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保衛科長,對我這麼熱情,他鄉遇故知嘛,難得有個親屬……”快到供銷社了,丁凡心裡想着。
這已經是丁凡報到後兩個多月了,這裡風景優美,民風淳樸,可很多東西和京城無法相比,加上除了幾個小夥伴,根本就沒有能說知心話的朋友,想起了趙永久這個親戚,心裡莫名有了一種歸屬感。
進了供銷社,他在黑呼呼的屋子裡,調整了下眼睛,看着寬大的店裡靠牆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商品,高大的櫃檯圍成了一圈,幾個售貨員渾身公家人的有預感,正在相互之間說着什麼。
正對面有個小黑板,上面寫着需要進貨的內容,還有些近期某些單位需要進貨的名單,丁凡掃了一眼,看到一行字:“一礦趙永久,預定衡水老白乾兩瓶,未付……”
“大舅啊,想不到你也是個酒鬼,老白乾一瓶三塊多,你也夠愛喝了。”丁凡想着,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他看好了一箱精緻麪粉,需要八公斤的糧票,摸了摸衣兜,發現裡面鼓鼓的,心裡暗喜:“我的姥爺啊,你給我的好東西,今天不用也得用了。”
櫃檯裡一個胖乎乎的經理看他面生,丁凡穿着便裝,看起來根本就不是當地的幹部什麼的。
他端着搪瓷茶缸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兩口濃茶,態度生硬的說:“這個?你要嗎,這是要糧票的,國家幹部纔有,要不就得高價,看看別的吧。”
丁凡的注意力在遠處燕京二鍋頭上呢,心不在焉的說:“拿着吧,糧票我找找,不夠的用現金。”
“什麼啊,你看好再找我,沒看着忙着嗎?”胖經理不耐煩的說着,順手扒拉起了櫃檯上的算盤。
算珠子打的啪啪響,似乎在嘲笑丁凡根本就錢買白麪,更別說二鍋頭了。
“二鍋頭啊,嘖嘖,這小子瘋了吧?礦裡誰能喝起這個?好幾個老闆家裡定親才喝酒廠大白瓶子呢。”遠處,兩個女售貨員中的一個,一邊打着毛衣,不屑的瞅了丁凡一眼說。
“狗眼看人低,這點東西算什麼?你們等着的……”丁凡心裡想着,依然面不改色,繼續往前看着。
“李姐,你可別說,什麼人都有出血的時候,我家老趙說今天來親戚,單位還沒開工資呢,不一樣買了五斤開江魚和排骨嗎,說下個月咱們進了老白乾,放了假就請他過來喝點。”那個叫李姐旁邊的女人胖乎乎的,正在說着自己家裡的事。
丁凡擡頭看去,只見此女留着長長的頭髮,胖乎乎的臉上幾粒雀斑點綴着,看起來是個厚道的女人。
“阿姨,看什麼書呢?你們這還賣書啊?”丁凡閒逛着走了過去,看她正趴在櫃檯上看一本厚厚的書,就好奇的問。
胖女人擡頭淺淺的一笑,和聲細語的說:“賣啊,菜譜,我翻翻,一會回家做土豆茄子去。”
她這種工作之餘沾點單位光的事,在哪個地方都有,來買東西的人都習慣了,人家供銷社當初畢竟是國營單位呢,服務員們風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很多人都是挖門盜洞的進來。
站在她對面,丁凡聞到了女人身上淡淡的雪花膏味,女人面容雖然普通,可給人一種和氣可親的感覺,至少要比剛纔說話居高臨下的經理強多了。
“這小子,剛纔還說要面子呢,沒糧票了吧?去買餅乾吧,不要票的,每一包加一毛錢,去吧,去吧。”那個叫李姐的女人手裡刷刷的揮動着釺子,不耐煩的看着丁凡說。
丁凡絲毫沒有在意她的態度,又在櫃檯上掃了一圈,指着玻璃下面的燕京二鍋頭,手指頭重重的敲了敲說:“把這兩箱子給我拿來,白麪來一箱。”
說完,他從兜裡掏出一沓零錢,然後翻了翻,從零錢中掏出幾張五十斤的糧票,往櫃檯上一甩,輕聲說了聲:“夠不夠?”
