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線救幫

老溝分舵的信煙沖天而起,四周二十里內看的非常清楚。

總舵主郭虎看到信煙,立即令人敲鐘,鐘聲五響震盪山崗,五百騎士站好在 廣場 上,戰馬在嘶叫。

郭虎對副總舵主程思遠說:“我帶三百騎士去老溝,你帶二百騎士守總舵。”

郭虎領三百騎士飛奔老溝而去。

程思遠看不到郭虎的身影之後,對身邊的總管郭振聲說:“總管,準備酒宴,爲總舵主他們慶功。”

總管立即吩咐下去。

首次信馬來報:“總舵主已到灘邊,爲了防止鬼子有埋伏,在灘邊留下二百騎士做後援,親自領一百騎士奔老溝分舵。

二次信馬來報:“從夾心子骷髏山前的蘆葦叢中鑽出來二百多鬼子 ,把總舵主他們包圍了,總舵主發出進攻號令,在灘邊留下的二百騎士也衝了上去。”

三次信馬來報:“小鬼子 向老溝分舵放炮,十 家灘房都起火了,總舵主他們凶多吉少。”

程思遠喊:“快敲鐘!”

鐘聲二次響起,二百騎士第二次站在廣場上。

這時,老灘分舵信煙沖天。

程思遠看看老灘分舵的信煙後緩緩地站在地上。

碧流河分舵信煙沖天而起。

程思遠喊:“媽媽天哪,都說顧二頭難,三頭顧哪一頭啊?”喊完,他像掐了鬚的螞蟻一樣,在地上打轉轉。

人馬停在廣場上。

不知是誰喊 了一聲:“先去救總舵主吧。”

程思遠應聲跟上,喊:“上馬,救總舵主!”

說完,他上了馬,衝在前頭,二百騎士 緊跟在後面。

程思遠領人剛到灘邊,看到老溝分舵的十家灘,家家灘房翻滾着濃煙,煙中串着火焰。老溝分舵上濃煙更大,沒有了槍聲和炮聲。從濃煙中跑出來一匹白馬,迎面向他們奔來。

那匹白馬,低頭奔馳,令人奇怪。當人們看清牠的時候,人們吃驚了。

那匹馬嘴上叼着一個人,飛快地跑到他們面前,把人放下,然後仰首長嘶,接着臥在地上,流着眼淚。

程思遠喊 了一聲:“總舵主。”跳下馬來,跪在郭虎身旁。

二百騎士翻身下馬,同時跪在地上,同聲喊:“總舵主。”同時大聲泣哭。

哭聲動地,太陽在下沉。

從老溝方向的海灘上,又奔來十幾個匹戰馬,馬蹄聲把他們從痛苦中驚醒。他們還沒有回過神來,那十幾匹戰馬叼着自己的主人的遺體,先後跑到他們的面前,把遺體放在地上,站在各自主人遺體的旁邊,用嘴吻着主人的頭和臉。

程思遠的心炸了。

他站起來喊:“上馬,向小鬼子討還血債!”

衆武士飛身上馬。

突然一聲呼喊:“程施主,請止步,貧道有話說。”

程思遠應聲看去,鹽祖廟的老道長站在前頭,擋住了他的去路。

太陽下山,殘陽如血。

老道長披着霞光,那蒼白的長鬚,黑色的道巾,衣襟,白色的拂塵,在晚風中微微擺動,那張白中透紅的同字臉,嚴肅的對着程思遠。

程思遠在馬上雙手抱拳向老道長一舉,說:“老神仙,有何指教?”

老道長:“程施主,小鬼子已經撤了。”

程思遠說:“我去把鬼子的小白樓給點了。”

“程施主,貧道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老神仙請講。”

“你們還有多少武士?”

“就眼前這二百。”

“他們都是鹽幫的根哪,你想把他們全部毀掉,讓鹽幫斷子絕孫嗎?”

程思遠不語。

老道長接着說:“三個分舵被毀,人不能死絕,一定有人活着,趕緊把二百騎士 一分爲三,快到三個分舵去救死裡逃生的人,越快越好。”

程思遠不解的問:“這個仇不報了?”

老道長沒有好氣地說:“先救人,後報仇!”

程思遠立即把人馬一分爲三,自己帶人奔老溝而去。

老道長返回鹽幫總舵,找到正在準備酒宴的老總管說:“郭施主,你趕緊快備車到三個分舵去收屍、救人,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老總管從來沒聽到老道長對他說話用這種口氣,這種口氣好像是總舵主的口氣,感到怪怪的,但老道長說的對,他立即答道:“老道長點撥的好,我謝謝老道長,我立即去辦!”

老道長右手立掌一禮,轉身向鹽祖廟走去。

老總管轉身招來一個年青人,叫他去找十二個年青人,不一會兒,十二個小夥子站在他面前。

老總管把面前的十二個小夥子按三個分舵分成三個組,每組點出一個小頭頭,說:“你們去郭屯,找郭家人去三個分舵收屍、救人,要車拉人擡,越多越好,郭家人車不夠,到外屯去僱。’’

十二個小夥子進了郭家屯,不一會兒,家家傳出女人的哭聲。

天暗下來了,但老溝分舵十家房屋的烈火照亮了老溝分舵的灘面。

在離郭振天家房屋五十多步遠的老溝順水壩上、壩下,程思遠他們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戰馬和武士,不間斷地排到郭振天家的牆下,頭都朝上分舵。進了郭振天家大院,程思遠他們聽到了孩子們的哭聲,然後看到孩子們是守着屍體在哭。

院內躺着一大片武士的屍體 ,對面的鹽池子裡,有三、五個武士倒在一起,有的十幾個倒在一起,有很多是單獨倒在鹽池子裡,周圍的鹽都踩的不成樣子,鹽池子裡的滷水變成了血色,鹽變成了紅鹽。

在鹽道上,一個武士拄着鐵杴站着,身前跪着兩個孩子 。

在鹽鱉上,一個武士盤腿坐着,身前跪着兩個孩子 。

程思遠走到站着的武士身旁,一看是分舵主郭振天,跪着的是他的三姑娘郭紅和三小子正兒,急忙問郭紅:“老閨女,你媽媽你哥哥嫂子和姐姐呢?”

