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烏雲擠壓着整片天空，掩去了原本剛剛爬起來的一輪朝陽，將原本就不是很熾烈的陽光隱藏在他厚厚的雲層之後。
滿天的黑雲好像一隻龐然大物，在天空中不斷的翻涌，漸漸的壓低，似乎隨時都有可能俯衝而下一般。
天空中的黑雲，肆意的翻滾着，盤踞在整個青州城的上空，彷彿整個世界都變得一片死寂。
原本就有點悶熱的城市，沒有絲毫的風吹過，空氣粘稠的好像膠水一樣，好像呼吸之間都會帶着淡淡的水汽，所有人都置身於這一片粘稠液體之中。
眼看着一場大雨就要下來，這個時間醒過來的所有人，幾乎都在看着天空中那猙獰的黑雲，似乎都在等待這場暴風雨的降臨，給這個城市好好清洗一下，在這個盛夏帶來一點淡淡的涼爽。
“轟……”
終於在沉默了許久之後，遙遠的天空中，終於傳來了一聲沉悶的吼聲，震得人們耳膜都開始嗡嗡的迴響起來。
而此時，在青州公安局的審訊室外面，卻沒有任何人會在意外面的天氣，幾乎所有警局的人都在等待着裡面的捷報。
不過滿懷希望的警員們，並沒有得到他們一直心心念唸的消息，直到外面的一聲悶雷聲傳進來，他們纔想起，自己已經在外面等了一晚上時間了。
只是沒有人注意到時間的變化而已，從丁凡過來，到現在已經過去五個多小時了！
直到現在，裡面也沒有人出來，更加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進去，老局長就在外面等着，一步都不曾離開過。
坐在審訊室裡面的方景林依舊在說着他對家人的痛恨，每一句話中，字裡行間無不透漏着自己的憤怒和怨恨。
不過丁凡聽了他的話之後，似乎一下就清楚了之前爲什麼覺得他跟高慧敏兩人的話，總是充滿了矛盾。
五歲的孩子能想些什麼？
無非就是你給他根糖，他就覺得你是好人，你要是給他一巴掌，他就覺得你是個惡人，想法永遠都是那麼簡單，全憑喜好定善惡。
高慧敏確實對於自己的孩子關注很少，那是因爲她知道劉明是個什麼人，他手上有多少錢，都會用在吃喝上面，根本就不是一個幹正事的人，至於說孩子的將來，她也沒有想過要靠劉明，一旦孩子上學了，要花的錢多的是。
所以她也沒有想過要真的等他來養活孩子，這種事情，終究還是要落在她的身上。
這才每天拼命的工作，根本就沒有太多的時間放在孩子身上，對於自己的兒子，她心中知道是有虧欠的，可她也沒有多餘的選擇，一切都是爲了孩子的戶口問題。
可是這些卻都被方景林誤解了，認爲是母親根本就不管他，甚至覺得母親從骨子裡就是在嫌棄他。
至於爲什麼當時看到方景林騎在劉明的身上，將人悶死在牀上，高慧敏會氣急敗壞的，上去就是一巴掌，甚至還將他打了一頓，這完全是一種對兒子的保護。
要知道，當時就是因爲高慧敏在家裡將兒子痛打了一頓，打的孩子渾身都是血，看起來悽慘無比，最後還用家裡的凳子砸向了已經近乎昏迷的兒子，這才叫趕到現場的民警只是看了一眼現場的情況，幾乎沒有任何的懷疑就斷定了殺人者，就是不堪家暴的高慧敏。
當時劉明在外面的名聲也不好，在家裡喝酒之後打人已經不只是一次了，當地的公安已經不知道調節了多少次，看到這一幕發生的時候，所有人出奇的一致認定了殺人原因。
至於已經被打的血肉模糊的方景林，則毫無疑問的成了這一次的受害者。
丁凡之前就已經瞭解過，高慧敏是在醫院工作的護士，打人打在什麼地方流血會很多，看起來很慘，但最後不致命，也不會在身上留下殘疾，她心知肚明。
至於最後拿起地上的破舊凳子打在方景林的身上，主要還是爲了叫他多昏迷一會兒，省的他醒過來在亂說話。
或許也只有在她進門的時候，打了方景林一巴掌，算是她衝動之後下意識的動作，甚至都沒有想過，這一巴掌之後，會在方景林的身上留下二十年都無法忘懷的一道傷疤。
想想當時的高慧敏能做到這些，其實已經算不錯了，一個人扛着整個家，肩負着兒子的未來，最後連兒子動手殺人都一力扛下。
對於這樣的女人，就連丁凡都由衷的在心裡讚歎了一聲。
雖然不能苟同她的做法，但也要承認，一個母親對於兒子能做到這些，已經沒有什麼可挑剔的了！
“看來，你是真的十分痛恨你的母親那，我想她要是知道你一直這麼痛恨她，她應該會很心痛吧，畢竟爲了自己的兒子，她自己一個人在精神病院裡，苦等了二十年的時間，何苦那！”
原本也是十分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可聽在方景林的耳朵裡面，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好像一道驚雷劃過長空，瞬間將他驚醒了過來，瞪大了雙眼，一臉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丁凡。
“你說什麼？把你剛剛的話給我說清楚！”
方景林雙眼瞪得渾圓，眼中的血絲布滿了整個眼球，好像一頭憤怒的公牛，就差鼻子裡面噴出來一點白色的煙了。
