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警務站都是新名詞了,你還弄什麼新花樣啊,再弄多了就亂了,咱有紀律呢。”李大義有些謹慎起來了。
這纔是八五年,警務室之類的警務點全國大部分地方還沒有成立,在興安嶺這個山區這種辦事處類型的地方連李大義都沒聽說過,自然就擔心起來。
“導員,法無規定不能追責,來吧,馬局他們馬上就來了。”丁凡看他面露遲疑之色,趁機說道。
估計是李大義現在心裡正高興自己請客的難題終於化解了呢,也沒在猶豫,臉上露出了還寫什麼的表情。
“咱叫距離成爲百年餐飲名店還有……”丁凡說着,轉頭問正在忙乎的趙小嫺說:“小嫺,你這個悅來開幾年了,有朋友遠方來不亦說乎嘛,幾年了啊?”
趙小嫺以前就知道丁凡是個有股子虎勁,別人不敢幹不敢想的事他都敢試試,沒想到這傢伙還滿腹經綸的,說出了論語裡關於悅來客棧的出處,美眸崇拜的看着他,爽朗的喊道:“丁子,咱家店開了五年了。”
“導員,你這麼寫就行……”丁凡給他說着,然後看着他寫下去。
李大義在傳統文化方面造詣不低,以前誰家寫對聯都找他幫忙,這會拿起來毛筆,擺正了個方便用力的姿勢,舉着毛筆,擡起手腕,然後着墨落筆,用力寫下了“憶香情酒館”幾個剛勁有力的大字,頓時墨香四溢,看起來煞有氣勢。
“領導啊,你這書法真是絕了,我老夫改天能不能求一幅墨寶呢?”郝半仙撫須感嘆,滿眼的興奮。
那趙小嫺看的更是滿眼興奮,像個農村進城的小姑娘似得,圍着牌匾不停的看,嘴裡喃喃的說:“哎呀,哎呀,我第一見呢,丁子,丁子,你有相機嗎?給我照張相啊,這個酒館是我的嗎?這是真的嗎?”
丁凡眼神告訴他們都別激動,以後日子長着呢,可心裡竟然產生了一絲淡淡的傷感情緒:“其實,你們都沒看出來,導員的書法比以前現在差了點,就是因爲被壞人打的手落下了發抖的毛病,現在激..情迸發,寫的纔會隨意大氣有力度!”
四個人正忙乎着在門口掛牌匾呢,站在梯子上的李大義剛掛好跳了下來,一下子想起了什麼事,拍着丁凡的肩膀說:“小子 ,牌子掛完了,該吃飯了吧,說吧,我的給你多少錢,你是新來的,不能讓你花錢。”
其實,從他寫完牌匾大字開始,丁凡就發現他不停的往廚房那裡和院子裡的桌子上看,看到幾道菜肯定是在擔心這頓飯得多少錢呢。
“導員,今天要是讓你花錢了,我丁子對不住嫂子侄女他們,你的錢都是救命的錢,這事我做不出來。”丁凡憂傷的想着,臉上依然笑呵呵的,撓着頭想了想,似乎有些爲難,似乎猶豫不決,急的趙小嫺在旁邊催着說:“你到底說話啊,咱不能多要領導的錢,是不?”
丁凡看他們催的着急,猶豫了片刻,馬上果斷的說:“給錢,給什麼錢?咱們的東西需要打開市場,應該好好做廣告,今天免費吃……”
免費吃?
不能吧?
就在昨天,專案組還因爲吃住的事發愁呢。
今天,李大義還因爲請客拿出了家裡大部分積蓄,這個丁凡竟然要做廣告,免費吃?
現在沒人說話,郝半仙似乎感覺丁凡有些不對勁,竟然狡猾的往後退了幾步,假裝看着院子裡的梨花,省得被他看到了,惹了麻煩。
李大義看着丁凡那執拗的態度,足足幾秒鐘後,纔不解的說:“小凡啊,你是同情我?還是看不起我?”
站在他現在的角度上看,很容易把丁凡這個瘋狂的說法和自己聯繫在一起,畢竟自己想請客都下了很大決定,幾乎是拿出了家裡的血汗錢。
“丁子,咱可不是暴發戶,請一頓還行,請你領導和同事吃,你不會……”趙小嫺說着,似乎從他正在深思的表情中發現這傢伙並不是要簡簡單單的吃一頓。
丁凡不和他們多說,只是和李大義尊敬的說了聲“導員,不是的,你放心吧”,然後對着趙小嫺不容置疑的說:
“你牌匾都換新的了,對自己的美食美味難道沒信心嗎?來 ,上好吃的,拿桌子,放在門口,只要是來品嚐的,都免費,帶走的不行。”
看他多少有些胸有成竹,還有些要急眼的樣子,趙小嫺自然不敢不聽,從廚房裡又搬出幾套桌椅板凳,往門口一放。
郝半仙看出丁凡是認真的,也就少了幾分擔心,一邊從廚房裡往外端菜端飯,一邊嚼着快肉皮,乾瘦的臉上露出了滿是褶子的笑容,看着丁凡從門口走來,吸溜着鼻涕,聲音沙啞的說:“這肉皮,你咋麼烀的那麼爛糊,好吃,好吃。”
丁凡對自己的廚藝絕對的有信心,本來想訓他幾句的,可看這傢伙一端着一個盤子,咯吱窩裡還夾着一把筷子,轉怒爲喜道:“老傢伙,有點出息好不,還能沒你吃的?”
