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呀!”宛若一點吃的意思都沒有,這讓正狼吞虎嚥的周易停了下來,他擡頭看了看宛若,笑道:“第一次吃印度菜都是這樣的。習慣了就好。要不,我點些大衆一點的菜過來。”說完話,周易招手讓侍者過來,“咳,來份印度炒麪,對了,拿筷子來。”
印度炒麪是一種非常適合中國人口味的食物,也是印度菜中賣得最好的品種。它的特別之處是裡面放了辣椒醬和番茄醬,吃起來有點意大利通心粉的味道。攙雜在裡面的東西也多,有豌豆、胡羅卜、香料和肉類。
這座餐廳的侍者都不懂得中文,就算是英文也說得非常古怪。印度的英文帶點英國英語的味道,和一般大學裡教授的美語有一定區別。而且這家餐廳的侍者恰巧說的有是一種奇特的諾丁漢土語,估計這個傢伙是移民英格蘭森林的老一代阿三的後裔。這口音堪稱字正腔圓,風味獨特。普通中國人聽了他的話更是摸不清頭腦,就好像上海人和廣東人對話一樣。說的人固然口沫四濺,聽的人則暈頭轉向。
周易和他說了半天才向那個諾丁汗土包子說清楚筷子究竟是什麼東西。
宛若大學是本也拿了大學英語考績證書,自認爲對付普通的對話沒什麼問題。可週易和那侍者語速奇快,語調古怪。開始還能聽懂幾句,到後來就騰雲駕霧了。
心中的驚訝越來越甚,她沒想到周易的英語居然這麼強悍。可他究竟有幾壺水自己是非常清楚的。聯繫起這幾天以來周易的奇怪表現,宛若甚至在心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難道,他不是他?”
想到這裡,宛若使勁地擺了擺頭,“不可能,周易還是那個周易啊,和以前一樣啊!”作爲同牀共枕七年的夫妻,彼此都熟悉了對方的身體。任何人想假冒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願這只是自己的幻覺吧!宛若笑了笑,拋開這個不愉快的思緒。
好不容易,侍者總算明白周易說的是什麼,給宛若拿來一雙筷子。面也很快地端了上來。
炒麪非常鮮,宛若只吃了一口就讚不絕口。不過,她還有疑慮,“周易,你說,我們吃這頓飯要花多少錢?”
周易正好將一勺什錦菜汁送進嘴裡,感受到印度菜那種大雜燴式的香料濃香。滿嘴的味覺細胞都開動起來,那股燙燙的湯汁順着喉嚨流進胃中。然後猛地擴散開來,海潮一樣佔領全身。僵硬的身體立即暖和起來,鬆弛下來。
他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喃喃地說:“有的享受不能拿錢來說事,也無法衡量。人生就這樣,愉快就行。”
宛若有點尷尬,立即沉默下去。丈夫的話讓她自尊心受到打擊。
大該是察覺到宛若的不妥,周易睜開眼睛炯炯地看着宛若,“想問你一句,知道我們爲什麼這麼窮嗎?”這是周易第一次用上了“我們”二字。內心中,他已經開始認同自己現在所擁有的家庭和女人了。
雖然這個女人能看不能吃,但人都是自私的,自己的東西雖然閒置,卻還是自己的。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宛若被丈夫閃亮的目光逼使得有點害怕,“我是女人。”
“哈哈。”周易笑了起來,“我倒忘記了,掙錢是男人的責任。以前家裡之所以這麼窮,那的確是我的原因。我向你道歉。”周易收起笑容,伸手過去抓住宛若因爲做家務而變得粗糙的手,柔聲道:“以前是我不對,沒用,讓你吃了這麼多苦。對不起。”
宛若眼睛一熱,差點掉下淚來,“周易您別這麼說,嫁給你我已經知足了。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幸福。”
周易有點感動,點點頭,繼續說:“以前之所以這麼窮,那是因爲我們都在掙看得見的錢。每個月有多少收入都是明擺在那裡的。兩口子一個月一共三千多,想發財簡直是癡人說夢。我想,是不是我們的觀念有問題呢?”
宛若有點慌亂:“周易,你可要好好上班,可不許提辭職的事情了。外面雖然遍地黃金可卻不是任何人都能揀到的。你我不過是普通人而已。”
“又來了。”周易頹然將脊背靠到椅子上,“可我不是普通人呀!好的,我答應你,不辭職。好好上班,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五講四美三熱愛。創建和諧社會與和諧家庭。與時俱進。”
宛若掩嘴一笑:“你就貧去吧。”
二人笑了一陣。
周易苦惱地想,做出版的事情看來沒有一年半載弄不出什麼動靜來,自己現在首先是要熟悉這個行業。賭博的問題可一不可再。但靠自己每月那點死工資,要想短期內讓家庭的經濟條件好轉是不可能的。又不好直接將那些前送給宛若。他算是弄明白了,宛若就是一個真正的女人,而真正的女人總是膽小的、溫柔的、富有正義感的。如果知道自己通過盜竊弄來那麼多錢,周易可以肯定,宛若第一時間會讓自己去警察局自首的。
鬱悶啊!
“其實,錢多了也不是好事,夠用就好,關鍵是一家人和睦。”宛若正在用筷子對付面裡面的什錦,她有點餓了,“當然,如果有辦法讓生活變得好起來也不錯呀!”
