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朝陽初生之時,王牧被無爲叫醒了。
“王牧師弟,該去挑水了。”血紅的朝陽下,無爲筆挺站立,光頭髮亮。稚嫩的臉龐卻佈滿了深沉,跟個死人似的。
王牧睜開了眼睛,鬱悶地嘆了口氣站了起來,修煉了一夜,就沒有任何改善,所有修煉出來的靈力,全他媽無端地消失了。
“無爲師兄好!”
“無爲師兄這麼早啊!”
“師父怎麼能讓無爲師兄這種天才陪一個廢物去挑水呢?”
“無爲師兄……”
僧房裡俗家弟子都出來了,一個個眉開眼笑地跟無爲打招呼,無比的恭敬,連那個八道佛輪的無痕都報以微笑。
王牧眨了眨眼,想不到這無爲小小年紀如此受歡迎啊。
而無爲只是對着衆人點了點頭。然後就徑直走了。
王牧趕緊拿了桶子和扁擔追了上去。
“無爲師兄,沒看出來啊,你在這裡很牛逼嗎。喂,你有幾道佛輪?”路上,王牧好奇地問道。
“十四道。”無爲淡淡地說,並沒有絲毫炫耀,反而還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
王牧卻驚的瞪大了眼睛,“十四道?尼瑪,太不公平了吧!那,那你現在什麼修爲?”
“剛進入法相期。”無爲無所謂地回答。
“……”王牧再度驚出一聲冷汗,法相期,相當於元神期的高手了,可這哥們兒才十七八歲啊,嘩啦一下跳到無爲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然後豎起大拇指道:“兄弟,人才啊!”
無爲卻嘆了口氣,有些傷感地望着天空道:“那又如何,縱然驚才絕豔,卻早已心如死灰,在這青山綠水裡,跟那一沙一石有什麼區別。”
朝陽溫暖的紅光映在無爲的眼底。卻驚不起半點波瀾,除了一汪死水,就是淡淡的悲涼,毫無活力。
“裝,再裝,裝逼遭雷劈啊!給老子十四道佛輪,做一塊石頭我也高興啊!他媽的。我只有兩道啊!”王牧咆哮,受打擊了。
“師弟。”無爲拍了拍王牧的肩膀,“終究要四大皆空,要那絕高的天賦又有何用?”
“滾你大爺的!站着說話不腰疼,沒有天賦,怎麼悟四大皆空?”王牧憤憤地翻了個白眼。大步朝山下去了。
無爲也沒有生氣,就那麼飄飄然地跟着,也不說話,跟個鬼魂似的。
說實話,這無爲雖然是師兄,但人真的不錯,對王牧也不錯,只是這心性有點太沉悶了。
王牧也覺察出了不對,這無爲師兄這兩天太反常了,自從看到那赤果果的小玉妖精後,整個人好像失了魂兒似的。
“無爲師兄啊,你不會還在想着那小玉吧?別想了,等有時間我讓我那兄弟帶着你在凡域的紅燈區逛一逛,你就發現不過如此而已。”河邊,王牧腦海中浮現着段一瑞和嚴寬的臉龐,叼着根菸,邊打水邊說。
無爲卻搖了搖頭,“我並非在想她。”
“那你在想什麼?”王牧忽然瞪圓了眼睛,看變態般看着無爲道:“難不成你只是在想小玉身上的某個部分?臥槽!你小心走火入魔啊!”
無爲依舊淡定,“我在想,這滿地的石頭,是笑着的還是哭着的,還是如我這般空空如也呢?”
王牧嘴上的香菸吧嗒一下掉了,癡呆道:“你能不能換個東西去想?”
