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茶可是頂好的碧螺春,我自己平時都不捨得喝,沒看出來,你這老頭兒還挺識貨。”
柳老笑笑,奇道:“就是不知,秦公子是從哪兒得來的這般好的茶?”
“害,還不是我那兄弟,他送來的。”
江罄珠:“那你這位兄弟,相比心裡也是記着你的,這般好的茶,即使自己回來次數甚少,也想着辦法給你送些回來。”
“我二人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這發達了,自然記着我的。”
“這般有情有義,世間少有了。”
“是啊,對他……我也一直很珍惜……對了,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我們要去王城。”任採桑接道。
只見秦七嘆了口氣,“這裡就已如此,王城……恐怕更是人間地獄,現在這時候,你們還去王城做什麼,再多吃些苦嗎?”
任採微抱着茶碗,瞪眼看着秦七,心中滿懷憧憬,“我們要去見大世面,吃更多好吃的,玩好玩的。”
“在這時候,恐怕也只有你們還會這麼想了。”秦七見任採微碗裡的茶水喝完,便順手給她添了些,眼神卻不住地看了一眼江罄珠,而這恰巧被任採桑看進了眼裡。
見江罄珠碗裡也沒了什麼茶水,秦七又想去給她添,卻被任採桑奪了去,“秦公子,我來倒吧。”
秦七笑道:“你這小子,還挺有眼力見兒。”
任採桑沒理他,在秦七的注視下,自顧自的給大家都添了些茶水。
就在大家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些什麼的時候,柳老開了口,“秦公子,我們一行人就不打擾你了,謝過你的茶,我們還要繼續趕路。”
“好,恕在下就不遠送了。”
離開秦七家後,柳老一行人卻並未離去,而是回到了林中。任採桑踹了下身旁的樹,怒道:“哼,我就說他肯定不是什麼好人,村子裡連個鬼都沒有,莫名其妙地冒出這麼一個人,還說什麼等朋友,呸!我看吶,壓根兒就沒什麼朋友,都是他瞎說的。”
柳老見他這般,只道:“採桑,我們剛剛喝過人家的茶,如今卻在這裡罵人家,實在不好。”
“可我一想起他看罄珠那眼神,我就來氣!”說罷又踹了那樹兩腳,葉子也緊跟着落了一地,一旁的江罄珠臉上霎時有了些顏色。
剛剛秦七的一舉一動,柳老也都看在眼裡,說道:“他說的確實沒什麼漏洞,只是村子裡就只剩他一人,目的卻是爲等一名不知何時才能來到的朋友,這份情誼,固然令人羨慕,可……”
“可他又怎麼知道是朋友先來,還是官兵先來?”江罄珠接道。
柳老捋了捋鬍子,“不錯,況,若是那人在王城,又能喝上這頂好的碧螺春,再加之與這友人的情誼,怎會不知這村子的事?還在這生死關頭,讓他獨自守在這裡,這友人的想法,也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啊。”
三人正思索着,卻聽任採微和江無恙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說道:“秦……七……好像要走。”
說話的是任採微,江無恙似是永遠搶不過她似的,剛開口,就被說了大半。任採微繼續道:“我和無恙看到他……騎上了一匹馬,還帶了一個大麻袋,往……往那邊跑了。”任採微指指望平鎮再往東的方向。
“這是……跑了?”任採桑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又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宵小之輩。
江罄珠:“採微說那人帶着一個大麻袋,若是盤纏之類的,怎會用上麻袋?”
柳老眼珠轉了轉,思索道:“採微,那麻袋可是能裝下一個人?”
