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商模樣的男子冷笑一聲。
他有些懶得再和林意說話,此時他看着林意的目光,就像是看着個死人。
也難怪他這般心念,天下入聖境的能有幾人,能敵得過入聖境的,又有幾人?
現在天下耳熟能詳的,除了魔宗之外,要麼還有何修行那名真傳弟子。
南朝有限的入聖境修行者,就如崔家那名老不死,也已經摺損在了建康。
至於鐵策軍,哪怕是林意,此時其實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他對林意的實力判斷,其實和絕大多數南朝的權貴一樣,還停留在鍾離之戰的層面。
在他想來,林意雖然強大,但在鍾離之戰也不過是力敵神念境修行者的境界,若非有劍溫侯在場坐鎮,若非後來南天院的副院長都因此隕落在魔宗的手中,那林意在鍾離之戰也早已死在北魏名將的手中。
在他和絕大多數南朝權貴的潛意識裡,對敵神念境,林意應該能夠勝出,但對敵入聖境,自然是不能的。
魔宗不在此處,何修行那名真傳弟子不在此處,天下的年輕修行者,還有什麼人有可能是這老真人的對手?
絕對無人!
這朝天宮之中其餘所有修行者也是和他一般的想法,他們看着林意,就像是看着一個死人。
富商旁邊那名錦衣少年原先也是臉色泛白,但此時卻是眉開眼笑,膚色紅潤,道:“詹大人倒是要交待老真人,最好要生擒此人。”
這富商模樣的中年男子平時也是舉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權貴,但聽到少年這句,卻是不免有些犯難。
這代的風調雨順真人對他是言聽計從,但這上代的老真人,卻已經不是他所能指使的人物。
“李三魚,你且先告訴我,你跟着的那支殺死了陳鬆和唐高中的是哪些人。”林意也不再看這名富商模樣中年男子所在的高臺,只是轉頭輕聲的問李三魚。
李三魚此時也能感知到江水之中涌出的驚天動地的氣勢,但聽到林意的這一句話,他的心潮澎湃,卻似絲毫沒有感到壓力和害怕,他心中已經明白,林意清楚了這裡面並無受制的鐵策軍軍士活着,而且清楚了那名富商模樣的中年男子是此地首腦之一,他已經是要真正的大開殺戒幫那些鐵策軍軍士報仇了。
“那些身穿青衣的,還有那幾人。”
李三魚一路跟隨那列商隊,已經牢牢記住那些人的面目,他深吸了一口氣,伸指連點,同時說道。
“等會你以這三人爲盾,在其中不要任何動作,我會護你周全。”
林意的目光掃過那些人,他先行輕聲對李三魚說了一句,然後冷冷的出聲,道:“此地這些人都是手上沾染着血腥,但因這列車隊才追蹤至此,所以這些人也算是有功,我可以讓他們得個全屍,死得痛快一些,至於其餘人,便是沒有這麼痛快。”
他這句話沒有壓低聲音,不只是全朝天宮的人都聽得見,就連朝天宮外的路上,江面上都似乎有聲音在迴盪。
有功,賞個全屍,死得痛快一些,其餘人,便沒有這麼痛快?
此時聽着這樣的聲音,朝天宮內外的修行者,心中再次升騰起荒謬之感。
“唰!”
一道氣機真正降臨朝天宮,這道氣機似乎帶起了這整個朝天宮周遭的天地元氣的共鳴,尤其是朝天宮的青石下方那些暗溝之中的元氣。
地上噗噗噗連響,一朵朵青玉靈芝般的元氣不斷實質般生成。
“真道法相!”
富商模樣的中年男子又是驚喜又是敬畏,他知道道門之中,也唯有一些強大的秘法,在真元修爲修到一定境界之後,纔會有一些奇異的法相如影隨行。
現在這朝天宮之中地上青玉靈芝遍地綻放,只能說明這上代風調雨順真人所修的真元功法也非同尋常。
“啪!”
然而也就在此時,林意已經從原地消失。
地上數株青玉靈芝被快到根本看不見的腳步踏碎,這朝天宮之中絕大多數人還未看清他身影落處,一名青衫男子頸部咔嚓一聲,他的頸椎完全被折斷,頭顱歪向一邊,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便已經斷絕了氣息。
也直到此時,絕大多數人才真正反應過來,這名修行者直接被林意一掌劈碎頸骨,勁力直衝腦內,直接就被震死。
這名被林意一擊擊殺的青衫男子,便是之前李三魚點出的人之一。
“他的身形怎麼比之前還要快!”
這樣的心念纔剛剛在許多人的腦海之中閃現,轟的一聲悶響,林意已經直接從原地跳了起來,他的整個人已經如同隕石一般直接砸中一名車伕裝扮的修行者,這人距離他剛剛擊殺的青衫男子還有五六丈距離,但這人眼睛還沒有來得及眨動一下,林意的一掌已經拍在他的頭頂。
他的脖頸咔嚓嚓連響,整個頭顱往下陷去,脖子都瞬間消失了一般。
直到林意連殺兩人,絕大多數人才反應過來,一時間驚呼聲和怒喝聲、破空聲四起,距離林意較近的修行者都駭然的往後狂退。
“且慢!”
富商模樣的中年男子想不到林意竟然反而大開殺戒,他眉頭纔剛剛皺起,身後便有一種陰涼如水的氣息傳來,接着耳中便聽到一聲蒼老的聲音。
那名老道人已經到了他的身後。
這名老道人才剛剛發聲,地上一朵朵冒起的如青玉靈芝般的元氣便直往林意的所在涌去,瞬間無數道青影如活物飛旋,又如虛空生長的枝蔓,纏向林意的身體。
這便是許多典籍之中記載的言出法隨,這名老道距離林意此時至少還隔着一百幾十丈的距離,但他的聲音纔剛剛響起,身外真元氣息也不見得如何波動,一股股獨特的威能,卻是已經直落林意的身上。
嘩啦一聲,林意的身影繼續向前,這一道道青影全部扯斷,就像是一道道流水般從他的身上流淌下來,他的身影竟然是沒有多少遲鈍。
“怎麼可能!”
