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意最終沒逃的出去,被在外院巡邏的護院當場抓住,許蘭陵和阮臨湘匆匆趕到輕霧苑時,雨纖幾個哭得跟淚人似的,阿意要是不見了,頭一個跑不掉的就是雨纖,往輕了說,沒看住主子,一頓打是免不了的,往重了說,阿意出了事,她們幾個也活不了。
阿意穿着練武時穿的直裰,雙環髻也換成了束髮,跟江湖浪蕩子一樣,用根帶子鬆鬆的繫住,她一臉苦悶的看着雨纖幾個,等看到阮臨湘沉得可以滴下水來的臉色,趕忙跳了起來,乖乖站好。
阮臨湘叫人翻了翻阿意隨身的包袱,黑着臉看着包袱裡的大疊的銀票,銀錠子,珠寶首飾,阮臨湘氣道:“你想幹什麼?離家出走?誰又虧待你了?你一天不找事就皮癢癢是不是。”
阿意掙着脖子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我要行走江湖去,劫富濟貧,替天行道。”阮臨湘怒極反笑:“朱門酒肉臭,好好好,既然你嫌家裡的飯臭,那你以後不要吃飯了,餓死你算了。”
許蘭陵卻問:“這話你哪裡聽來的?”許蘭陵也年輕過,也有過這麼熱血的想法,那種俠義小說也是看過的,阿意頓時蔫了,支支吾吾的不肯說,許蘭陵臉色頓時沉下來:“馬上給我查,誰敢帶這種亂七八糟的書進來,還敢給小姐看,發現了通通亂棍打死。”
衆人嚇得紛紛跪下去。阿意這才道:“這書是我自己買的。”許蘭陵道:“哦?在哪家書肆買的?”阿意自然說不出來,許蘭陵立刻道:“把伺候小姐的都綁起來,小姐看這樣的書你們也不攔着,都是死人嗎?”雨纖幾個哭得更厲害了,阿意跳起來叫道:“不關她們的事。”
許蘭陵眉毛一挑:“那關誰的事?你這麼推三阻四的,叫別人替你背黑鍋,可不什麼俠義的事情。”阿意被這話一激,道:“我沒有,這書是阿爾阿山給我的,和她們無關。我看的時候也是把她們打發出去,她們不知道。”許蘭陵點頭道:“很好。”又立刻吩咐:“把二少爺三少爺叫過來。”丫鬟們都嚇得不行,聽吩咐趕緊去傳話。
阮臨湘嘆了口氣:“你呀,書是書,你是你,怎麼能比?”阿意倔強的昂着脖子不說話,等阿爾阿山一臉疑惑的過來,阿意暗暗道歉,對不住啦。大不了回頭捱打我替你們。
阿爾阿山見了許蘭陵和阮臨湘都上前行禮,許蘭陵一拍桌子。大喝一聲:“跪下。”許蘭陵對兄弟兩個十分嚴厲,積威已久,阿爾阿山聽了這話,話也不問就撲通跪了下來,阮臨湘倒被這一聲大喝嚇了一跳,道:“這麼晚了你也小點聲,把孩子嚇着了怎麼辦。”
許蘭陵臉色和緩了些,把從阿意牀鋪下搜出的幾本書扔到兄弟兩個面前:“這是什麼?”阿爾阿山看了都是心裡一驚,忍不住擡頭去看阿意。許蘭陵又是一喝:“看她做什麼,問你們話呢。”
阿爾阿山忙垂了頭,阿山機靈,率先認錯:“爹,我們錯了,不該看這種書。”阿爾也道:“兒子一時糊塗,還請爹寬恕。”許蘭陵道:“這書是誰買的?屈先生沒問嗎?”
阿山道:“是我在書肆裡看見了覺得好奇……”許蘭陵哼了一聲,瞥向阿爾:“你是做哥哥的。怎麼什麼事都要弟弟來說?”阿爾頓時漲紅了臉,道:“書是兒子買的,和弟弟無關,爹要責罰,就罰我好了。”
阿山忙道:“我也參與了,哥哥買書的時候我也在,是我們倆一起買的。”許蘭陵盯着兄弟倆看了半響。兄弟兩個皆是惴惴的,頭也不敢擡。許蘭陵緩了一口氣,道:“我看你們是閒的沒事做。回頭每人把資治通鑑抄十遍,半個月之後若是抄不完,少一張就打一板子,打死爲止,以後再敢看這種書,我也不同你們廢話,該滾到哪裡去就滾到哪裡去,不要再叫我看見。”
兄弟倆臉色一白,阮臨湘忙道:“他們纔多大,有好奇心也是有的,知道這書不好以後別看就行了。”又對兄弟倆道:“還不回去抄書去,以後可別這樣了。”阿爾阿山忙點頭,許蘭陵卻道:“先去祠堂,跪到明天早上。”阿爾阿山皆是一寒,忙不迭的點頭,起身出去了。
阿意看着這一幕早就汗流不已,完了完了,兩個小的都罰的這麼重,她該怎麼辦?腳下一軟,險些沒趴下。阮臨湘哭笑不得,道:“知道厲害了?你也把女則女訓各抄十遍,以後再不許提這事,知不知道?”