外面兩張方桌上已經擺好了幾樣大盤菜,有老式京味脫骨扒肉,有老山芹燉豆腐,有薰醬肉皮,有砂鍋獅子頭……
這些菜都是丁凡和趙小嫺做的,一樣樣色香味俱全,看起來絕對有農村大擺宴席的感覺。
只可惜這些菜看起來也就是尋常廚子弄出來的,肉黑呼呼的,湯汁清淡,絲毫沒有城裡大廚的手藝那種感覺!
他們四個忙乎完半天了,遠處的老林頭揹着雙手走過來,大老遠的和丁凡開着玩笑說:“丁凡啊,大早上弄什麼呢?給人家白吃啊?你這是演哪一齣?白吃人家東西的都是叫花子。”
丁凡苦笑回答說:“林叔,她客棧改名了,今天正式開業,做了幾個菜,想讓大傢伙嚐嚐什麼滋味,提提意見,您老嚐嚐。”
他們說話間,旁邊幾個要上班的工人模樣的人看着場面稀奇,下了自行車,站在旁邊看了起來。
看着趙小嫺端出來一大盤子餃子,老林頭高高的個子彎着腰,低頭看了幾眼說:“羊肉的?牛肉的,還是狍子肉的?你這餃子餡又黑又綠的,看着不咋地,怎麼還有水呢?”
丁凡聽他這麼說,肚子氣的鼓鼓的,暗想:“這個老頭,我沒少吃你家的捧場,你就不能說句好話嗎?這麼下去,我這第一頓還不得弄砸了啊。”
尷尬的氣氛裡,李大義從趙小嫺手裡拿過筷子,夾起一個餃子,放在眼前看了兩眼,想說什麼讚美的話,想了想,竟然沒想出來,張嘴就咬了一口。
很多人都認識李大義,知道他爲人實在,是個憨厚型的老警察,頓時目光都鎖定在他腮幫子上。
李大義嘴裡的餃子嚼了幾口,好像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張開嘴,滿是驚奇的說:“丁子,你放海蔘了?還有蝦仁?這個味,嘖嘖,丫頭,我給你說,不管誰吃,絕對不能放醬油醋和蒜泥,要不這麼好的味就給沖淡了。”
老林頭本想嘲笑他幾句,這地方的餃子怎麼還能有海蔘和蝦仁,一眼看到郝半仙正用筷子挑起一塊長條形的扒肉吃呢。
那扒肉是五花三層肉做成的,肥瘦相間,用筷子跳起來了一捺多高,竟然沒破,一下子隨着筷子彈了起來。
“噢?……”老林頭看的雙眼頓時放光,拿起跟前的筷子夾起一塊,輕輕的放在嘴裡嚼了嚼,立刻感覺一股子奇特的肉香沁人心脾,入口即化,氣象無比。
“唉,丁子,行不行啊?”看着老林頭慢慢的回味着,半晌沒說話了,趙小嫺轉頭捂着嘴,悄聲問丁凡說。
這種京城風味老扒肉,丁凡是跟京城王世祥大師學的,選用上好的五花三層肉,先幹炒去油膩,然後用鍋底油對冰糖小火爆炒,弄出褐色湯汁給肉塊上色,然後經過十幾道工序後放入砂鍋內小火慢燉!
“……爺都喜歡吃這個,要想做好必須放一張有他老人家頭像的鈔票,心誠神靈做出來更夠味,這個嘛……”丁凡小聲的說着,可眼裡的老林頭還在回味,自己也就有點沒底氣了。
遠處,馬龍飛他們已經從上坡處大搖大擺的走了下來,丁凡急的腦門上慢慢的沁出了汗珠,心裡不斷的祈禱起來:“老天爺啊,保佑我這個可憐的小新警啊,這菜做的到底行不行啊。”
要說這些飯菜,很多都是他吃過的,還有的就是跟着姥爺陳文傑去京城收藏大師、著名饕餮客王世祥家裡做客是聽說過的,有的自己都沒做過,加上這地方材料不夠,廚具簡單,連香料都是用五味子根代替的,也不知道到底能一鳴驚人嘛!
“完了,完了!”丁凡正犯愁一會怎麼應對呢,只聽身後有人結結巴巴的說。
這個聲音不大不小,但說的絕對刺耳無比。
沉思中的老林頭目光繞過丁凡和趙小嫺,向着他們身後循聲看去,只見一個老頭正背對着他們,小口小口的喝着酒。
“小凡啊,弄什麼呢?這陣勢弄的挺大啊,來,來,我們嚐嚐。”馬龍飛看着幾個人圍着桌子,正在討論着好不好吃,操着大嗓門喊了起來。
這一喊,弄的丁凡壓力更大了,探着身子訕訕笑着說:“馬局,宋所,你們裡面請,先喝點水。我馬上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