“辦法不是沒有。”周易沉吟了片刻說。
“算了,別想那麼多,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宛若伸手過來握住周易的手,“周易,我不介意過苦日子的。”
“會有辦法的,體制內的辦法,不用辭職的那種?”周易來了精神。
然後狠狠地看了宛若一眼眼,裡面滿是灼熱,“作官。”
“嘻嘻,我家的周易想作官呀!”宛若還是在微笑。
周易:“宛若,你也知道,我在中央控制室工作。我們控制室的工作直接關係到產品的質量,很受廠領導和集團公司領導重視。平時和他們接觸得也多。前一段時間我得到一個消息。”周易的聲音小了下去:“我們車間的劉主任要調到總公司去了。一來,他年齡也大了點,也是該退下去的時候了,車間自來就是年輕人的舞臺;二來,老劉脾氣不好,平時得罪了不少人,很多人得巴不得他下臺。這樣一來,車間主任的位置就空出來了,我去爭取一下好了。”其實這個消息是二胖透露給周易聽的二胖說時還向周易感慨,說如果新來的車間主任是周易就好了。若來一個厲害的腳色,大家無法相處,工作起來就痛苦了。周易當時並沒往心裡去。現在突然想起這一點,心中一動,對呀,如果能做車間主任也不錯。收入既高,也有面子。又能脫離生產一線,那樣,空出來的時間自己好好去跑一下出版的事情不也挺好。
“我說是什麼主意呢,原來是這樣啊!”宛若吃驚地看着周易,“你真要去爭取?”
周易說:“其實做車間主任還不是那樣,一個月也拿不了多少錢。多少,車間主任能拿多少?好像一個月也不過三五千吧。”
“不過我聽說,那三五千不過是固定工資,每月還有崗位補貼和獎金。加起來上萬。年底還有分紅。所有收入總和,生產第一線的中層幹部一年怎麼也有二十多萬。有了那筆收入,我們買房子的錢不就有了,日子不也就好過了。”周易緊緊地抓住宛若的手:“宛若,我肯定要去爭取這個位置。對呀,我也是大學生,也上了這麼多年班,有實際工作經驗。我能做好那個崗位的。”
宛若“可是周易,車間裡那麼多大學生,總公司那麼多人。什麼時候輪到你去坐那個位置了?再說,你我也沒有關係,在上面也說不上話。就算想去跑官也找不到路。算了,還是另想辦法吧。”
周易擺擺頭,“宛若,我說這話不是腦袋發熱。事情還得落實到我那個女徒弟江秋雲頭上。”
“江秋雲,和她有什麼關係?”宛若突然警惕起來,丈夫的這個女徒弟也不過剛跟他兩天,宛若對她還談不上了解。內心之中有一種隱約不不安。
“這你就不知道了。”周易有點得意:“江秋雲是江總的侄女。”
“哪個江總?”
“還有那個江總,我們鐵廠的江總呀。”周易笑倒說:“江秋雲和江總的關係非常不一般。想當初江總還在農村讀書的時候,因爲家窮,家裡只能供一個大學生唸書。於是,江秋雲的父親就退出了,將名額讓給了自己的弟弟,也就是現在的江總。江總念及大哥的好,將江秋雲接到自己身邊,從小培養。雖說是叔侄女關係,其實比父女還親。江秋雲從大學畢業回廠,不過是來鍛鍊一段時間。用不了多久就會提拔上去的。”周易長長地說了這麼一段,喘了一口氣,接着說:“現在她是我的徒弟,這可是多少人都盼不來的機遇。只要和它弄好關係,讓她在江總面前引見一下。我那個車間主任的職位還不手到擒來?”
這些消息也是從大嘴二胖口中得知的,周易只不過原樣複述了一遍。
宛若低下眉頭,“周易,你想做就去做吧。我你。不過,我真的很擔心,人家不選你怎麼辦?那不很丟人!”
周易笑笑:“宛若,做事若瞻前顧後怕什麼也做不好,你太在意別人的看法。其實,別人的看法對我們真的那麼重要嗎?你我的死活,別人纔不放在心上。相信我,我會辦好這件事情的。”
“恩,我相信你。”宛若點點頭,突然開心起來:“周易,看到你現在這種精神面貌我真的很高興。”一向溫柔的宛若似乎開朗了許多,看起來也漂亮了不少,“以後需要用錢就說一聲,你老婆也不是個不懂事的小女人。”
“你就是一個小女人。”
宛若突然神色一黯,“聽說江秋雲是個小美女,周易,我可提醒你,不許對人家有想法。”
周易撇嘴:“無聊的女人。對了,你也是個美女呀!”說完話,周易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鼻子上颳了一下。
“年紀大了,不漂亮了。”宛若嘆了一口氣。
“不對呀。”周易很嚴肅地說:“據考證,楊貴妃嫁給唐明皇的時候已經四十歲了,不一樣將那老頭子迷得找不到北?這證明,女人的美麗與否和年紀無關。”
“你就別安我的心了。”宛若突然驚叫一聲,叫道:“你的手剛吃了東西,好髒呀!”
周易愉快地大笑:“好了,不過是車間主任罷了,我還真沒看到眼裡。其實,就算鐵廠的老總也沒什麼了不起,要做就做總公司董事長。”
周易覺得,這都不是問題。其實,回過頭想想,自己在本來的那個世界雖然成功,但卻是基於一個固定的框架之內——一個大公司、歷史悠久的傳統、約定俗成工作方式、有合作傳統的用戶——那工作很簡單的。你只需要做好你的本分就行。
但是在這裡,一切都是新的,不熟悉的。真要叫自己創業還沒底氣和信心。不如,先在這個鋼鐵聯合集團中好好發展一下,也是很有前途的。
好吧,就從這個車間主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