郭紅哭着指着大草棚說:“都被鬼子糟塌後燒死在大棚裡,大爺叔叔哥哥們都被打死在灘裡,到各家去看看吧,也許還有活的。”

程思遠對大家說:“大家分頭去找找,看看還有沒有活的,就便把死者收拾收拾。”

程思遠把帶來的六十個武士,按六個人一組分成十個小組,分別向十家跑去。

程思遠對正兒說:“正兒,給你爹爹磕三個頭,說幾句話,大家好收拾呀。”

跪在地上的正兒和郭紅給郭振天磕了三個頭,擡起頭來,正兒舉着小拳頭說:“爹,小鬼子老告說話不算數,他們用槍殺咱們,用火燒咱們,等我長大後,我也用槍殺他們!我也用火燒他們!……

正兒講到這裡,郭振天那站着的屍身像被人推了一下,撲通一聲仰面倒在鹽道上。

程思遠一擺手,招來四個武士,說:“把郭舵主擡到院子裡。“

四個武士把郭振天從鹽道上擡到院內放在地上。

程思遠又走到副舵主孫玉雲的身旁,看見孫玉雲雙手結印盤坐在鹽鱉子上,就對跪在身前的兩個兒子孫連奎、孫連福說:“你們也像正兒那樣,拜拜你們的爹,說幾句話,讓你們的爹安心的去吧。”

連奎、連福又磕了三個頭,擡起頭來,連奎又說:“爹,你安心地去吧,我們一定給全家人報仇。”

孫玉雲仍然坐在那裡不動。

程思遠說:“我的媽媽天哪,老哥哥,你怎麼難爲兩個孩子呀?”

連奎、連福大聲哭泣。

孫連奎十四歲,孫連福七歲,孫連奎哭的比連福厲害。

程思遠心想,爲什麼正兒能拜倒自己爹爹的屍身,而這哥倆不能呢,這裡有點門道,正兒這孩子 人小力大,得了個外號叫大力娃娃,老鹽家百年來沒生出這麼一個人來,難道說這孩子有點什麼來頭?不如叫他來試試。他招手把正兒叫到身邊,對正兒說:“你爹和你孫大叔是好兄弟,去給你孫大叔磕個頭,說幾句話吧。”

正兒跪在孫玉雲面前,磕了三個頭,擡起頭來,手握小拳,舉着拳頭說:“大叔,那天我對小鼻子老告說了他獺貓子我揍死他,等我長大了,一定和連福兄弟一起殺他們……”

正兒說到這裡,只見孫玉雲結印的雙手放開,盤坐的雙腿伸開,仰面躺在鹽鱉子上。

正兒說:“大叔,我還沒說完,你着急了。”

程思遠說:“這叫什麼?”

衆人楞了。

郭家屯幫忙的人來了,車拉人擡,忙活了大半夜,把死者的遺體運回總舵,擺放在廣場上。

老灘分舵的死者遺體被運回總舵,擺在廣場上。

碧流河分舵的死者遺體被運回總舵,擺放在廣場上。

程思遠安排人點數,結果死了七百多。

程思遠當場蹲在地上起不來了,說:“媽媽天哪,要了命了,死了這麼多人,可怎麼辦啊?”

“好辦,把他們扔在這裡,擺個千屍宴,請百獸的客。”

程思遠一聽,是總管郭振聲的聲音,他喘了口粗氣,說:“老總管哪,這是什麼時候,說些讓人哭笑不得的話。”

老總管把眉一揚說:“有什麼哭笑不得,天塌下來也要接着,讓頭把天頂個窟窿,這就是咱鹽家的骨氣!豪氣!“

程思遠泄氣地說:“男男女女,大大小小,七百多具屍體呀,光數數也得半個時辰。各家各戶剩下孤兒寡母,不能辦喪事,就得總舵集中來辦,要用七百多口棺材,七百多套紙車馬,擡槓人得一萬多,上哪兒去弄啊!再說這些兒孤兒得把他們養大吧,那是喘一口氣的事嗎?想來想去我頭都大了。“

老總管說:“程思遠,程思遠,不要愁,不要慌,一切歸我老總管來擔當,我的安排是出七天殯,不趕趟那就出五天禮殯,五月十一發大喪,爲我們的英雄送大葬。立即給周圍五百里內的鹽幫親朋老友去報喪,買棺材,僱周圍五十里內的青年來幫忙,請僧道俗各家來奏樂,請地蹦子來唱五天戲,爲我們英雄傳名聲,給小鬼子傳罪惡。’’

程思遠說:“老哥哥,這麼大的事,只有推給你了。”

老總管說:“副總舵主千萬不要愁,一切有我。”