近處的一名神念境修行者駭然變色,這名修行者四十餘歲年紀的模樣,面孔方正,膚色有些黝黑,看上去倒像是尋常的車伕,他之前也是隱匿得極好,還未對林意出過手。
此時在他的感知裡,他也只覺得那一道道青影就如千鈞鎖鏈,若是自己被糾纏住,一時根本不可能脫身。
在這些青影落在林意的身上時,隱忍已久的他自覺是已經等到了最佳的時機,一片紅色楓葉般的法器已經從他的手中飛了出去,他體內的真元也隨之狂涌而出。
“這是姑蘇同裡書院的一葉知秋!”
林意眼睛微微眯起,瞬間認出此物。
這看似人工雕琢才能形成的楓葉狀法器,實則是一片天然的火融晶,這是數朝之前姑蘇一帶的一個讀書人在安陽文筆峰一帶遊歷時偶爾得到,那名書生並非是修行者,雖然對這片在火山岩石之中得到的火融晶極爲珍愛,甚至當成傳家寶流傳了兩代,但是這書生家中卻從未將這件東西和修行者的法器聯繫在一起,直到這名書生的重孫輩染上賭癮,將這件東西抵擋到了當鋪,當鋪的掌櫃也從未見過這種奇特的晶石,請人來看,有修行者才發覺這片在火山噴發時自然形成的火融晶對於修行者的離散真元有着獨特的牽引力,具有天然的“借勢”功用。
“借勢”原本是法陣的說法,簡單而言,這件法器甚至能讓此刻的林意聯想到魔宗的那門魔功。
因爲這件法器平時毫無威能,但若是遭遇有修行者鬥法的環境,真元破碎,威能亂衝,這件法器卻能自然引聚那些破碎的真元,就像是一個獨特的漩渦,將四溢的力量能夠卷吸進去,再釋放出來。
後來這片東西落到了同裡書院的修行者顧三尺的手中,幾經陣師研究,又經過一些巧匠的佈置,終於變成了一件十分厲害的真正法器。
這件後來被命名爲“一葉知秋”的法器成了同裡書院的傳承法器,它不只是能夠吸納戰場上破碎的真元威能,而且擁有它的修行者用真元引聚的力量,也能匯聚在它的符紋之中,和那些它自然吸取的真元威能一起迸發出來。
如此一來,任何等階的修行者御使此物,都能夠發揮出比自身修爲更高的威能。
此時這名修行者本身是神念境修爲,這法器又吸聚了周圍的破碎真元威能,真正所衝向林意的威能,幾近神念境巔峰。
“同裡書院並不屬於軍方管控,按理即便是皇帝的中州軍都不能調用,但這人能夠手持同裡書院的傳承法器,難道就是同裡書院的顧輕問?”
林意腦海之中念頭電閃,同裡書院的顧輕問是姑蘇一帶唯一的神念境修行者,他在建康時都聽過這人的名頭,但此時他殺心已起,這人乘着那上代風調雨順真人出手而乘機對付他,對於他而言,這人不管是不是同裡書院的顧輕問,都已經是他的敵人。
敵人便可殺。
他早已經不是在建康讀書時的書生,經歷了諸多殘酷殺陣的他十分清楚,越是有威脅的敵人,便越是不能留手。
“噗!”
一道深紅色的焰劍直接順着他的手指所指,就如同從他手指上自然生長出來一般,直接朝着那片楓葉般的法器衝去。
這片“一葉知秋”纔剛剛綻放威能,它只不過巴掌大小一片,但是周圍數丈的空間裡,卻是晶光閃爍,隱約出現許多像葉脈一半的光紋。
這些光紋的元氣波動十分可怖,令空氣都刷刷作響,但林意這道深紅色焰劍一衝上去,這些剛剛亮起的光紋瞬間熄滅。
這道焰劍的前半截雖然也不斷崩塌,但是崩塌之後,卻依舊是一團深紅色的濃霧衝擊上去。
又是“噗”的一聲響,就如同一蓬流沙衝在那片火紅色楓葉般的法器上,這件法器上所有的光焰瞬間消失,那名神念境修行者瞬間和這件法器失去了聯繫。
這名修行者正是姑蘇一帶唯一的神念境修行者顧輕問,他平日裡在書院也做教習,也教人身體力行,甚至讓那些書生親自耕田,此時一看到那道深紅色的焰劍,他腦海之中就頓時浮現出一個可能,他的心中頓時生出極大的悔意。
然而也就是這一剎那,一道劍元已經掠過了他的脖頸。
這道劍元是從林意左手發出,同樣是之前被他們認爲是北魏隱劍山宗的本命劍元,但這道劍元在此時林意的手中,卻是有真正的劍招劍意,一劍斬殺過來,角度刁鑽,他根本無法避開。
他只覺得脖頸微熱,在下一個呼吸之時,他的眼前已經失去了林意的蹤跡,與此同時,他感到自己的身體發輕,他眼睛的餘光隱約看到自己的頭顱往上飛了起來,接着便全無意識。
“啊!”
一片極爲駭然的驚呼聲響起。
許多名後掠的修行者甚至止不住自己的身影,紛紛撞跌在牆上。
他們駭然欲絕的看到,顧輕問竟然被這人一劍斬殺,頭顱被自己脖頸之中涌出的鮮血衝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