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罄珠攥着新得的銀子,跑回到江柘等人身邊,掩蓋不住的開心,“柘兒、阿微,你們看,這是什麼?”說着展開了手掌。
任微看到那幾塊銀子,彷彿看到了一筆鉅款,她以前從未見過這麼多錢,這幾塊銀子已經足夠他們生活一年,甚至三年的了。
“阿姐,這是哪裡得來的?”江柘直勾勾地盯着那銀兩,他上次見這麼多銀子,還是在江府的時候。
“我剛剛在街上被人糾纏,是楚家小姐救了我,還給了我這些銀兩……柳老呢?”江罄珠看了看四周,這才反應過來少了一人。
“師父說……”江柘還未說完,一陣風吹過,空氣中瀰漫出一股難聞的臭味,中間還夾雜着些血腥,三人立刻皺眉捂住口鼻,自來到王城,這種味道就一直在,令人作嘔,特別是窮人待的地方,味道更是嚴重,街邊躺着半死不活之人、角落裡躺着死人,許久纔有人來收屍,這種情況很是常見,且愈加嚴重。
曾以爲的繁華王城,剛來時,還滿心歡喜,以爲來到了一個讓人快樂的地方,誰曾想,竟還比不過洛陽城,早就應該知道,吃人的地方,有一處,便會有第二處,秦七說的沒錯,王城就是人間地獄!
“師父說,他去見一位故人,應該快回來了。
“那便好吧,我們再去尋些哪裡可以買到便宜些的布料來繡手帕。”
江罄珠三人在街邊走着,遠遠的聽到爭吵聲,望過去發現是一羣官吏正在爲難一攤販,那攤販跪在地上乞求他們不要掀掉他的攤子,更不要帶走他那正值大好年華的女兒,可終究卻是徒勞,老人被打死,女孩被拖走,周圍的百姓見爭吵結束,便都散了。
“冷漠!”任微不禁氣憤,“那些官吏也該死!”聽到這兒,江罄珠趕忙捂住任微的嘴,生怕她再說些什麼,被他人聽了去,“阿微,莫要再說了,再說下去,怕是我們都得死。”
江柘似是也有些情緒,“阿姐,他們做錯了什麼?”
江罄珠搖搖頭,表示不知情,當官的當街打人、抓人,已經見了不少,連她自己,都險些被拉走丟了清白,想着拉起任微和江柘便往偏僻地走,希望離那些官吏遠遠的。
待柳逍回來,江罄珠將今日種種告訴了他,在被勸說下,打消了賣手帕這個念頭。“幾年內,青國必將大亂,我剛聽說,西南軒國大亂,前朝皇子想要推翻他們如今的皇帝,再立爲楚,如今勢力正盛,倒是西北的晉國,發展愈加得好。”
“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去晉國逃難?”江罄珠問道。與青國接壤的是晉、藍、軒,而今正值大亂,各國之間誰看誰都不順眼,都想着吞併對方,此時去往別國,怕是難!
柳逍的確想帶着三個孩子逃難,至少,讓他們好好活下去,但他暫時還不能離開青國,讓江罄珠一人帶着兩個小的,去那麼遠的地方,也確實不放心……想來想去,柳逍直感腦子疼,他灑脫慣了,結果一大把年紀後,反而要顧及着幾個孩子的安危。
思來想去,似乎只有帶着三個孩子去大將軍府最爲穩妥,只是楚磐近日也要去前線了。江罄珠拉了拉柳逍衣袖,道:“柳老,不如我們就去晉國吧,如今太平點的就是晉國,去西琉勢必要經過軒國,再說,現在不是還沒打起來嗎?”
“不行!”柳逍回絕地很是堅決,他現在不能走!要走也是去軒國,但軒國並不太平。
一旁的任微看着他們,她不相信老天當真如此不公,她想留在王城,至少留在青國,而不是跑去別國偷生,“師父,我們就留在王城吧,至少,留在青國,我們可以去相對安全點的地方。”
亂世,難辦吶!
“官老爺,我求你們了,不要掀掉我的攤子,這是我吃飯的傢伙……官爺!求你們了……我的女兒,女兒!不要帶走她!我就剩着一個親人了……”晚上睡覺,江罄珠睡夢中夢到了白天那差點被打死的攤販,嚇得猛一睜眼,醒了過來,起身一看四周,發現柘兒不知去了哪裡,便起身去尋,快走上大道時,遠遠的看見一黑影,不是很清,她揉揉眼,走近,想看得清些,結果那人剛轉身,她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第二日,發現江罄珠不見了的江柘抱着柳逍痛哭流涕,“師父,阿姐去哪裡了?是不是跟哥哥一樣,不要阿柘了。”
任微拍拍他,安慰道:“沒事的無恙,我哥哥也走了,他去參軍。”說着拍了拍自己胸膛,“不是還有我跟師父嗎?我們保護你!”
