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揚的衣角就在她的眸中,她看到了一張容顏,陌生的、俊逸的一張容顏,可是爲何,她的心頭卻開始了小鹿亂撞,這是她的夫君嗎?
是的,一定是的,心頭有一千一萬個聲音在告訴她,他是她熟悉的,他就是她的夫君。
“沁兒,我來了。”他的身形挾帶着雪花,輕飄飄的就落在了她的面前,讓一份獨屬於男人的氣息縈繞在她的周遭。
如沁慌了,心亂了,她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你……你是誰?”感覺不代表事實,她還是要確認一下才穩妥。
他笑了,一排牙齒整齊的露出了一邊,親切隨和的分明就是她的夫君一樣,彷彿他曾無數次的相擁過她,可是她卻怎麼也記不起來了,她迷糊的任他抓起了她的手,然後與他的手一起輕輕的放在她的小腹之上,“沁兒,這是屬於我也屬於你的寶貝。”
他的笑真好看,讓她慌亂的心慢慢的就平穩了下來,原還要掙開她的手,可是微微的試了試,她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他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根本就動也動不了。
微垂臻首,她有些羞赧的垂下了頭,她也不知道那個小寶寶是怎麼鑽進她肚子裡面的呢。
男人的手一隻抓着她的手,另一隻卻向她的腰後一探,再一揚起,她便被他抱了一個滿懷。如沁偷偷瞧瞧四周,雪色中並無他人,這才微微的安心了一些,卻還是抗議了,“放開我。”她原本是要吼着他的名字的,可是出口的時候,她才知道她甚至連他的名字也不記得了。
男人毫不理會,迎着風雪向着暖融融的屋子裡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沁兒,叫我軒。”
她水漾的眸子擡首望着他,有種熟悉的感覺,似乎她早已無數次的叫過這一個“軒”字的,眨着眼睛,一瓣雪花落在了臉上,沁沁涼涼的,她的“軒”字纔出口,他就低頭就吻去了她面頰上的那一瓣雪花,讓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就向他的懷裡一閃,小臉立刻就埋在他的胸口,心跳如擂一般,他就是她的夫君了,他叫做“軒”的。
又是在記憶裡搜索了一遍,竟還是沒有。
暖閣裡他放她下來坐在軟榻上,她嬌呼一聲,“雪。”
輕展軒這才發現自己與如沁身上的雪花猶在,正在屋子裡的暖意下漸漸融化,他伸手重新又抱她下了軟榻就站在他的面前,親手爲她解下了身上的棉衣,一身的雪抖落時,他上下的打量着她,憐惜的說道,“沁兒,你瘦了。”
她眸眼一挑,“爲什麼我不記得你了?”好象寧府裡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就只有她什麼也不記得了。
他笑,“只要記得我是你的夫君就好了。”
搖搖頭,她坦白道,“其實連這個也不記得了。”
他啞然失笑,“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你孃親,然後讓她來證實一切好了。”
她捶他胸口,彷彿從前就捶過了無數次一樣,“又壞,欺負人家不記得了,讓孃親笑我呢。”