老總管郭振聲,六十多歲,頭髮蒼白,辮子不長,像條貓尾巴,甲字臉,眼睛不大,但眼光如電,尖嘴巴,山羊鬍子。孩子們看了想笑,伸手想拽。

老總管郭振聲坐在院內,只聽他嘻嘻哈哈,在打趣中安排活計。

第一批二十幾個年青人騎着馬飛出總舵,向安東方向,岫巖方向,大連方向,復州城方向,營口方向,奉天方向去報喪。

第二批買棺材的青年騎馬而去。

第三批買紙車馬的青年騎馬而去。

第四批請僧道俗地蹦子戱的人騎馬而去。

第五批請幫忙幹雜活的槓頭、槓夫的人騎馬而去。

……

五月初六上午,太陽高照,晴空萬里。

鹽幫總舵大院內,房門都披上白紗,門兩旁掛着白色燈籠,大院正門門樓上方“鹽幫總舵”牌匾上,掛着一個小磨大小的白花,門柱兩旁從上到下掛着長條白紗帶,門柱上方掛着兩個白色大燈籠;門前一對石獅子的脖子上圍着白紗;大門兩邊依高牆而搭了兩座大蓆棚,棚內的臺子有一個人高,蓆棚前沿,白紗帶連着白花。一直到邊,前面數根棚柱綁着高杆,杆上五色長幡在隨風飄蕩。

門前大廣場中央的旗杆上,青龍旗伴着白紗在飄揚。

大廣場西半部偏南一點的地方,用木杆捆綁着松柏樹枝、白紗、白花,搭成一個高大的弔唁門。門樓上用白布寫着:“冤魂堂”三個黑色大字,大字上方掛着一個直徑二尺的大白花;兩旁一副對聯,上聯:冤氣沖霄吞魔殿,下聯:仇火入心燒妖身。門樓前左右兩排木欄杆釘在地上,綁着白布、白花,留出一條十多步寬的弔唁通道。

冤魂堂內,七百多個屍體,都蒙着白布,用木板託着,放在兩條長板凳上。頭前一張小方桌上擺放着死者牌位、供品、蠟燭、香爐,平行擺了十多排,每個靈前,按男左女右各立一個高杆,掛着一串串弔紙。

第一排,一個靈位,是總舵主郭虎的靈位。郭虎的妻子幼子在守靈。

第二排,十二個靈位,是三個分舵正副舵主及妻子的靈位。

老溝分舵舵主郭振天夫婦是正兒和郭紅在守靈,副舵主孫玉雲夫婦是孫連奎和孫連福在守靈。

……

第三排開始,每一排擺放五十多個靈位,排了十多排,有年青武士,有老年家屬,有少幼男女,他們的靈前,守靈的多數是十來歲上下的孩子,大多數無人守靈。

守靈者重孝在身,從頭到腳一身白。

整個鹽幫總舵,在陽光下,似雪似霜。

程思遠一宿白了頭,坐在郭虎靈前哭。

五月初七上午,天高雲淡,微微西風拂面。

總舵大門兩側的大蓆棚熱鬧非凡,蓆棚前站滿了看熱鬧的人。

門東的大棚裡,高臺上坐着道士,道姑,和尚,尼姑,各有二十幾位,在吹奏笙、管等樂器和敲打大小不一的打擊樂器。

門西的大棚裡,高臺上坐的都是民間的吹鼓手和地蹦戲的藝人。他們吹奏大小喇叭,高聲大調,鑼鼓喧天。

在僧道俗三家的大雜奏中,好看的是門西大棚裡的那些吹鼓手的表演。一個人用鼻子吹一隻大喇叭,上面架着四隻小喇叭,吸引很多人看;好聽的是門東大棚裡那二十幾個尼姑吹奏的管樂,那聲音像說話似的,不吵不鬧,柔柔和和,透過高聲吵鬧的大喇叭聲入人心田,聲高時如海嘯,音低時如溪潺;大悲曲使人落淚,迎仙曲使人心醉。

廣場東面的邊上,從南到北有十幾輛馬車,車連着車搭了一條長橋,橋兩邊掛着十八層地獄畫,把車輪擋着,名叫金橋。橋上人流由北向南走動,叫過金橋。橋兩頭有道士和尚唸經,同時燒着死者的衣物。

冤魂堂裡,程思遠坐在郭虎靈前,哭累了睡,睡醒了哭,兒女和妻子及衆人怎麼勸也不行,他已經哭了兩天兩宿了。

五月初八上午,天氣晴朗,大西南風呼呼地刮,白紗、長幡在風中使勁地摔打。

冤魂堂內,死者全部入殮,七百多口棺材擺在那裡,紅紅的一片,似血似火。

女人們,有的拍打着棺材,有的捶胸跺足,有的抓頭抓地,哭的死去活來。

程思遠跪在郭虎靈前繼續哭,當郭虎屍體入殮後他嚎啕大哭,哭死在郭虎靈前。

弔唁人從弔唁通道進來,磕完頭之後,從兩邊通道走出,一直到晚間人流不斷。

遠來的弔唁客,如奉天、蓋平、復州、大連、金州、安東、莊河等遠方之客,派大車送走。

五月初九,天氣晴朗,陽光明媚,小北風送來了花香草芳。

弔唁人如大河長流,從早到晚沒斷流。

圍觀的人滿山遍野,周圍十幾天地苞米苗全踩爛了。

鹽祖廟老道站在廣場中間,指揮十幾個第子,在廣場內和周圍的人潮中擠來擠去,往地裡釘木樁子。

五月初十,假陰天,東南風颳的挺硬,使人感到陰冷。

上午,圍觀的人如海潮,弔唁的人如大河。

下午三點多鐘,七百多旌樓,在西邊的大道上一字排開,排了四、五里長,像一條紅紅綠綠的長龍。在喇叭聲中鞭炮聲中,完成接旌儀式。然後,每四個人擡着一個旌樓,放在每一個棺靈旁,七百多旌樓立在冤魂堂裡,使人好像處在紅紅綠綠的森林中。

