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臻眼看着蔡實踐被徐瀚好一頓調侃,既想笑又有些無奈。
好吧,“世河的舅舅”這類角色,既不重要又不討喜,照慣例,確實是要由工作人員來客串的。
徐瀚要是放低點姿態,蔡叔說不定就大義凜然地接下了。
但他非要搞這麼一出……
嗯,可能這就是老朋友之間的相處方式了。
許臻翻看着手中的策劃書,發現沒有演員表。
影片中的重要角色不多,除了兩位男主,最重要的就是東東的媽媽、也就是《小熊笨笨》裡“熊媽媽”這個角色。
她既要引發觀衆的怒火,又要演出對東東的愧疚和溫柔來,讓觀衆能夠理解她,尺度很難把握,對演員的形象和演技都有相當高的要求。
只要這個角色找好,整部電影的架子也就立起來了。
“徐叔,”許臻問道,“東東媽媽這個角色的演員定了嗎?”
徐瀚略微沉吟了片刻,道:“嗯……目前暫定是刁豔紅。”
許臻愕然擡頭。
刁豔紅?
手握三座影后桂冠、多次在國內外各大電影節擔任評委的前輩藝術家,刁豔紅?
——這……這電影的配置這麼高嗎?
許臻聽到這個名字,腰桿都挺起來了。
刁豔紅這些年主要以出演文藝片爲主,在大衆中聲名不顯,但許臻作爲演員,自然是很瞭解這位前輩。
她不光演技好,表演風格獨特,而且形象、氣質也跟“熊媽媽”特別契合。
刁豔紅身材矮小,五官標緻,年輕時也曾是個有名的美人;但如今她人到中年,臉上掛不住肉,氣質變得有些悽苦,隱隱還有點受盡了生活磨礪的兇相。
既惹人同情又不討人喜歡,簡直就是熊媽本媽。
許臻忍不住感慨連連:徐叔是真費心了啊。
爲了給傻兒子鋪路,連大滿貫影后都請來了,不愧是演藝圈“賽孟嘗”,交友就是廣泛!
一想到自己能在劇中跟刁豔紅老師飆戲,他就忍不住有些興奮,道:“徐叔,咱劇組能提前建個羣嗎?”
“有一些角色設定上的細節,我想提前跟刁老師溝通一下。”
徐瀚聽到這個問題,靜靜地看了許臻幾秒鐘。
片刻後,他面露微笑,道:“嗯,不急着溝通。”
“電影的事,我還沒跟你刁姨說呢。”
許臻:“……”
他看着徐瀚,神情茫然。
還、沒、說?
那這個角色“暫定刁豔紅”,是什麼意思?腦補??
“哈哈哈,”徐瀚笑得略有些心虛,道,“我跟她說,她肯定能答應來出演的,畢竟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
“但是……”
說着,徐瀚低下了頭,翻閱着手中的文件,若無其事地道:“我倆前一陣子鬧了點不愉快,她現在一見到我就比較暴躁。”
一旁的蔡實踐問道:“你怎麼惹她了?”
徐瀚一臉淡定地擺擺手,道:“哎,也不是什麼大事。”
“就是吧,這幾年總有人說她長得兇,她很牴觸,不太願意演反派。”
“去年我忽……那個,我邀請老刁來演了一部電影,角色是個和藹可親的居委會大媽,她演得特別開心。”
“但是上映之後,她看了成片才發現,那個角色是整個故事的幕後黑手。”
蔡實踐:“……”
許臻:“……”
叔,您這是跟人家結大仇了啊!
都這樣了,你居然還好意思邀請她來演“熊媽媽”??
人家不踹你??
徐瀚看着兩人木然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道:“哎,都說不是什麼大事了。”
“多少年的交情了,只要我開口,她肯定不會拒絕的。”
“就是吧,她最近總掛我電話。”
許臻:“……”
人家這是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你了啊喂!
說話間,徐瀚臉上沒有絲毫羞赧之色,而是泰然自若地看向許臻,道:“小許,你是不是跟陳正豪的私交挺不錯的?”