近日也沒聽說江罄珠提到過些什麼事,這麼一個小女孩突然失蹤,說不着急是不可能的,柳逍看着剩下的兩個孩子,看來只能帶着他們去尋些庇護了,這樣,他才能安心去尋江罄珠的下落。
在柳逍準備帶着兩個孩子去大將軍府之際,一封插着信的箭被人射了過來,信上一字一句,無不寫滿思念之情:寫信之人迫切地想與他見面。柳逍攥着那信,望向北方,‘這一天,還是要到來了嗎?’
柳逍蹲下身,摟住江柘和任微的肩膀,柔聲說道:“你們願意去晉國嗎?”
“可師父不是說現在別國都去不了嗎?”任微第一個發出疑問,江柘拉緊任微的手,看了看她,不作聲。
“那柘兒呢?你也不願意去晉國嗎?”
“阿微和您在哪兒,我就去哪兒。”
柳逍垂眸,閉上眼,站的直了些,深吸一口氣,道:“那無恙想找回阿姐嗎?”江柘啞言,支支吾吾的,“我……我想……我想找回阿姐,我不信阿姐真的會拋棄我們,阿姐她不是這種人!”
任微回握緊江柘的小手,“師父,我也想找回江姐姐,你是想到了什麼辦法嗎?”
柳逍同這兩個孩子相處的時日不少,特別是任微,他自然知曉任微的心思和想法,以及想要去做的事,只是江柘,他不知自己提出的建議,他是否會答應,也不知,日後會不會因此而恨自己,“辦法的確有,只是我們要暫時先分別了。”
任微趕忙抽出和江柘握着的手,拉住柳逍,再次露出了許多天不見的蠻橫模樣,“小老頭兒,你說過不會拋下我們不管的!”
手中一空的江柘,望着身前的任微,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心中多了份惶恐和不安,在眼眶中不停打轉的淚珠被強忍着留在眼眶之中。江柘垂眸,頭又低了一些,彷彿阿姐一不見,他馬上也會連任微都留不住——彷彿總是這樣,身邊的人一個個全都離他而去,想留都留不住,爹爹孃親是這樣,兄長是這樣,阿姐也是,連句告別的話都沒有,就不見了……
柳逍蹲下身,看着兩個小傢伙,心中又多了些不忍,但厲銘絕總歸也不是什麼虎狼之地,近些年由厲子眉管着,倒也算得上井井有條,如今厲子眉派人傳信來,應是收到了消息,得知江府姐弟和任穩才的一雙兒女都在他這裡,便想接去護着……罷了,去他那邊既能學到功夫傍身,又能受到保護,比跟在他這麼一個糟老頭子身邊強得多,況且任桑進了軍隊有楚磐庇護,將這兩個小的保護起來,自己也能更好地去尋江罄珠的下落。
“我何時說過不會拋下你們不管?”柳逍撫着任微腦袋,捋着昨日清晨江罄珠爲她扎的而現如今已有些亂了的髮髻。任微哼了一聲,瞪着他,“你不曾說過,但現在你說過了!”
柳逍啞言,看着任微這無賴模樣,柳逍竟感到有些眼熟,彷彿……曾經有誰也這般說過自己。“好好好,那我還答應過你教你武功,你忘了?”
任微擡頭,直勾勾地看着他,臉上抑制不住的笑意,“沒有沒有,所以師父,你同意不拋下我跟無恙了?”這變臉之快,柳逍一時也想不出她是同誰學的......
“我並非拋下你們,只是,我有我的責任,你們也有你們的職責,天下衆人,都有着自己要去做的任務,你、我、柘兒、桑兒、罄珠,我們都不例外,你們兩個懂了嗎?”柳逍一手一個,攬着任微和江柘靠自己近了些。
江柘:“所以阿姐和兄長都是去做自己的事了,而不是拋下了我,對嗎?”
任微:“那你呢?老頭兒,你是不是要去做自己的事了,所以不要我跟阿柘了?”
柳逍每次聽到任微喊自己‘老頭兒’都想去敲一下這不知尊老爲何物人的腦袋瓜兒,又一想自己即將和這兩個小孩分開,便也隨她叫了,或許這也是她的一種與現實的抵抗方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