傍晚,六點鐘以後,七百多套紙車馬擺放在總舵西邊五條大道、小道上。一套紙車馬,男的二馬一車,女的二馬一車一牛,各樣如真的一般大,每套長度按十步計算,那就是七千多步,十四、五里長,所以,每條道上擺放一百四十多套紙車馬,五條道,每條道就擺了二、三里長。

每套車馬朝向西南。

把死者牌位導上紙車,把紙車裝滿紙錢和包袱,喇叭聲起,點火。

五條火龍隨風而起,映紅了天,燒紅了地。

晚間的儀式——燒夜紙。

燒夜紙,燒的是弔紙,在盆裡一張一張地燒,因爲這個紙灰要隨棺下葬,要求要燒透涼透,所以燒的很慢,一般要燒到半夜。從燒夜紙開始,鑼鼓齊鳴,喇叭齊奏。

喇叭匠吹奏各種樂曲,大部分是各種悲壯的樂曲,可是有的吹鼓手吹的哀樂曲子少,吹起了“龍鳳呈祥”。幫忙總頭聽了非常生氣,站在吹鼓手面前高喊:“亂奏樂……”

弄的圍觀的人們大笑。

喇叭高奏哀樂,哭靈儀式開始。

跪在郭虎靈前有男女十來個人。邊哭邊唱,唱的內容是“父母養兒難,兒女要孝順”。他們是真哭啊,哭的圍觀的人心酸。

地蹦戲也開始上演。

地蹦戲,沒有戲臺,是在平地上蹦蹦跳跳說說唱唱的戲,說是二人嘮,唱是二人轉。

地蹦戲在“弔唁門”東西各一臺,東面這一臺離正兒近,圍觀的人們不準越過棺靈,只能在棺靈南雜亂地坐着,不擋正兒的眼。

正兒和姐姐紅兒給父母和哥哥們一張一張地燒着吊低,聽着一個一個的二人嘮。

甲:我家住楊樹房。

乙:於和尚廟,但不是和尚。

甲:我有一個美麗的名字。

乙:大黑山子。

甲:扒蜆子趕潮流,弄個日本名字,四個字還帶個子字,是個日本娘們,多俊巧呀。

乙:你們看他,長的是豬八戒的頭,程咬金的頭髮,張飛的眼睛,李逵的鼻子,沙僧的臉,俊巧嗎?一個怪物嗎?

甲:自報家門完畢。

乙:現在書歸正傳。

甲:二人嘮開始。

乙:嘮什麼呢?

甲:多爾袞,你知道他是誰?

乙:大清入關大將。

甲:他被押在十八層地獄中的火牢,你可知道

乙:老人們講瞎話沒講過,說書的沒說過,正史、野史沒記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甲:我親耳聽到的。

乙:你長的是妖耳還是怪耳?

甲:我不是妖怪。

乙:你的耳朵怎麼能聽到地獄裡的動靜?

甲;我親耳聽到,進地獄那個人在我面前講的。

乙:鴨子尥腳——玄天了。

甲:是真的。

乙:媽媽呀,嚇死人了,誰信哪,你們信嗎?(問觀衆)

觀衆答:不信。

甲:我把這個人的事講給你聽,你再到貔子窩㞎㞎弄子去打聽這個人,或者是他的家人鄰居,對上號以後,你不信也得信。

乙:這個人高姓大名啊?

甲:他名叫王德壽。

乙:外號大荒料。

甲:去年春他天得了一場怪病,在炕上不死不活地躺了兩個多月。

乙:這兩個多月裡,他就那麼閉着眼,不睜眼,不咂奶,說死了吧,他還有點氣在呼噠;說沒死吧,他卻和死人一樣那麼躺着不動彈。老婆子喂他點稀飯,他還能吞下,不喂他也不知道要。

甲:兩個多月之後,他睜開了眼,大聲喊:“我回來啦。”說完,忽一下坐起來,由於身子太虛,又一下摔倒在炕上。

乙:他大喊一聲坐起來,家裡人又驚又喜,老婆子把他扶起來坐在炕上,一個個就像鱉瞅蛋一樣瞅着他。

甲(王):我這是在哪兒?

乙(王妻):在家裡呀。

甲(王):我在家裡?

乙(王妻):你不是坐在炕上嗎?

甲:王德壽嚎啕大哭,哭了一會兒,擦了擦眼淚,對老婆說:“他們是把我從地獄裡送回來的。”

乙(王妻):他們是誰?

甲(王):那還用說嗎?

乙:㞎㞎弄子裡的鄰居們聽說王德壽大荒料活了,都來看望他,屋裡、院子都擠滿了人。

甲(王):我被黑白無常抓到地府,十殿閻王過了九殿,十八層地獄過了十五層,見過各種各樣的惡人,受過各種各樣的酷刑報應。

乙(王妻):閻王也混嗎,媽了個臭腿亂抓人。

甲(王):過了八殿都叫我招認殺了李家四口人的罪過,李家是哪家呀?我從來沒殺過人,連打過人都沒有啊。我反覆給他們講,他們也不信,當過到第九殿時,判官說,十殿過到九殿,這個人都說他沒殺人,定有冤情。我查了一下殺人那個王德壽後背有個黑痣。說着,判官走到我身旁,掀起我的後背的褂襟,說:“這個人的後背沒有痣,黑白無常抓錯了,快送回去吧,慢一天就魂不歸體了,他們又一殿一殿地把我送了回來。

乙:突然有人問:“你看沒看見鬼呀?”