他的鼻子裡面到是沒有噴出白煙，反倒是丁凡的鼻子裡面，噴出了一團淡淡的煙塵。
“算了，本身我對你小時候的事情也沒有什麼興趣，反倒是對於最近一段時間，你殺人的事情我會更加有興趣一點。”
丁凡眼神中帶着戲虐，輕笑着靠在椅子上面，嘴裡叼着香菸，看起來優哉遊哉的，一點不像是在審訊，反倒是更像是在看笑話而已。
很明顯，方景林並不是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對於母親沒有一點感情。
剛好相反，他越是嘴上這樣說，越是證明了他對於這最後一個親人，有多麼重視。
只是這個人不知道如何表達，當他聽出丁凡語言中，似乎對於母親當初的做法，另外有別的看法時，沒人知道他的心中是如何的震驚。
或許更多的還是期待多一點，所以現在的他心中早就已經開始慌了，眼神中的期盼，早就已經將他出賣了。
而這一切，其實都是丁凡最想要的。
“我……我殺的人，都是一羣該死的，他們就不配活在世界上，在這個世界上生存本就不容易，有多少人想要生活在這個世上，而他們……不配，他們都是一些垃圾。”
方景林歇斯底里的大聲吼了起來，從他進來到現在，他的情緒終於被調動起來了，不管他說的都是什麼，至少有情緒爆發出來就是一件好事。
丁凡從來不怕那些廢話多，人又專橫的犯人，因爲這些人的情緒沒有辦法控制，只要引導得當，很快就會說漏嘴，順着這些被他們暴露出來的東西，慢慢的調查一下，不難將他們心中的秘密都挖出來。
最麻煩的反倒是方景林這類人，坐在審訊室裡面連話都不想說，一臉的生無可戀，不管你用盡了什麼辦法，他們往往都能從一而終的坐到最後。
“說說看，這些人都怎麼得罪你了，據我所知，你第一個殺的人，應該是高亞林吧！”雖然對他說的這些話，心中有點煩感，但依舊耐着性子聲音淡然的問了一句：“你知道他是你外公嗎？”
一說到外公這個詞，方景林反倒是一下子變的冷靜了不少。
至少有那麼一段時間短暫的沉默，用力的嚥了一口口水，也低下了一直以來都高昂的頭顱，聲音略帶沉重的說道：“我知道，本來是不知道的，後來有一次他兒子到敬老院找他，我才知道的，什麼樣的兒子，就有什麼樣的父親，這一家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平常在敬老院的時候他就經常欺負我，我懷疑他一早就知道我是誰了，他就是想要羞辱我，要不是麗琴一直勸我，你以爲他能活到現在？我早在他兒子來看他的時候，就已經有殺他的想法了，是麗琴一直在阻攔我，這才叫他多活了幾年。”
果然，心裡扭曲的方景林已經徹底沒救了。
之前有鄧麗琴在的時候，一切還有點機會，至少在他心中鄧麗琴就是他的枷鎖，還可以控制住他躁動的心，鎖住他心中的魔性。
可鄧麗琴不在了，在沒有什麼能控制他的憤怒了，高亞林由此成了他第一個目標。
“高亞林之所以被你害死，就是因爲你覺得他在羞辱你，這個理由多少有點牽強啊！”雖然丁凡也看的出來，方景林這個人不是一個複雜的人，做事簡單而直接，殺人或許也用不上多複雜的緣由，但是多少還是覺得有點牽強：“算了，你這麼說，我就勉強相信了，你要殺鐵樹我也知道什麼原因，因爲他的原因，間接的導致了鄧麗琴的流產，所以你恨他，可是顧旭成和佟麗華這兩個人，你總有一個殺人的理由把？這兩個人或者說在加上一個牛金達，這三個人似乎跟你也沒有什麼關係吧，爲什麼殺他們？”
這個鐵樹基本上就是方景林殺人的整個根源，說白了，他殺鐵樹可以理解爲報復，跟其他人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可他既然動手了，必然這裡面還是有一定聯繫的，只是暫時來說丁凡還沒有想到而已，手上的線索畢竟有限。
“那個姓鐵的，我殺他算是給我兒子償命，要不是因爲他，麗琴也不會流產，現在我們的兒子興許已經一歲了。”方景林緊閉着雙眼似乎是在回憶着什麼，嘴角微微帶着一點弧度，似乎是在笑，可更多的似乎還是苦澀更多一些，一地眼淚順着眼角緩緩滑落。
“本來我們的孩子還是有救的，當時顧旭成就在旁邊，可他沒有攔着那個老混蛋，眼睜睜看着鐵樹踢在麗琴的肚子上面，她是個孕婦，那個老混蛋竟然對一個孕婦下手，這樣的人不應該死嗎？顧旭成冷眼旁觀的看着這一切發生，從頭到尾一言不發，他這樣的人，應該活着嗎？還有一個佟麗華，麗琴當時對她伸手，希望她幫忙，可她沒有，她裝作心臟病發躲進了房間裡，我無數次在夢中看到過這一幕，無數次……”
心中的憤怒已經沒有辦法在壓制了，方金林徹底的爆發了心中所有的怒火，對着丁凡大聲的咆哮着，控訴着對所有人的不滿。
控訴着這個世間一切的冷漠，恨不得將心中所有的委屈通過他的聲音，都發泄出來。
可聲音在大，也終究解決不了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