一把再擁她入懷,空氣裡的雪的氣息早已遁去,他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氣,那是獨屬於她身上的味道,“沁兒,過了年,我一定要接你回家。”不由自主的說完,不過才月餘的分別,輕展軒卻有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親眼看到甄陶與婉柔一起帶走了皓兒,其實他的沁兒本來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回到他的身邊了,可是私心的,他想要讓一起從頭來過,彷彿他們才第一次想見,彷彿他與她都第一次的戀愛了,雖然當他望着她隆起的小腹時不免要爲着自己的孩子氣而失笑,然而她帶給他的一份純美,卻會是他這一輩子的珍藏。
入夜了,春桃乖巧的打理好了一切,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他望着燭火中不住絞着手指的如沁,心裡是開心的笑,“沁兒,剛進府的時候就拜見過了岳父岳母了,又下雪,明天我們再一起過去走走。”真怕這時候她提出要去拜見寧風夫婦的建議,他急忙就先說在了頭裡。她在緊張,他知道。
心裡剛剛還想着的情節竟然被他給打翻了,她鬆開一直絞在一起的手,頗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夫妻相處,“軒,那本書遞給我一下。”似乎除了喚着他的名字以外,其它的對於她來說都是一種新鮮與陌生,還有一些些的惴惴不安。
當高大的身形一晃,他乖乖的就把書拿到了手中,然後舉到她的面前道,“看一刻鐘,只許一刻鐘,然後就要睡覺了,寶寶也困了呢?”一點也不害羞,她的身子他早就看光光了,他可不怕。
她的臉卻紅到了頸項下,好象記憶裡從來也未曾與一個陌生的男子同牀共枕過,可是該死的他就是給她一種親切的合情合理的感覺,讓她怎麼也推辭不了,想想春桃臨出去前那燦爛的一笑,她就又是羞了開來。
書拿在手中,卻是半個字也沒有看進去,遮着自己的臉,就當紅蓋頭一樣的用了,她的心頭繼續小鹿亂撞,又想起出嫁前孃親說過的話,她與他是夫妻了,而夫妻間是要肌膚相親的,然後……
然後纔能有寶寶呢,一如她此刻肚子裡真真切切的寶寶。
“沁兒,睡覺了。”打掉她手中的書,他想她想的瘋了一樣,
要不是戰事才結束,他還是無法趕過來,白錦臣真是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堅持,居然與他打了這麼久的仗。
她推開他,“我自己去。”怕他又抱着她,那種感覺怪怪的,讓她心頭小鹿兒總是亂撞。
來到牀上,鑽進被子裡衝着牀裡就乖乖的躺好了,可是一雙耳朵卻是豎起來的聽着身後的動靜,有些怕他了。
越是怕,他還是來了,一甩手,燭光就滅了,剎那間的黑讓她什麼也看不清,甚至連着他的面容。
牀帳裡是陌生且又熟悉的感覺,看來,真得只能怪她,怪她失去了一些記憶,迷惑的她把自己深埋在黑暗中,“軒,爲什麼我不記得你了?”他在她身後,她知道他的存在。
輕展軒的身子一悸,知道她會有此一問,可是真的問了,他還是難以啓口,怎麼也不能說是他故意的,故意請人配製了藥不許她記起從她出嫁開始到她喝下那杯酒之間的獨屬於他的記憶。
他是怕,怕她醒了會追問他爲什麼服了藥酒給他,那是因爲他早就對甄陶有所懷疑了,暗暗的追蹤才查出了甄陶與婉柔的一切,一直以來對於婉柔他都是懷着深深的歉疚的,因爲他的真愛給瞭如沁,所以在知道甄陶與婉柔之間的一些時他居然不是氣而是一種超乎尋常意義的解脫。
他見過皓兒的畫像,也知道皓兒並不是自己的孩子。
既然婉柔也曾是那般的悲苦,他又何必要追究這一些。
在不懂得愛之前,他這樣的作法是絕對不會有的,更不會體諒和原諒別人的過失,可是在他的心裡真真正正的融下了如沁的愛之後,他才知道,這世上最感念人心的那便是真愛了。
所以,他選擇了無聲的,悄悄的放手,他放過了甄陶與婉柔。