那糧票質地上乘,材質和人民幣絲毫不差,通紅通紅的樣子,姓李的服務員耷拉着眼皮看了幾眼,沒好氣的說:“小子,這是國營商店,少拿假的糊弄上班的。”
從她表情裡誰都能看出來,丁凡拿出來的東西見都沒見過,肯定是假的了,沒準這小子腦子還有問題呢。
“給我拿啊……”丁凡不動聲色的拉着長音說,眼睛看着店裡牆上的精神文明獎的錦旗。
胖經理當了領導當了兩年多了,還從來沒見過有人能一下子要兩箱子二鍋頭的主,發現丁凡說話不像是騙子,晃晃悠悠的往這邊走着,嘴裡還嘟囔着“二鍋頭20年的,這可是好酒唉”,到了跟前,他拿起通紅的糧票,舉在眼前看了幾眼,嘴裡吧嗒了幾聲,小聲驚奇的埋怨姓李的服務員說:“李子,這,這,是全國通用的,在全國都好使呢,在呼鹿縣我見過,快點……”
丁凡掃了眼櫃檯上的糧票,頓時有股子超級爽的感覺,京城這種東西用錢都能買了,沒想到在這地方還這麼珍貴,想起了翻身屯那麼天材地寶類的好東西,嘴角不由的勾起一股自信的微笑,暗道:“你等我帶人賺錢的,一家賺個三萬五萬的,拿着糧票天天買汽水喝,全村人都喝個夠。”
李服務員和雀斑女人表現出了從來沒有過的世俗崇拜,手忙腳亂的幫助丁凡搬着瓶裝酒和白麪,胖經理利索的打着算盤,嘩啦啦的清脆聲響起,然後拿着一沓子地方糧票,湊到丁凡跟前,神秘的說:“小夥子啊,通用的糧票我們沒那麼多,給你點現金吧,其實啊,以後你要買東西,用現金也行,對了,你……”
他滿臉散發着見風使舵的市儈相,唯恐話說慢了,得罪了丁凡這個不明身份的大人物,丁凡嘴裡哼哼了兩聲,算是對他的亡羊補牢表現還算滿意。
胖經理一腳踩在門檻上了,上身費力的往前湊着,搶着還想說些什麼巴結的話,被半開的門框擠了一下,看着兩個服務員幫助丁凡把東西拿到門口了,頤指氣使的喊道:“大李啊,你倆幹啥呢,送貨啊,還得我幹活嗎?”
丁凡回頭衝他柔和的笑了笑,做了個我不稀罕你的怪表情,一隻手提留着一箱子二鍋頭,把一箱子麪粉往咯吱窩一夾,然後提提另一箱酒,在手裡輕輕掂了掂,向着箱子裡走去。
“這是什麼人啊?這麼神……”雀斑女人看着他背影離去,不由的感嘆道。
那個姓李的服務員,一隻手裡拎着沒打完的毛衣,滿臉懊悔的說:“這人哪來的?縣裡來的吧?”
興隆礦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外來人員多,就算他們天天聽說公安局在這裡辦案子的事,也很難把那些神秘的刑警偵探和眼前這個便衣小夥子聯繫在一起。
丁凡到了趙永久門口,大大方方的走了進去,剛進門就爽朗的喊道:“大舅,我是小凡啊,您在家嗎?”
此刻的趙永久,正穿着剛換的工作服,雙手揮舞着拖布,不厭其煩的擦着地板,一聽丁凡的聲音,趕忙把拖布往旁邊一放,像是迎接突如其來的領導似得,搓着雙手迎了上來,笑出褶子的臉上驚喜道:“小凡啊,丁大神探,進屋,進屋,看……”
他迎着丁凡,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還沒收拾利索的屋裡,側着身體讓丁凡進去。
屋門口的蜂窩煤爐子上的水壺正在冒着騰騰的熱氣,趙永久一下子想起來泡茶的事,讓着丁凡坐下,然後去櫃子裡挑了一會,纔拿出了一盒猴王茉莉花茶袋,心疼的看了一眼,然後豁出去的說:“外甥來了,今天咱就喝這個了。”
丁凡說着添麻煩了之類的話,看着他忙乎起來,當他目光看到櫃子上放着一個老白乾酒瓶子,瓶子裡裝着一束假花,心裡不由的高興起來:“大堂舅啊,看樣這禮物選的沒錯。”
兩杯茶泡好了,趙永久把自己怎麼提拔成了副廠長,專門管安全生產和環保,升了兩級工資,一個月多開12塊錢,現在一個月工資突破了一百五的過程,說的滿臉的激動,遠比一個後進學生一下子得到了獎狀還高興。
對於這些,丁凡陪着他開心的笑着,插話說:“大舅,咱不是親戚嗎?再說了,你給興隆礦治安管理貢獻這麼大,還幫助聯繫縣局、塔城,別說廠裡了,我們專案組都該感謝你,這不……”
丁凡指了指門口的禮物,趙永久剛纔忙乎的沒看清呢,現在一下子看到了箱子不光高檔無比,還是來自燕京城的20年二鍋頭天價酒,嗓子瞬間異樣的狂喜道:“小凡啊,別介啊,怎麼弄這種東西,我三個月的工資呢。”
丁凡微笑着說一會就喝這個,以後條件好了繼續孝敬大舅。趙永久臉上的高興久久沒有散去,當他看到丁凡那張陽光燦爛的臉龐時,一下子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他轉身去了裡屋,在裡面翻箱倒櫃的找了下,好像是早有準備似得,從裡面拿出了一個信封,抽出兩張照片,輕輕的遞了過去,說:“看看,外甥,這是什麼?”
這是一張七寸的彩色照片,丁凡的媽媽趙芬芳扎着兩個大辮子,旁邊是戴着大蓋帽的警察丁大明,十三四歲的丁凡坐在他爸爸媽媽肩膀中間,戴着一個黃.色軍帽,一雙清澈透明的大眼睛,可愛的看着遠方,舉起的剪子手型,給人一種超萌的感覺。
“大舅……”丁凡看到了照片上的爸爸媽媽,觸物傷懷,尤其是爸爸的樣子再次浮現在腦海中,不由得傷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