗎？”何飛池忽然反問道。
何榮源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雖然我這一生很短暫，也沒有大富大貴，但是我可以自信地跟所有人說，我這一生活得很精彩。”
“小傻子，精彩不只是生活的好，我窮過、痛過、笑過、哭過、怒過……更憋屈過，但是這纔是人生，如果人生都是如同波瀾不驚的大海，那還有什麼意思？”
“所以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有什麼迷茫，去做你想做的事，只要不偷不搶不違法，爸都支持呢，這是你人生，活出你的精彩來。”
“你說你沒文化，但這些話說的好有水平。”何飛池道。
何榮源聞言，面帶微笑地道：“我死後，我也恨過，傷心過，迷茫過，但是當我以另外一個角度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明白了很多道理，不過詭的記性都不是很好，很多事情很快就忘記了。”
“但是唯獨這幾句話，我記住了，也許是我想出來了的，也許是我從其它地方聽來的，但是我覺得很有道理，我想說給你聽。”
“那你恨四叔嗎？”何飛池又問道。
“以前恨，現在不了，他只不過是我精彩人生的一部分而已。唯一有點可惜的就是，我的人生有點短暫。”何榮源頗爲遺憾地說道。
“謝……謝謝你……爸……爸……”
何飛池結結巴巴地，終於叫出了一聲爸爸。
何榮源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這都多少年了，終於再次聽你叫我一聲爸爸，我的精彩人生也就畫上圓滿的句號。”
“吃飯。”陶秋霞沉着臉，從廚房端了兩盤菜出來。
“你能吃飯嗎？”她又看向何榮源。
何榮源笑着搖了搖頭，“飯我就不吃了，秋霞，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我不想聽啊。”陶秋霞把菜丟在桌上，大聲吼道，神色非常激動。
“媽。”何飛池趕忙攙扶住她。
“我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何榮源面露悲傷地說。
“對不起？”陶秋霞流着眼淚喃喃地道。
然後露出一個笑容：“我要你這聲對不起嗎？”
這時候旁邊泛起一片光芒。
“秋霞……”何榮源叫了一聲。
陶秋霞聞聲還是擡頭向他看去。
“我要走了。”何榮源向她露出一個笑容，雖然笑得有點難看。
陶秋霞顫抖着，伸手摸向他的臉頰。
他依舊那麼年輕，可是她的手卻又粗又糙。
“你說你，死了就死，幹嘛還要見面？”陶秋霞神色溫柔地道。
“我放不下你們啊。”何榮源說，然後消失在一片光芒之中。
看着空蕩蕩的眼前，一切彷彿在做夢一般。
陶秋霞喃喃地道：“現在你放下了，一走輕鬆，我們又何時才能放下？”
“媽。”何飛池在旁邊有些擔心地叫了一聲。
“吃飯吧。”
陶秋霞神色平淡地說，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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