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終於降臨了,沒有了白天酷烈的陽光,讓整個青州城終於有了一絲絲的涼爽。
銀白色的月光灑在地上,時不時的還有幾聲蟋蟀淒厲的叫聲,提示着夜幕終於降臨了。
院子裡的一草一樹隨着晚風輕輕的搖曳着曼妙的身姿,在空氣中散放着淡淡的清香,完全不像白天裡的時候,一個個垂頭喪氣的樣子,似乎一下就恢復了活力。
大門口的保安坐在門衛室裡面,端着搪瓷缸子狠狠的往嘴裡灌上一口水,時不時的伸手驅趕着身邊那些調皮的蚊蟲。
從他的眼神中也看的出來,對於夜晚,他其實多少還是有點恐懼,並沒有白天時候那麼瀟灑。
就算是白天的天氣比較炎熱,晚上會涼爽一點,可在白天的時候,至少是比較安全的,不會突然在眼前出現一具屍體,或者從什麼地方在傳出一陣淡淡的屍臭味。
這段時間,敬老院裡面,已經接連死了好幾個人了,要不是家裡靠着他微薄的工資養活,他是真的有點不想幹了。
這樣的地方,恐怕也沒有人會喜歡。
尤其是在晚上,當他下意識巡視敬老院主樓方向的時候,身上的冷汗都留下來了。
在漆黑的夜空襯托下,主樓看起來異常的陰森,好像一直白色的巨大怪物,正張着大嘴拼命的嘶吼着,打算吞噬周圍的一切。
敬老院的位置本就遠離市區,夜幕降臨之後,主道上幾乎連車都見不到一輛,寂靜而陰森,偶爾從身邊劃過的淡淡冷風,略微帶着一點點的涼意,可在這種情況下,並不是他想要感受到的,尤其是冷風劃過,帶起樹上的枝葉沙沙作響,不由得讓他心中產生了一點恐懼。
而此時坐在護士站裡的丁凡,手上正在晃動着之前從方景林家裡帶回來的那本掛曆,桌上擺着一個透明的玻璃杯,微微冒着一點熱氣,似乎是剛剛到出來的。
能不能抓到方景林,今天晚上就是一個關鍵,外面的警員還在到處忙碌着抓人,也就只有他一個人在這邊看守着。
因爲他心中堅信,方景林不會放棄這最後一個目標。
愛人死了,未出世的孩子也沒有保住,方景林的人生似乎一直被黑暗所包裹着,他想過要掙脫,想過要逃出去。
好不容易出現了一點光亮,可殘酷的現實,就連這最後一點光亮也磨滅了,絲毫不給他一點點機會。
以致他最後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丁凡要是沒有猜錯,一年前的今天,是他打算跟鄧麗琴結婚領證的日子。
這一天上他曾經用筆在上面畫了一個心形的標記,通過之前他們的所有考勤資料也看的出來,這是兩人放假的時間,原本打算一起結婚的時間,想不到一年之後,變成了他打算殺人的日子。
殺了最後一個人之後,想來方景林也不會在想活下去了。
被仇恨支撐的人,往往都是這樣的,殺了最後一個人,心中產生的那種空虛感,會讓他們沒有辦法在面對後面的人生,那種強烈的空虛感會將他們的所有思維和感官統統吞噬乾淨。
所以往往最後死在他們手上的人,都是他們自己。
尤其是方景林這類人,他幾乎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意義。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鐵樹老先生,這會兒已經在房間裡面開始打呼嚕了。
從護士站的位置,丁凡可以一眼直接看到他的房間門口,窗戶都是緊閉的,想要進去,只有從他的眼前通過。
桌上的水一杯杯的喝下去,時間也一分一秒的過去,眼看着時間就要到十二點了,丁凡丁凡眼皮也漸漸的有點睜不開了。
或許是因爲這幾天時間,丁凡一直都沒有休息好的緣故,或許也是因爲今天敬老院的電壓有點不穩的原因,頭頂上的燈光總是忽明忽暗的,就好像要拍恐怖片一樣,閃爍個不停。
這種環境下,確實有點叫人想睡覺,甚至精神越來越困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丁凡竟然坐在椅子上面睡着了,手上的掛曆也掉在了地上。
幾分鐘之後,一個黑影緩緩從角落裡面走了出來,伸頭往丁凡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有點複雜的掃過那本掛曆,緩緩伸出了一隻手,卻沒有擡起腳步走過來,而是轉眼神堅定的看向了另一邊。
這個黑影,其實就是被整個青州城到處搜捕的方景林。
誰都沒有想到,在這個滿大街都是警員到處搜捕的時候,他竟然會在這裡出現,而且出現的無聲無息,叫誰都想不到。
而今天的養老院,似乎也有點奇怪,整個主樓裡面安靜有點叫人恐懼,要不是偶爾有幾聲呼嚕聲出現,恐怕都有人以爲這裡是個鬼樓了。
方景林在敬老院裡面工作了將近五年的時間,可以說有這個敬老院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這裡工作了,除了這裡的院長之外,他應該是這裡最早的一個員工了,這些年來,也沒有人比他更加了解整個敬老院了。