“唉!”無爲嘆氣,稚嫩白淨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看着王牧,輕聲細語道:“師弟,以你的智商,是不會明白我之所想的。”
“滾你丫的!”王牧愣了一下,然後一腳將無爲踹進了河裡,他媽的,敢搶老子臺詞。
日子還是那苦逼的日子,白天打水,晚上修煉,有點空隙就迷瞪一會兒。
斷魂殘法還是那個鳥樣,所有修煉出來的靈力都散了,不過好在這功法還有點,每次徹夜修煉之後,非但不累,反而感覺精神奕奕的,而且體力也有所增長。
這就是進步,說明這功法並非師父說的那麼嚇人,王牧要繼續堅持。
有時候,好運是堅持出來的。
不過,王牧這次的堅持,好像有點……跑偏了。
一晃又是十幾天時間,修爲毫無增進,無爲師兄也越來越沉默了,每天就跟在王牧身邊,有時候會自言自語兩句,可王牧聽不清這貨到底在嘮叨啥。
更重要的是,王牧晚上修煉的時候,也偶爾會看到無爲,尤其是有月亮的幾天,他幾乎天天出來,站在一塊凸起的巨石之上仰望明月。
那筆挺的身姿,飄蕩的長袍,揹着手,還有那顆跟月亮一樣明亮的光頭,不知道的以爲是神馬得道高僧呢,可王牧卻知道,他不是得道了,而是魔怔了。
這一夜,月亮只剩下了細細的一彎,倒是繁星滿天,無爲又站在那石頭上望着月亮。
在經過無數次的靈力消失之後,王牧索性停止了修煉,起步朝着無爲走了過去。
“兄弟啊,你現在情況很危險你知道嗎?”站在石頭下,仰望着無爲,王牧有些擔心地道。
無爲沒有說話,他還在看着那月亮,眼睛竟然有些溼潤,似在爲這即將消失的月亮而傷懷。
“嗨嗨嗨,你聽到我說話沒有?你有什麼心事就說出來,我給你分析分析,放心,哥專業治療陰影二十年,絕對權威。”王牧加大了嗓音,他就是要故意打斷這貨的思慮,無爲現在的樣子,真的很危險啊。
修煉一途,心性至關重要,若心中真有什麼陰影,即便坐在大雄寶殿,也能把自己修成魔的。
“師弟,你爲何這麼關心我?”無爲終於低頭,帶着淚水笑道。
王牧撇了撇嘴,“當然是看在你這幾天不離不棄地陪我挑水了,而且被我踹進河裡都無怨無悔。”
“呵呵,謝謝。”無爲傻笑,旋即又開始看月亮。
王牧也擡頭看了看月亮,然後從袍裡搜出所剩無幾的香菸,點燃,吐出一口淡藍煙霧,懶洋洋地道:“行了,別傷感了,月亮它永遠在那兒,看不見不代表它就消失了。至於它是笑着的,還是哭着的,就要看你自己了。”
“那,它是笑着的,還是哭着的?”無爲忽然眨眼,有些緊張地看向王牧。
“在我眼裡,當然是笑着的啦?不過在你眼裡,估計夠嗆了。”王牧搖了搖頭。
無爲低頭,沉默了。王牧也沒有再追問,只靠在石頭上抽菸,將那月亮時而看出段一雪的笑臉,時而看成李蘭的小臉,時而是小敏,時而又是嚴寬那咋咋呼呼的熊樣,時而……
良久之後,無爲從石頭上跳了下來,挨着王牧靠在石頭上,淡淡地說:“哥,我給你講個故事,你不要害怕。”
“呵呵,哈哈……”王牧大笑,“你放心大膽的說,哥活這麼大,真沒怕過什麼。”
說完,王牧又點燃一支香菸,給了無爲。
無爲學着王牧吸了一口,然後劇烈地咳嗽了一陣,直到眼底有了淚花,才望着那月亮說了起來。
“我小時候,救過一隻兔子,開始我以爲它就是一隻可愛的,得了病的兔子。後來才知道,它已經修煉成人形,是被敵人所傷,不得已化出原形躲避仇家。”
“她以兔子的模樣在我家住了整整五年,每天跟着我,晚上甚至跟我睡在一個被窩。我很喜歡那隻兔子。五年之後,我十二歲,它突然變成了人,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呃,長的比小玉都要好看,她很會說話,總是喋喋不休的,她又以人形的樣子陪了我五年,還說一直要陪着我,直到一年前……”
他嗓音很是飄渺,時不時地笑着,笑的很開心,很真誠。
可說到這裡,他的身上卻忽然散出一股暴戾之氣,王牧回頭,發現無爲清澈的眼睛忽然有些泛紅,如瘋如夢。
“一年前,我只有十七歲,一羣被修士追捕的狼妖跑進了我家。等我和她從山裡回來的時候,我們家……”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慢慢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她變成人之後,一直教我修行,一年前,我已經是金丹期大成修爲,相當於咱們佛門的九階佛靈。而她已是地仙修爲……當時看着滿院子的死人,滿地的鮮血,我……我只想報仇,只想屠盡所有生靈,甚至想毀了這整個世界。”
王牧聽的有些心寒,這孩子生來就是極端的人,要麼極端的善良,要麼變的喪心病狂。
“她就陪着我報仇,我們很快找到了仇家,她以地仙修爲,控制了十幾頭還未修成人形的狼妖。她勸我教訓它們一下就可以了,我不答應……我用手,盯着狼的眼睛,一隻只撕開它們的喉嚨,看它們眼底的恐懼,聽它們絕望恐怖的慘叫,在它們的鮮血沒有流光之前,又挖了他們的心。”
“那天也有月亮,等我殺了十三頭狼之後,我整個人都是紅色的,感覺月亮也是紅色的。她抱着我哭,勸我冷靜,怕我墮入魔道……可我的心已經染滿了鮮血,而且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做了什麼,我同樣害怕。”
“那天之後,我把她趕走了,因爲我每一次看到她,就會看到那血流成河的場面。我想忘了這一切,所以我來到了空天閣。蒙師父疼惜,收我爲徒,這一年來,我勤加修煉,修爲突飛猛進,可是……”
“可還是無法忘掉是吧?”王牧打斷了無爲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