任採微點點頭。這次江無恙總算找到了說話的機會:“看着應該能裝一名女子或書生之類身體不是很強壯的。”
柳老趕忙往鎮上衝去,任家兄妹緊隨其後,而江氏姐弟斷後。到了鎮上,柳老讓其他人留下,只帶了任採桑,一人一匹馬趕忙去追秦七。
虧得任採微、江無恙二人發現的快,這才讓柳老和任採桑很快追上了秦七。二人一前一後,將秦七夾在了中間。
秦七坐在馬上,看了看柳老,又看了眼任採桑,問道:“怎麼?喝了我的茶,卻來打劫?老先生,尊老愛幼,可不是這樣被逼出來的。”
“秦公子,你誤會老夫了,我們本想打道回府,可一想,竟忘了謝過恩人的茶,於是爺孫二人便折了回來。”說着一點一點離秦七愈加得近,身後的任採桑也一點一點靠近,卻不料這廝竟還是發現了身後的任採桑。就在任採桑剛準備身後去碰那麻袋的時候,秦七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忽地朝任採桑的手砍了過去。
幸而任採桑反應得快,立刻將手收了回來,若是再慢一步,自己可能就沒了這右手,得重新練劍了。
秦七眼中此時充滿了殺氣,看着柳老,問道:“老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我們見公子帶着這麻袋,實在累贅,就想替你分擔分擔罷了。”話音剛落,秦七便感到自己似是被人點了穴,想動卻動不得,實在難受得很,話也開始變得難聽起來,“老頭兒,快點兒把老子放了,不然,老子讓你提前去見閻王。”說着脖子上又被人加上了一柄劍,加上這大夏天的,天氣幹、太陽大,秦七額上立刻出現了些許汗珠。
秦七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劍,似是真的要將他置於死地,也不知自己做什麼讓那小子這般討厭自己,嚥了口口水,緊張道:“少俠饒命,我,我錯了,麻袋裡的東西,你們想要就要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值錢的。”
任採桑將劍收起來,去擡那麻袋,才發現那麻袋裡的,分明是個人!趕忙將那麻袋拆開,才發現是個女子,衣服被撕了個七七八八,私密部位也只是胡亂遮擋了一下,總之死的非常不體面。任採桑瞬間感覺自己血液要沸騰了一樣,拔劍就要去殺那人,卻被柳老攔了下來。
他知道師父做事一向都有他自己的道理,可這人分明做了這般罪大惡極之事,卻不能了結了他,有些不解,“師父!爲何不讓我了結了他?”
“我還有事要問,問完再殺也不遲……秦七,這人,是你殺的?”
秦七冷笑道:“是。”
“那聖上看上一女子之事是假的?”
“是。”
“這村子裡的人呢?”
“我殺的……都是我殺的,他們罪有應得,他們活該!都是他們,我那從小一同長大的友人才死得那般屈辱,都是這個女人,都是她,都是他們!”
“王城之事你知道多少?”縱使秦七的情緒依然不穩定,可柳老還是心平氣和地問自己要詢問的問題。
“哼,這世道,王城什麼樣,還用想嗎?定然也是生靈塗炭,仇怨漫天的。”說到這裡,秦七似是又想到了些什麼,“對啊,皇帝也該死,這個世道亂成這樣,都是因爲他治理不善,憑什麼我們在這裡受苦,他卻在宮裡吃香喝辣,還有人爭破頭的伺候他?”
柳老見這人精神近乎混亂,被仇恨衝昏了頭道,便背過身去,擺了擺手,下一秒,一束寒光在陽光下劃出一道血色弧度,秦七就這樣,倒在了地上——眼睛閉着,嘴角帶笑,似是享受的。
任採桑將秦七和那姑娘帶回去,怎麼說也都在這世間走了一遭,還是要好好安葬的。這一路上,見過的死人也不少,任採微和江無恙自然也是不怕的,只是沒想到,先前還在和大家聊天的人,竟是個殺人魔、是個瘋子。不過說到底,還是個重情重義的。
江罄珠站在墓前,說道:“秦七之前說過,他對他那位友人,一直是很珍惜的,沒想到,卻是悲劇收場。”
任採桑想到秦七說他爲了那名友人,屠了全村,大仇已報,嘴角帶笑,想必是覺得自己這樣的結果,也是樂得接受的。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
就是不知,到了地下,那名友人見到他,又會是什麼心情。
任採桑突然想起自己這般厭他,是因爲他當時對江罄珠的那個眼神,便走到柳老身旁,問道:“師父,你說,若他是個重情重義,對那女子又沒什麼心思的,爲何當時那樣看罄珠?”這話其他三人自是沒有聽見。
“想必,這也是個聰明的,看破了我們的關係,又一心想死,便讓我們都當他道貌岸然,雖然再發現他的不對勁。”說着伸手朝任採桑的頭上揮了一巴掌,“你小子,我知道你喜歡人家,平時也不知道收着些?”
任採桑看了一眼江罄珠,卻不料二人視線卻是對上了,便都害羞地扭過了頭去。
“師父,你何時教無恙武功?”
柳老挑挑眉,看了眼這傻徒弟,“怎麼?這就開始向着人家了?採微也一直鬧着呢,怎麼不問她?”
“她?她不用教,光她那耍無賴的樣子,就已經夠讓人頭疼的了。”
“只有這一個原因嗎?”柳老看着他,話裡帶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