甲(王):我見過各種各樣的鬼。

乙:鬼都長的什麼樣啊?

甲(王):紅毛鬼,綠毛鬼,藍毛鬼,黃毛鬼,雙頭鬼,無頭鬼,半截臉鬼,披頭散髮鬼,舌頭老長的吊死鬼。

乙:真的假的?

甲(王):你身後站的是一個披頭散髮鬼,二嫂身後站着一個吊死鬼,三嬸身後站着一個破頭鬼,三姑娘身旁站着一個綠面鬼……

乙:他這麼一一點名講,把鄰居們都嚇跑了。他病好了,出門溜當,鄰居們見了他像見了鬼似的,轉身就走。

甲:從此以後,他再也不講地獄那一段了。

乙:他不講,你怎麼知道多爾袞在地獄那裡的事?

甲:搞點小動作。

乙:什麼小動作。

甲:去年夏天,貔子窩劉勝國家燒香請我們去唱戲,這個王德壽還是我的戲迷,他就在我的面前,就地坐着聽我講瞎話,當天晚上,戲完了,我就領他到順風大酒樓去喝酒。當他半醉的時候我問他:“你願意聽我講瞎話?”

乙(王):我真願意聽。有時候聽說你到唐家房去唱戲講瞎話,我都跟着去。那是四十多裡地呀,我一會兒走走,一會兒坐便車。

甲:我也想聽你的瞎話。

乙(王):我有什麼瞎話。

甲:過地獄的瞎話。

乙(王):你不害怕?

甲:不害怕,你放心,不能尿褲子。

乙(王):你不能像他們一樣,把我當成鬼,見我就躲,我再也聽不到你講的瞎話了。

甲:你放心,我把你當朋友。

乙(王):我講給你聽。

甲(王):你猜我在地獄裡看到誰了?

乙:看到東屋家他二大爺了。

甲(王):看見多爾袞了。

乙:你怎麼知道是多爾袞?

甲(王):我聽到地藏王菩薩叫他名字。

乙:玄了玄了,老太太打飛腳。

甲(王):兩個鬼,一個藍臉,一個綠臉,頭頂部分長的頂高,中間一條深溝,好像是兩個角,但不是。他們押着我路過火牢。

乙(王):他們對我說:“惡有惡報,你看看在陽間作惡的人,在火牢裡是什麼光景。

甲(王):我從火牢的窗口,往火牢裡一望,天哪,那是一片無邊的火海,像鍊鐵爐裡的紅鐵水一樣冒着氣泡泡,氣泡上還有大火苗,數不清的惡人在裡面翻滾。還有,老鼻子的毒蛇、蠍子,蜈蚣,毒蜘蛛等一些叫不出名的毒蟲撕咬他們,他們慘叫,嚎叫,掙扎,死亡。醒過來再重複這一切,無限的重複。

乙(王):大牢上面有一個大圓孔,往上望,老高老高的。

甲(王):其中有一個高大的傢伙,把雙手伸向火牢頂上的大圓孔,跪在烈火中高喊:大慈大悲的地藏王菩薩,救救我吧。火牢中的火燒死我千百次了,這個痛苦沒有法說,每一次快要死了的時候,痛的渾身都零碎了。救救我吧,大慈大悲的地藏王菩薩。

乙(王):從火牢頂上的圓孔那裡傳下來地藏王菩薩的聲音。

甲(地):多爾袞,你再死過一百萬次的千百次,也不能贖你的罪!

乙(多):我幹了什麼了,給我圈在火牢中遭這等惡罪,我不服!

甲(地):你帶兵進關,屠城殺了多少百姓?你留髮不留頭又殺了多少百姓?你還不知罪?

乙(多):那些都是刁民,該殺!

甲(地):頑愚的多爾袞,你可知道,民就是天,民意就是天意,天在那兒?往上望,誰也看不到,天人是合一的,天意是通過人心來表現,人心的嚮往代表了天意,天就是民,民就是天,你要想知道天的意見,你就得看地上民衆的要求。俗語講:君以民爲天,違背天意,天必誅之。

乙(地):改朝換代,兩家王子爭天下,兵對兵,將對將,殺來殺去也是天意,無罪。但是,拿着刀槍去禍害老百姓,那是犯天條,必遭天遣!

甲(地):爲什麼得民心者得天下,這是天意,老天認可的,佛道神認可的,民心要換朝,天必滅朝,誰也保不了,民心要愛朝,天必佑朝,誰也反不倒,天要興大清保民,可你反其道而行之,像魔鬼一樣害民,你罵民爲刁民,就是罵天,天不容你,你必須認罪服判。

乙(多):成者爲王敗者寇,成者無罪!

甲(地):那是你人的想法,天不認可!你是勝者,手握生殺大權,沒有人治你,人不治天治,你插翅難逃。

乙(多):爲什麼老天盯着我,打天下,哪個將軍不殺百姓?

甲(地):善惡到頭終有報,公公平平都在地獄裡,一個也跑不掉。先給你泄露點天機,三十年後,一羣魔鬼對平民有一場滅絕人性的大屠殺,這些魔鬼也將被打入地獄中受刑,現在地獄正在做準備。

乙(多):我爲什麼再死一百萬次的千百回也不能贖我的罪?