許臻不明白他這話什麼意思,猶豫了一下,道:“徐叔,咱們這電影不需要豪哥這個檔次的演員來演配角。”
徐瀚:“……沒有,我也沒想找他來演戲。”
他說着打開手邊的文件夾,從中取出一份文件來,遞給許臻,道:“最近徽州那邊拍了一部地方文化影片,刁豔紅是製片人,陳正豪是演技指導。”
“你最近要是有空,可以藉着跟陳正豪的關係,去那邊探個班,提前認識一下刁老師,混個臉熟。”
許臻從他手裡接過文件一看,發現片名叫做《梅子黃時雨》,講的是關於黃梅戲的故事。
然而他沒有仔細看電影的內容,只是低頭看着文件的封面,沉默不語。
“徐叔,你的意思是……”
半晌,許臻擡起頭來,看向徐瀚,道:“讓我自己去把刁老師忽悠過來?”
“哈哈哈……”徐瀚聽到這話,笑道,“小許你這話說的,什麼叫‘忽悠’。”
“我就是讓你先去她面前‘晃悠’一下,增進一下感情。”
“然後順便幫我提一下《我的一級兄弟》的事。”
許臻:“……”
行吧,您怎麼說都行。
……
一場籌備會開得人五味雜陳。
環娛確實是爲這部電影邀請了不少大佬,各方面的準備都很充分。
許臻對這部電影的準備工作非常滿意,但是,總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給賣了。
散會後,許臻無奈地嘆了口氣,給陳正豪發了條信息,如實說了徐總讓自己去跟刁老師混個臉熟的事,託豪哥幫忙引薦。
如果有合適的工作,自己能給劇組幫上點小忙最好,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這種事陳正豪自然不會拒絕。
以許臻現在在圈內的地位,想認識一下刁豔紅,屬於是正常的人際交往範疇,絕對不算唐突。
陳正豪立即給他發了《梅子黃時雨》劇組的定位,讓他有空隨時來。
……
當天下午,陳正豪便驅車前往了劇組目前租用的辦公地點。
作爲演技指導,他其實很少插手電影的前期籌備工作。
但許臻既然開口了,他肯定要上心過問一下,力求讓對方在刁老師面前留個好印象。
——實話實說,刁豔紅性格強勢,爲人嚴苛,並不是那麼的好相處。
一言不合就容易惹到她,務必得萬分小心才行。
到辦公樓樓下後,劇組這邊派了一位工作人員下來接他。
陳正豪看這人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問道:“怎麼了小竇?”
被稱作“小竇”的工作人員嘆了口氣,伸手指了指樓上,道:“哎,上面,氣氛不太好。”
“哥你小心。”
陳正豪下意識地仰頭瞥了一眼寫字樓的樓上,輕輕點了點頭。
不用說,又有矛盾了。
至於矛盾是怎麼來的……
大家都懂。
小竇垂頭喪氣地帶着陳正豪進了寫字樓大廳,坐電梯直上15樓。
趁在電梯裡的功夫,小竇忍不住小聲嘀咕道:“眼瞅着就要開機了,一堆事兒定不下來。”
“上一批送來的戲服又不合格。”
“劇本又有改動。”
“幾個小角色的人選也都敲定不了,唉……”
陳正豪沉默片刻,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道:“刁老師第一次當製片人,做事比較認真。”
小竇嘆了口氣,道:“哥你行行好吧,這兩天面試演員,真要瘋了……”
“你這個演技指導也給點意見啊。”
陳正豪扭頭看向他,剛要開口,只聽“叮”地一聲,電梯已經到了15樓。
兩人順勢停止了交流。
出了電梯,小竇領着陳正豪沿樓道往西邊走。
即將來到會議室門前時,只聽一陣高嗓門女人的聲音穿透厚厚的木板門,鏗鏘有力地傳到外面兩人的耳中。
“這是我的要求嚴苛嗎?”
“這個角色,就算是出場沒幾幕,那也不能隨便找吧?”