從一開始的清潔工,到後來的專門護理老人,在到後來的他在敬老院裡面已經算是有一點小權利的管理人員了。
對於自己的工作了五年時間的地方,他清楚的瞭解整個主樓裡面的一切,包裹地下室、儲藏室、冷櫃、洗衣房等等任何地方,任何一點縫隙,他都一清二楚。
甚至就連後廚裡面有幾個廚子愛偷吃,牆壁縫隙裡面有幾隻老鼠窩他都知道。
想要在這樣的環境中,甩開看守他的警察,一點都不難,甚至他早就已經發現警察開始懷疑他了。
如果他真的想要活命,其實他早就可以走,甚至在丁凡手上證據鏈沒有完全閉合之前,他就已經可以離開了。
可他沒有,因爲他心中一直都有一個執念。
他舅舅毀了他的童年,所以他痛恨高家人,甚至連帶着他的母親也在他痛恨的範圍之內。
甚至曾經想過,他母親就不應該將他生下來。
生下來就被父親拋棄,隨後母親被抓,留下他一個人,卻要面對高家人的折磨。
童年的時光,是高家人一手毀了他的所有光明,而現在睡在牀上的鐵樹,就是毀了他所有希望的人。
沒有人知道他從那個深淵中爬出來,用了多大的力氣,鄧麗琴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他們兩個未來的全部希望。
可現在,這個希望被人活生生打碎了。
罪魁禍首就是現在躺在他面前的這個人,毀了別人的未來,現在卻能睡的如此安穩,越想方景林心中的怒氣就越大,雙眼近乎一片血紅,牙齒緊緊咬着下脣,一絲血液順着嘴角流了出來,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痛感。
就在這時,方景林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有點懶散的聲音:“等什麼那?這都快十二點了,再不動手,時間可就過了!”
這時間,不是所有人都應該睡着了嗎?
爲什麼這個時候身後會有人說話的聲音?
方景林下意識的轉身看了一眼身後的人,可這一看之下,當真叫他大吃一驚。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剛剛已經在護士站裡面睡着的丁凡,這會兒竟然站在了他的身後,嘴裡叼着一跟香菸,點點火星忽明忽暗的,靠在門口的位置,手上還有一對金屬色的亮白圈子,不用多想也知道他手上拿的是什麼東西。
“你不是應該在外面睡覺嗎?”
方景林咬着嘴脣,小心的往後挪了兩步,伸手往後腰上摸了一下,確認伸手的東西隨手就能拔出來,多少在心理上能有點安慰。
而站在門口的丁凡,似乎對他的動作並不很在意,微微眯着眼睛,用力的抽了一口香菸就將香菸丟在了地上熄滅了,看了一眼這會兒呼嚕依舊震天響的鐵樹,冷聲說道:“之前你放倒了兩個警員,用的也是這種手段吧?上一次你成功了,也沒有人查出來你是怎麼下的藥,所以你覺得這種手段十分好用,我猜你就沒有想過變招,兩次使用了同一種手段,你以爲真的是什麼聰明的手段嗎?”
方景林家裡的安眠藥丁凡已經叫人覈對過了,發現裡面少了十盒,一盒應該用在高亞林等幾個死者身上了,也就是說他手上應該還有幾盒的量。
昨天晚上用了一次,應該用量不是很大,那麼剩下的他會不會在用一次那?
很明顯他一定會!
而且今天白天的時候,警察對於敬老院這邊似乎沒有很在乎,似乎覺得他不會在出現了,所以他在決定故技重施,除掉鐵樹這最後一個。
可沒想到,丁凡根本就沒有中計,這會兒明顯也不是被下了藥的樣子,整個人精神的很。
其實從丁凡看到那兩個警員丟在桌上的杯子之後,他就已經在懷疑是有人給他們下藥了,只是這個下藥的方式他當時沒有看出來。
還是在他晚上接水的時候,無意間發現,茶水間的熱水器似乎被人動過,下面有點漏水,頓時明白了這藥是怎麼被投進水裡的了!
“你這些小伎倆雖說上不了檯面,但還真是挺有效果的,要不是在你家裡發現的那本掛曆,興許我還真沒有想到你要殺的人是誰,這最後一個,是不是打算用點很辣手段?我猜是割喉,還是切斷他的動脈。”
說實在的,丁凡很難想象,方景林這樣一個平時很沉悶的人,怎麼想到的這些殺人手段?
枕頭將人悶死,這也算是比較簡單的手法,可後來用冷藏室將人活活凍成了冰雕,又是怎麼想的?
按說正常人應該不會有這麼多的狠辣手段纔是,跟他的性格都有點不相符。
還是後來,丁凡無意間想了起來,方景林的養父劉明,就是個開錄像廳的,從小方景林八成就是跟着那些半大孩子在裡面看這些東西。
小孩子不明白這些東西的危害,長大了之後,腦子裡面總是有這些東西存在的,說白了就是在模仿那些電影中的情節。
“他是最後一個,讓我殺了他,我隨你處置!”
方景林似乎也知道,有丁凡在這裡,他想殺人幾乎不可能了,猶豫了良久之後,竟然跟他提出了一個條件。
不過丁凡會接受這個條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