甲(地):因爲你死不悔改,新賬老賬一起算!

乙(多):我還有老賬?

甲(地):我給你算兩筆賬。

乙(地):第一筆,在遠古的時候,你是個大盜,殺人如麻,上天震怒,實際是人心憤怒。閻王派黑白無常抓你,他們把一件黑緞子衣裳騙你穿上,拿出豬毛繩要套你,你知道上當,轉身就跑,邊跑邊脫那件黑衣裳。黑白無常在後面追,你把黑衣服脫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右臂的小胳膊沒脫下來,豬毛繩眼看就套上你的頭。這時,你跑到一家門口,一頭鑽進人家家裡,這家傳出孩子降生的哭聲。

黑白無常搖了搖頭,離開了這家人家。

大盜沒喝麻婆湯洗腦,轉生爲人什麼都明白。他一看自己轉生爲小孩,左手還是豬手,他乘全家人發愣時,雙腳使勁一蹬,從接生婆手中掉落在地上,活活摔死。他從地上跳出小孩屍身,逃之夭夭。這是你第一筆老賬。

甲(地):第二筆老賬。

多爾袞,我點明你的身世,你是魔道來的邪靈,你跑到魔界躲過這次懲罰。你惡性不改,依靠魔的關係,請客,送禮,走邪門,在春秋戰國時,轉生爲秦國大將白起,坑殺趙國降兵二十萬。

這一次被抓進地獄,在火牢中受火刑,有時一年一度給你放出來轉生爲豬。一年宰你一次,並在你背上烙上白起二字,警示世間惡人。 唐未時黃巢大鬧地獄,放出惡鬼八百萬,有你一個。

你逃回魔界,惡性還不改,又是利用魔的關係,請客送禮,走邪門,轉生爲多爾袞。這一次,你是二進宮啊。

乙(多):以前的事我不知道,不算數。

甲(地):那你又是人的想法。實際,人神都不是一時一世論人品,而是歷史的看人。人是從生到死蓋棺定論,不計善惡。神是從元神之生滅的歷史過程中論善惡功德。除非大惡極的被打的形神全滅之外,元神是不滅的。你的元神欠人家的命,欠人家的錢,欠人家的情,說一句不知道就想賴賬,人法不容,天條不容。舉頭三尺有神靈,人在做天在看,各種專職的神都在給你記賬,你賴不掉的。

乙(多):地藏王菩薩,我錯了,我該死,我有罪!救救我吧,這個罪我遭不起,救救我吧,大慈大悲的菩薩呀。

甲(地):你惡業深重,我救不了你,你小時救過一個蜘蛛,你倆有因果關係,好吧,我叫它來救你,以便看你這幾年的心性有沒有進步。

乙:一條又細又長,銀光閃閃的蜘蛛絲線,從火牢上口垂了下來,多爾袞抓住絲線就往上爬。他爬呀爬呀,覺得越往上爬,絲線越是晃動。他回頭往下一看,天哪,無數受難的惡鬼都抓住絲線往上爬,絲線上好象串了無數的黑蛆一樣,他大罵:“你們這些混球,想佔光啊,你們也不撒潑尿照照,有沒有那個資格。

甲:沒有一個惡鬼理他,他們抓住絲線拼命的往上爬。沒有抓到絲線的,卻抓到上面惡鬼的腳,抓腳的又形成了另一條線。多爾袞先是用腳往下踩,踩下一個上來兩個,踩着踩着,多爾袞的雙腳也被下面的惡鬼抓住了。多爾袞憤怒了,抽出

了腰刀,一刀把抓腳下的絲線割斷,只聽一片衰嚎聲,惡鬼們又掉進烈火中。

乙:多爾袞用刀把抓住自己腳的惡鬼雙手砍斷,自己一個人順着絲線往上爬,絲線被抻的更細了,在快到井口的時候 ,絲線斷了,多爾袞一聲慘叫,又掉進烈火中。

甲(地):多爾袞,你悟到什麼沒有?

乙(多):都是他們……

甲(地):噁心不除,佛道就難救。

乙(多):火燒的我心肝如油煎。

甲(地):聽我的話,你就能得救。

乙(多):聽,一定聽!

甲(地):盤腳打坐,雙手結印,五心朝天,合目低眉,口唸:唵嘛呢吧咪哞。大聲念,小聲念,默唸都可以,要時時念,天天念,日日念,年年念,唸的腦袋一片空白,忘了自己,眼前都是這六字真言,這時,你沒有痛苦,全身自在,你就從火牢裡浴火重生了。你不但要自己念,還要叫火牢中的罪靈一起念。這是件功德無量的事,到時候我來接你。

乙:這是地藏王菩薩在渡火牢裡的衆生啊。

甲:王德壽講完了這段,又講了一些嚇人的,我也不敢聽了,就送他回家了。

……

幫忙頭喊:繞靈開始。

和尚,尼姑,道士,道姑,笙管合奏,打着小巧的打擊樂,叮叮噹噹,領着死者家屬,親朋,繞着棺靈,左轉三圈,右轉三圈,轉完小圈轉大圈。

繞靈人有上千,隊伍龐大,正兒和姐姐加入繞靈隊伍中,和大家一起轉,轉到了半夜以後,二人轉他就沒看到,也就沒有法寫了。

繞靈正在進行中,鹽祖廟老道站在老總管面前。

老總管嘻嘻哈哈地安排着明天出殯的碎事,突然看到老道站在面前,感到有事,立馬站到老道對面,抱拳一禮,說:“老神仙必有要事,請講。”