這女人的聲音道:“最基本的要求還是要有的呀!”
“……”
在這女人的說話聲中,小竇硬着頭皮推門而入。
屋裡的幾人頓時停止了討論,轉頭看向了門外。
瞧見陳正豪過來了,衆人紛紛笑着跟他打了聲招呼。
其中一個禿頂男人一臉無奈地看向陳正豪,道:“正豪啊,你來得正是時候。”
“剛纔他們有人推薦了個小孩過來,又被你刁姨給轟走了。”
這話一出,坐在會議桌上手的一個穿着白毛衣、梳着捲髮中年女人撇撇嘴,道:“哎哎,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麼叫被我轟走了?”
“剛纔那個小孩就是不行呀。”
這個捲髮中年女人,便是電影《梅子黃時雨》的製片人,三料影后,刁豔紅。
陳正豪微笑着跟刁豔紅頷首示意,順勢坐在了長桌靠門的位置,道:“紅姐找哪個角色的演員呢?”
刁豔紅翻看着手裡的文件,道:“剛纔我們說的是男主角蕭清和的少年時代。”
說着,她眉頭微蹙,道:“正豪你給我評評理,都說是‘少年時代’了,你總得給我找個年輕人吧?”
“你演個學生,起碼得30歲以下吧,看着得有學生氣呀,你不能拿個老幫菜來糊弄觀衆呀。”
陳正豪微微一笑,不予置評,道:“紅姐想找個什麼樣的?”
刁豔紅擺擺手,道:“哎呀,我哪有什麼要求。”
“長相不用特別俊,但起碼得乾淨,清爽吧,要不然觀衆沒辦法共情的呀。”
“五大三粗、黑不溜秋的那種肯定不行。”
“哦對,我說的是素顏啊,這個角色不能化妝,往臉上刷一層膩子這就太難看了。”
“身材一定要清瘦一點的,窮人家的孩子,胖子肯定是不行的。”
說着,她伸手理了一下頭髮,道:“演技也不用特別好,但是純外不行,得會一點,能共情,得會哭。”
“哎,就那種,影視學院的學生的水平就可以。”
“最好能有點戲曲功底的,不一定非得是黃梅戲,像什麼崑曲啊、越劇啊,甚至京劇啊之類的都行,也不用特別專業,反正唱不了幾句……”
刁豔紅說着說着,發現周圍人都翻起了白眼。
她皺眉道:“不是……這要求很高嗎?”
“這就是路人吧?”
“大馬路上不一抓一大把?”
方纔那個禿頂的中年大叔呵呵一笑,不予置評。
刁豔紅見到衆人這態度,頓時不高興了,向剛來的陳正豪問道:“正豪你說,我的要求過分嗎?”
陳正豪神色從容地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紅姐剛纔說的這個條件,我倒是想到一個人,挺合適的。”
刁豔紅眼前一亮,問道:“誰呀?”
陳正豪語氣平靜地道:“許臻。”
“噗……”
“哈哈哈哈!!!”
他這話一出,屋裡衆人頓時鬨笑。
你問要求嚴不嚴格……
這要求,都得許臻才能符合了,你說嚴不嚴格!
刁豔紅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她“騰”地從桌邊站了起來,雖然沒高多少,但氣勢還是足了幾分。
“不是,陳正豪你什麼意思?”刁豔紅羞怒叫道,“你當我聽不出來諷刺嗎?”
“諷刺?”陳正豪迎着她的目光,搖搖頭,道,“我沒有諷刺。”
“我說真的,許臻挺合適。”
說着,他掏出手機來,對刁豔紅道:“紅姐要是覺得可以,我就問問他。”
他這話一出,剛剛屋裡的鬨笑聲頓時小了下去。
眼見他真要撥號,連刁豔紅都愣住了,連忙道:“不是,你說真的嗎?”
“找許臻?”
“這就是個龍套角色,人家能願意來嗎?”
陳正豪思索了片刻,道:“應該能願意吧。”
會議室裡的衆人頓時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