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宜安被打之後一直在靖國公府養傷,韓夫人爲了給女兒爭一口氣,便將女兒接回了家,本來指望着許蘭陵親自上門去接,到時候好好落落他的面子,誰知韓宜安的傷完全養好了也不見許蘭陵上門。
期間韓家的族人也曾上門去鬧,無非是想給阮臨湘一個下馬威,誰知阮臨湘竟回了蘇州,只餘許蘭陵這個油鹽不進的留在京城,誰敢去尋他的晦氣呢?再說了,韓宜安謀害他的嫡長子,本來就失理在先,許蘭陵對找上門來的人都是冷冷淡淡的,他們也不再去找沒趣。
韓夫人本想端架子,誰知架子太大了,許蘭陵根本不接茬,韓夫人如今沒了臺階下,韓宜安也在靖國公府沒有臉面回去。靖國公本想着去找許蘭陵說道說道,畢竟閨女嫁給了他,誰知三番兩次登門都被拒之門外,說是安國公出門辦事去了,靖國公見許蘭陵並沒有去上朝,皇上也沒有問,便信了。
最近兩日,許蘭陵剛回來他就去了安國公府,許蘭陵風塵僕僕的從江南趕回來,剛下馬就見到了靖國公,許蘭陵還以爲他是來找麻煩的呢,皺了皺眉,將人請了進去。許蘭陵看着靖國公不說話,靖國公見他不開口,只得道:“宜安那孩子的傷也養得差不多了,你的大夫人回了江南,府裡沒個人幫你操持也不是辦法,你看……”
靖國公斟酌着開口,希冀的看向許蘭陵,許蘭陵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暗暗冷笑,但還是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這幾日忙着,也就沒時間去了,本來打算派管家接回來的,又怕不莊重,若是岳父大人不嫌棄,我一會便去叨擾府上。”
靖國公喜道:“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叨擾呢,宜安被我給慣壞了,你要多多體諒,看着我的面子不要和她一般計較。”許蘭陵挑眉:“這是自然。”
如果說許蘭陵在遇到阮臨湘之前有淡淡的男女之情的話,那遇到阮臨湘之後就徹底的變成了兄妹之情,等到阮臨湘進門,許蘭陵眼裡心裡更是隻有阮臨湘,後來韓宜安設計嫁給了他,他便有些不喜,只是看着情分沒有爲難罷了,後來韓宜安對阮臨湘一次次的刁難,讓許蘭陵徹底對她沒了感情,如今接她回來,不過是爲了權謀利益罷了。
許蘭陵將韓宜安接回來就回了寧安堂居住,阮臨湘走了,陪嫁的丫鬟婆子除了在京休養的木蘭外都跟着去了蘇州,如今寧安堂只剩下春風春雨兩個大丫鬟帶着幾個小丫鬟,許蘭陵一個人的時候起居都是極簡單的,他一路奔波,又去了一趟靖國公府,早就倦極了,此時也不要人伺候,自己簡單梳洗了,倒頭就睡。
紫鳳閣,韓宜安還以爲阮臨湘走了許蘭陵就會來自己這裡,正充滿希望的等着,可是三更的梆子響了兩遍,人也沒來。韓宜安陰沉着臉,心下其實是有些忐忑的,她下藥的事固然會引起許蘭陵的不滿,可阮臨湘到底沒事,許蘭陵也沒有處置自己。
後來阮臨湘耍橫打了自己,許蘭陵更應該不能動她,她自幼跟着父親耳濡目染,朝中的事情也十分通透,她心知就算許蘭陵寵愛自己也不過是爲了太子的利益罷了,她所倚仗的不過就是這一種利益的交換,可如今,許蘭陵竟是連面子情都不顧了嗎?
陳媽媽看着主子一會沉着臉,一會緊鎖眉頭,一會又面帶喜色,正捉摸不定,其實陳媽媽心裡對韓宜安做的事也有些不理解,哪個男人不喜歡溫柔可人意的女子,就像大夫人,雖說跟個孩子一般,可那該撒嬌的撒嬌,該示弱的示弱,時不時的耍些小脾氣也只會讓人覺得嬌憨可愛,所以將國公爺吃得死死的。
可自家主子倒好,不想着怎麼討好國公爺,倒整日裡和大夫人過不去,大夫人是國公爺的心尖子,這樣一來,不更是把國公爺往外推嗎?
國公爺越是看重大夫人,主子更要對大夫人尊重,顯出自己的溫柔賢惠來,時間一長,國公爺自然有分辨,如今倒好,給大夫人下藥,還被大夫人打了一頓,雖然許蘭陵下了封口令,可府裡依舊傳的沸沸揚揚,大夫人一怒之下把二夫人打的臥牀不起,裡子面子都沒了,國公爺也是淡淡的,擱誰身上都得淡淡的,誰會對想害自己孩子的人笑臉相迎呢?
陳媽媽暗暗嘆了口氣,這些話她自己想想也就罷了,若是說出來,掃了主子的面子,吃虧的還得3是她,她想了想,上前道:“夫人,這都三更了,早些歇着吧。”
韓宜安嗯了一聲,起身進了內室,陳媽媽忙張羅着叫人服侍她梳洗。
許蘭陵匆匆吃了早飯便往宮裡趕,皇上的身體越發的不好了,他前往江南的事還是偷偷告訴皇上的,皇上早就有心無力,也就不管了。
他進了長春宮,是小夏公公當值,正伺候皇上喝藥,皇上見了許蘭陵,便將手中的藥碗放下了,道:“回來了?怎麼樣?找到了嗎?”