老道從懷中拿出一塊銀牌放在手中,看銀牌有巴掌大,長方形,正面上方中間有二個小字——鹽幫。兩邊各有一條長龍,龍頭對着“鹽幫”兩個小字。銀牌中間是“幫主”兩個大字。背面有“暗線”兩個大字,下方有“洪武二年”四個小字。

老總管哈哈大笑,說:“有救了,有救了,你早把這東西拿出來,程副總舵主也不能愁死。”

老道說:“這是規矩,明線有一個副總舵主活着,暗線絕不準露面,但敲敲邊鼓可以,這幾天,咱的探子報告,八元領一個大隊一千多鬼子,趁我們出殯時來滅總舵,以便斬草除根。”

老總管說:“這一下毀了四里 八鄉的人了,出殯的事停還停不了,得死多少人啊,真是夠狠的。”

老道說:“你把二百武士給我,我盡力救人,能救多少救多少,但也要叫小鬼子付出一些代價。”

老總管招來二百武士,老道把二百武士帶走了,他把出殯時間從巳時提前到辰時。從九點提前到七點。

五月十二日上午,東南風呼呼地刮,冒雲貼着山頭飛,小海雀嘀嘀嘀地叫,冷、冷……。大海鳥咔咔咔地叫,咔咔咔——水唱。中型的海鳥叫聲多樣,喝喝喝——水,下下下——了。

從早晨開始,幫忙的腳打後腦勺,出殯隊伍基本排好,排頭是紙紮的打路鬼,第二是紙紮的噴錢獸,第三是兩個打鑼的,領着小旗隊,大而長的七色幡隊有上百人,第四是七百個棺靈,蓋着棺罩,靈前是旌樓,旌前是孝子,靈後是送葬人。

七點整。

‘‘時辰到,時辰到,時辰到。’’報時高聲喊。

槓頭站在高處,高聲喊:“奏樂。”

樂聲起,大喇叭聲憤,笙管聲悲,海嘯報不平,山呼來響應。

槓頭二聲喊:“摔盆。”

碎盆聲聲聲入耳,盆碎心碎也。

槓頭三聲高喊:“起槓。”

七百多棺靈同時擡起,打路鬼開路領先,噴錢獸噴撒紙錢,銅鑼噹噹領魂……

突然,轟的一聲,一顆炮彈落在廣場中,有幾個人被炸地飛上了天。

緊接着,轟、轟、轟……炮彈向雨點似地落在廣場的人羣中,棺靈羣中大院內的房屋中,血肉橫飛,棺材板橫飛,木槓子橫飛,磚瓦石塊橫飛,大火燒起,濃煙沖天。

正兒的四叔郭振貴,把正兒壓在身下。

廣場中的人如炸了鍋似的,熱浪由中間向四周擴散,人們哭着叫着向外擁擠奔跑,廣場周圍圍觀的人少說有幾萬人,多說有近十萬人,一齊向四周擴散,那架式如山呼海嘯,摧毀一切,誰阻擋誰找死。

廣場的東西南北四方,每一方八元都埋伏了一箇中隊,二百多個鬼子兵,目的是殺盡鹽幫的人和圍觀的民衆。他們看到四散的人流,就開槍向人流射擊,輕重機槍,大蓋槍齊幹,前面的人,一面一面地倒下了,但後邊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前面的事,還一個勁的往前涌。

鹽祖廟老道在四方,每一方在溝裡埋伏五十名武士,武士們看到鬼子兵向人羣開槍,他們就在鬼子身後向鬼子開槍。鬼子背後受到襲擊,準備轉過身來對付鹽幫武士,但鬼子槍聲一停,身還沒轉過來一半,人潮壓過了鬼子 。

每一方的鹽幫武士,看到人潮的洪勢壓過鬼子兵之後,嚇得鑽進眼前的大溝裡。他們在溝裡看到溝沿的人一個個往溝裡掉,但踩不死人,只是躲閃而已。當他們從溝裡鑽出來,看見受傷的鬼子兵在地上嚎叫打滾,立即衝上去,槍殺、刀砍,把百十來個鬼子送回老家去了。

八元帶來一千多鬼子兵,在這三個方面埋伏有七百多,全部滅嘟了,哏了。

八元和安吾親自在西邊指揮的那一箇中隊,有二百多個鬼子兵。

安吾,是貔子窩駐軍首領,是個大佐。

當人潮迅猛地向西衝時,八元和安吾下令向人羣開槍。

背後的鹽幫武士也向他們開槍。

八元看看在背後開槍的鹽幫武士,再往前看看那海嘯似的人潮。他知道壞了,這人潮是來要他們的命的。他立即下令,叫鬼子兵隨着人潮向外跑。鬼子兵扔下了手中的武器,隨着人流往外跑,鬼子兵成了散兵,在人潮中,有的青年人跑近鬼子兵的身後,順手使勁往前一推,把鬼子兵推倒在地。誰倒在地上,就別想爬起來,不是被踩死,就是被踩傷。

鬼子兵隨着人流跑了三、四里才站住腳,八元一點名,剩了一百五十多個鬼子兵。

那些鹽幫的武士,也是鑽進溝裡來躲避人潮。當他們從溝裡出來,看到在地上翻滾,在地上爬行,在地上一瘸一拐行走的鬼子 兵,馬上開槍射殺,並挨個近身點名,共殺了五、六十個。