阿意看了一眼許蘭陵,見他沒反對,忙不迭的點頭如搗蒜,許蘭陵本就溺愛她,見她這麼害怕,想必也得到了教訓,就不再說什麼,起身走了。
阮臨湘吩咐人把阿意包起來的東西放回去,又拉着阿意說話,恨鐵不成鋼一指頭戳在她腦門上:“什麼時候能不讓我操心啊。”
阿意見許蘭陵走了,撅嘴道:“爹有這麼多錢,分一些接濟窮人也沒什麼。”阮臨湘道:“你一分錢不掙,倒是挺大方,回頭自己有了錢再去做善事,再說了,咱們家哪年不施粥放糧,接濟窮人?你呀,心思要用到正道上去才行。”
又忍不住笑道:“朱門酒肉臭,你也說得出這話,這十幾年來,你頓頓吃的飯都趕上人家一年的花用了,你倒是想替天行道,倒是有人敢啊。”阿意不服氣:“那書裡說的……”
阮臨湘笑道:“書裡說的都是假的,無非是什麼落魄的貴族公子少爺自己不爭氣,被人家冷落,離家出走,,遇上了厲害的師傅,學了些什麼功夫,回頭又找自家人報仇,真真是可笑,你是和我和你爹有仇啊,還是和兩個弟弟有仇啊。這些書,都是那些窮酸人編出來的,眼紅人家富貴,便故意往壞了寫,什麼欺男霸女,仗勢欺人,你放眼看看咱們京城,哪裡有這樣的人家,再說了,你看的那些書,最後那些人還不是功名雙收,榮華富貴,這不是和他們自己的初衷相悖嗎?要說朱門酒肉臭,豈不連他們的都臭了?”
阿意被這一番話說的愣愣的,阮臨湘嘆了口氣:“這樣的書也不是不能看,當做消遣閒時翻翻也是好的,就像咱們看戲,也不是瞧個熱鬧嗎?誰又把那戲當真過?若是被這書移了性情就不好了,整日家打打殺殺的,什麼樣子?劫富濟貧?劫誰?你爹富,劫你爹嗎?”
阿意沮喪的低下頭被阮臨湘這一番話一說,滿腔的熱血頓時冷了下來,阮臨湘笑道:“折騰這麼久,快叫雨纖服侍你睡下吧,你爹捨不得罵你,你也要知道分寸,回頭認個錯就行了,知不知道?”阿意悶悶不樂的點點頭,阮臨湘又囑咐了雨纖幾句,這纔去看跪祠堂的兄弟倆。
許家祠堂建在院子最角上,除了逢年過節的祭祀,根本沒人去,十分荒涼,兄弟兩個也不敢叫人跟着,自己提了燈籠到祠堂,墊子也不敢用,撲通一聲跪下,開始默默計算時辰,阮臨湘剛到地方就看見許蘭陵揹着手站在門口看着,阮臨湘剛想說話就被許蘭陵拉住,徑直出了院子,阮臨湘忍不住埋怨道:“你這麼嚴厲做什麼,他們還小呢,慢慢教不就成了,跪上一夜估計連路都不能走了。”
許蘭陵道:“就是要他們長長記性,這書若是藏得嚴實了,看也沒什麼,定是他們大意,被阿意瞧見了,要過來的,以後若是做大事,也這麼粗心大意的?被人家發現了不說亡羊補牢,倒乖乖奉上,這算是什麼?”
阮臨湘道:“不就是看書,你也能想這麼多?他們哪裡知道?只覺得你嚴厲。”許蘭陵嘆道:“湘兒,你心疼他們我知道,只是有些事情將就不得,等將來出了事就晚了,這件事你別管,我定會叫他們得到些教訓。”阮臨湘心裡心疼兒子,氣道:“那你就教好了,我也問不着。”說着自己去睡了,也不管許蘭陵,許蘭陵無奈,只得跟在後面。
半夜,阮臨湘心裡掛念着兄弟倆,怎麼也睡不着,夜裡地上涼,若是把膝蓋跪壞了,可是一輩子的事,想到這,她就睡不着,看了一眼睡得正沉的許蘭陵,忍不住凌空揮了一記拳頭,偷偷罵道:“就你壞,你不心疼我心疼,你要是敢打他們我就跟你沒完。”說完瞧瞧披衣下了牀,換了衣裳偷偷開門出去了。
她這邊一走,那邊許蘭陵就睜開了眼睛,無奈的看向門外。半夜時分是最安靜的,阮臨湘也不敢叫人跟着,一路匆匆走到了祠堂,剛進院子就聽到阿山嗚嗚的哭聲,阮臨湘心一疼,趕忙走進去,兄弟兩個跪了半夜,早就支撐不住,阿爾還好,阿山卻不行了,坐倒在地上嗚嗚的哭,一邊阿爾自己努力跪着,一邊去扶阿山,阮臨湘眼眶一熱,差點沒落下淚來,趕忙走進去抱住阿山:“阿山怎麼了?”
阿山見阮臨湘來了眼淚落的更急:“嗚嗚,娘,我腿疼……”阮臨湘忙掀了他的衣服檢查,只見膝蓋上已然跪出了血絲,青黑一片,阮臨湘連忙把阿爾也抱過來一看,也是如此,頓時就心疼的哭起來,阿爾疼的臉色發白,還在安慰阮臨湘:“娘別哭了,休息兩天就好了,正好在家裡抄書。”
阮臨湘擦着眼淚道:“傻孩子,別跪了,反正你爹也看不到,回頭把膝蓋跪壞了怎麼辦?”阿山倚在阮臨湘懷裡,又疼又累又困,見了娘,心裡鬆下來,迷迷糊糊的快要睡過去,阿爾剛想說話,卻瞥見門口的人影,趕忙跪好,半句話也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