許蘭陵道:“找到了,已經將人送回了蘇州。”皇上點點頭,道:“這丫頭倒是有膽魄,敢一個人跑出去,不簡單。”許蘭陵心有餘驚,道:“這樣有膽魄的事還是少做吧,我可受不了再來一次。”
皇上呵呵笑道:“英雄難過美人關,我看你是栽倒在溫柔鄉里出不來了。”許蘭陵道:“我若是栽倒在溫柔鄉,也就不回來了。”皇上想起這幾日三個兒子輪流來侍疾的事,淡然道:“我知道你們的打算,無非是盼着我早些死罷了。”
許蘭陵也是黯然,天家無父子,他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但想起自己年幼時,皇上寵愛自己更甚幾位皇子,忍不住道:“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他想說什麼,卻訥訥的說不口。
皇上看着他,心裡卻滿是欣慰,那個如詩如畫的女子依舊常常徘徊在他的夢裡,當初他是皇子,深陷奪位的漩渦,沒有辦法顧及她,只得眼睜睜的看着她令嫁他人,在登基之後,他也曾試探過她的心意,她卻用死來表明心意,從此,他再不敢做什麼,只能遠遠看着她,幸好,她過得幸福,後來,靖國公以身殉國的事傳來,他第一時間就想接她進宮,不成想,她卻先找上了他,將兒子託付給他,自己卻和靖國公生死相隨。
如今,她的兒子已然長大,眉眼之間越來越成熟,他有地位,有了了志向,有了心愛的女人,將來還會有孩子,我終於不負你所託。許蘭陵看着皇上如墜夢中的神色,有些莫名其妙,小夏公公偷偷道:“皇上精神越發不好了,唉,整天這樣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許蘭陵被皇上給趕走了,說不經宣召不準再進宮,太子聽說了也憂心道:“父皇這是想做什麼?我們幾個也不叫進宮了,我聽說連母后也不肯見了。”許蘭陵默然:“也許皇上早就有了決定吧。”
皇上果然沒能熬過這個夏天,六月末,皇上薨了,他在半個月前就將自己獨自鎖在御書房,期間只見了衛大人和蔣大人,兩位大人歷經兩朝,忠心耿耿,在朝中的地位是不可撼動的,可是,兩位大人進宮後就再沒出來過,外面的信傳不進去,裡面的信傳不出來,可把人都急壞了。
皇上死前,召見兩位大人,無非是爲了皇位,皇上沒有說什麼,只是直接下了好幾道諭旨。
皇上死後,衛大人和蔣大人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念出來的,因爲兩位大人是皇上死前唯一見的人,而且之後沒和人接觸過,因此大臣們對聖旨的內容都很信服,這也是皇上的一片苦心。
“先皇遺旨:太子敦誠敏善,素有大才,繼承大統。”
“先皇遺旨:周王改封冀王,順王改封齊王。”
“先皇遺旨:安國公夫人阮氏溫柔嫺淑,敏達至誠,封爲一品安國夫人,韓氏封一品誥命,安國公世襲罔替,非起兵謀反不得褫奪。”
“先皇遺旨:安國公夫人阮氏臨盆在即,若生嫡長子,加封五品車騎將軍,若生嫡長子,封爲敏安郡主。”
先皇的旨意一道道發出,卻越來越惹人心驚,四道旨意,兩道是加封安國公的,尤其是那一道安國公世襲罔替,非起兵謀反不得褫奪,這是給許蘭陵加了一層,不,好幾層保護傘,無論朝代怎麼變,皇位換誰做,安國公的位子始終是穩穩地。
還有對阮臨湘的恩賞,無論生男生女都有封號,能讓臨危將死的先皇這麼掛念着,這是多麼大的榮耀,底下人都羨慕阮家,其實,知曉內情的人知道,皇上這是在借這個恩賞來彌補對阮向賢的歉意,這個和他一起吃苦卻沒有和他一起享福的老師。
先皇下葬的前一晚,許蘭陵特地求了旨意,偷偷進入奉先殿先皇的靈柩停放處拜祭,因還沒有蓋棺,許蘭陵便得以看見先皇最後一面,他嘆道:“你待我如親子,死後還這麼照顧我,我現在給你行親子之禮也不爲過。”
說着,對着靈柩恭恭敬敬的三跪九叩,他行完禮,剛想着離開,卻意外地看見先皇遺體身體下的一個小包袱,先皇的陪葬都是有定例的,他想了想,還是偷偷抽了出來,一看,是幾幅畫卷,他本想打開看看,猶豫了一下又算了,二十多年過去了,往事如煙,他還這麼計較做什麼,上輩人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做決定吧。
他將畫卷包好,用包袱纏好,依舊按原樣塞了回去,出去了。
奉先殿的燭火靜靜亮着,不一會,一個人從簾幕後面走出來,他將許蘭陵放回去的包袱又拿了出來,打開畫卷一看,每幅畫上都畫着一個女子,墨跡還很新,想必是近幾天所畫,人物或嗔,或喜,或愁,神色不同,容貌卻是同一個人,眉目如遠山,雙眸似秋水,眉眼之間似有淡淡哀愁。
這個人,這樣的容貌,這雙眼睛,他經常能從安國公許蘭陵的臉上見到,他看了落款,是父皇的筆跡,上面寫着,吾愛,小字芸芸。
他神色複雜的看了一會,本想拿走,但最終還是放了回去,他低低道:“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