八元在灘裡得了便宜,本想到鹽幫總舵來賣乖,對鹽幫趕盡殺絕,以絕後患。他沒想到,數萬人的人潮,似山崩似海嘯,無堅不摧,一千多鬼子在八元眼裡,在貔子窩可以橫掃一切,可是像小雞小鴨一樣被人潮碾碎了。他生大氣,氣的刀眼像蟹眼一樣創了起來。他上大火,嘴脣和鼻孔像被熱水燙了一樣,起了數個大燎泡。

他找後氣,命令鬼子兵殺回馬槍。

鹽幫武士看見鬼子兵又撲回來,他們按着老道長的吩咐,轉頭就往回跑。

八元哈哈大笑,在後面緊追。

鹽幫總舵,房屋被炸塌,木材在燃燒,濃煙滾滾。

廣場上躺滿了死人,受傷的人,血水趟着細流。

八元,安吾跨過屍體,對受傷的人邊走邊開槍射殺,兇兇地走進廣場。

八元在廣場中找不到站立的人,無法發胸泄中的氣,心中火大,就朝天開槍。

突然,從死人堆裡站出一個人來,把八元和安吾弄了個愣怔。

八元定眼一看,是個穿着一身孝服的小孩,是摔他嘴啃泥的正兒。

正兒用手中的哭喪棒指着八元,高聲斥責:“八元你是個老賴貓子鬼,什麼玩意,血熊不是人!不服是不是,今天我再讓你個後腰,你再輸了,找塊豆腐碰死得了。”

八元被正兒噎在那裡。

安吾顯勤快,舉起戰刀,嘴裡罵了一聲“叭嘎”,向正兒奔來。

這時,廣場上站起來不少人,被正兒的行動嚇呆了。

小正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瞅着安吾,手裡握着一把泥。

突然,一道閃電,緊接着一個響雷,落下了雨點。

安吾停了步,舉刀遲疑地站着。

雨不大不小的下着,東南風不大不小的吹着。

笙管聲起,激昂悲壯,震盪人心。

二十多個道姑,隨曲而舞,一會兒在空中飛揚,如天女散花;一會兒在地上盤旋,如水中漣漪;一會兒天上地下四周合圍,如十面埋伏。這舞似武非武,是舞非舞,武中有舞,舞中有武,是武舞結合的一種美舞。

道姑舞的美,尼姑吹的妙。

廣場上沒死的人站起來看,受傷的人拄着親人站起來看,八元和鬼子兵看呆了,安吾放下手中的刀傻傻地看。

突然,從北方的天上滾下來一個大火球,眼看向起舞的道姑們落下,一個道姑沖天而起,在離火球有一丈遠的時候,長袖揮出,把火球向安吾方向輕輕一拋,火球打着旋,飄飄搖搖向安吾奔去。

安吾看火球向自己奔來,舉刀迎了上去,只聽咔的一個炸雷,火球在安吾頭上爆炸,安吾倒在地上,身上還冒着煙。

這是個球形閃電,打的八元鬼子兵找不到北了。

凌空子按老道的指令,在廣場中央守着奇門陣眼,他看見鬼子在發矇,立即把一根木樁插入地中。

在八元的眼裡,廣場出現了奇景。

他看見四周,從天空到地上,鹽幫武士手拿大刀,長槍向他砍來,刺來。他先用手槍打,子彈打完了,他抽出戰刀砍,可是,子彈打在人身上,刀砍在人身不頂用。人,槍打不死,刀砍不傷。實際,他有時槍打的是空氣,刀砍的是自己的鬼子兵。

他發瘋似地命令鬼子兵:“統統的開火!開火!開火!”

沒有人回答。

八元左右看看,安吾沒了,兵沒了,他成了光桿司令了。

他再看看四周,白茫茫一片。一晃,是銀光閃閃的大鹽場;一晃,是家裡妻兒,斜眼妹妹;一晃,廣場上血淋淋的死屍站起來,怒視着他。他驚慌、恐懼、戰慄……

他喊:“這是什麼的幹活?這是什麼的幹活?”

在陣中的鬼子兵,看到各自心中的幻影,迷失了本性。

有的看到鹽幫的武士,他們和鹽幫武士拼刺刀,實際是自己和自己人在拼刺刀。

有的看到花姑娘,把花姑娘搶在懷裡,實際是鬼子兵在雙雙表演同性戀。

有的看到自己的家人,互相抱在一起痛哭,實際兩個鬼子兵抱在一起哭爹叫娘。

有的看到了牛肉、豬腿、搶着去撕咬,實際是啃着廣場上死人的腿、手和腳。

老道從西北開門領那二百武士來到廣場,對凌空子說:“凌空子,你領這二百武士救人,從東北生門出去。

凌空子對武士說:“你們分成兩幫,每幫一百人,一幫從這裡向南,由郭奇、郭發負責;一幫從這裡向北,由張漢、李武負責,要一個不漏地找,凡是喘氣的全部揹走,越快越好。

武士們揹着重傷的人飛步而去,來回地跑。輕傷的互相攙扶而走,道姑、尼姑、道士、和尚乘機撤走,周圍村裡來了不少青壯年人,幫助救人。

廣場裡只剩下死人,老道撤了奇門陣。

天近中午,廣場上霧濛濛,雨淋淋,東南風冷嗖嗖。

八元清醒過來,看見自己的戰刀在滴血,周圍躺了二十幾個自己士兵的屍體。

他向廣場看去,有的鬼子兵兩個互相把刺刀捅進對方的身子裡,站着死在那裡。

有的兩個跪在地上,抱在一起痛哭。

安吾一半身子被燒焦,爬在一個死人身上啃大腿。

八元莫名其妙,舉着雙手向空中大喊:“這是什麼的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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