如今,那個一心想要置如沁於死地的人,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的沁兒還活着吧。
是的,他把沁兒藏在這裡,他說服了寧風,要寧風補償當年欠下他與婉柔的那份情,這一切都很簡單,最難的就是他要與沁兒分開這般的久。
可是,他就是要藏她起來,因爲那個人,他還是沒有最終的確認,只要那個人還存在,他的沁兒就總也不會安全,就總會發生類似於婉柔許她詐死的事情來。
而他,再也不想作戲了。
那喝過的酒彷彿還在喉管裡讓他至今還難受着。
他清晰的記得每一個瞬間,那每一個瞬間都是他的心在滴血呀。
這一刻,當他躺在牀上憶起那一夜所有的經歷的時候,他的心還在強烈的撕扯着,彷彿那一次就真的奪去了如沁的性命似的。
但是,倘若不是被他無意間的發現了,誰又能保證他的沁兒現在還好端端的活在這世上呢。
那一夜,他唯一的欣喜就是軍醫告訴他他的沁兒又懷有了他的孩子,卻是該死的竟然瞞着了他。
不許,他不允許那樣的情況再發生了。
愛是自私的,他只想獨享沁兒的美麗與善良,也更想要她安然無憂的生活在屬於她最快樂的世界裡。
她的從前,太多的苦難,如果可以,他寧願她永遠也不要記起那些。
遠離苦難的記憶,誰又能說,那不是一份美好呢。
想一想帳篷裡她倒地的那一瞬間,想一想他當着那個侍女的面前拖着她的身體從雪地裡滑過的時候,他的心有多痛多痛嗎。
手臂搭在她的腰上,讓她真實的體溫送到他的每一個感官之上,知道她還存在於他的世界裡,纔是他心的安然。
他的相擁讓她陌生的縮了縮身子,她的疑問他還是沒有回答,“軒,你告訴我,我的記憶是怎麼失去的?”雖然她不牴觸與他同牀共枕,可是她就是還些些的怕呢。
黑暗中,他輕咳了一聲,然後慢條斯理的說道,“你醉了酒,醉了之後便這樣了,這件事,我也向大夫們仔細查問了,他們說說不定有一天你就會奇蹟般的恢復記憶了。”
黑暗中,她皺皺眉,怎麼也不相信他的答案,醉酒就能讓人的記憶失去嗎?不行,她得重新再審一審她記憶裡的醫書,她要知道她失去的記憶裡到底都發生過了什麼,甚至也包括她的……
她的洞房……
想到這裡,她的小臉已酡紅,他的魔爪還有帶着魔力的脣已蹭在了她的肌膚之上……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她的美麗與美好珍藏,卻因爲他的身份總是被人矚目而無法做到,既便此刻,也是他千辛萬苦避過了多少的追蹤才能來此尋得一次與她的相守。
衣衫褪去,他側耳傾聽在她的小腹之上,“沁兒,這孩子這麼的乖巧,一定是一個小女娃呢。”就如無憂一樣漂亮可愛的小女娃,想起無憂,輕展軒的心頭就泛起了點點甜蜜,卻不敢與眼前的佳人說與,說了,她必會要向他討回她的女兒,可是無邪……。手指撫在她曾經的傷處,一下下都是憐惜,爲了他她受過了那麼多次的傷,心傷與刀傷,而他卻始終也無法抹去她身上的那些雖然隨着歲月的悄逝已有些淡去的疤痕,但是隻要那些疤痕猶在,就一直在告訴他他曾經給過她的磨難,那些,都是他的錯。
她感受
到了他手指的輕輕顫動,一聲低低的輕呼,她好奇的問道,“軒,這些傷是怎麼來的?”爲什麼她的記憶裡連這些也沒有呢。
她的話讓他倍感惶恐,張張嘴,避重而就輕道,“沁兒,你醫術好,或許有辦法可以淡去這些疤痕。”
她心思一轉,已明瞭那必是她記憶中的一抹傷,便道,“軒,這兩日我便想過了,找了千年的靈芝配之以雪山上獨有的蟾蜍的血液再以中藥輔之而成藥膏便成了,只是那冰蟾蜍是極難得之物,加之……”她說不下去了,想想蟾蜍的血液就讓她不由得有些噁心的感覺了。
他一笑,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沁兒,過幾日我便派人將這靈芝和蟾蜍送過來。”心裡欣喜,原來沁兒自有辦法,真想看到她身上的疤痕消退了,那麼也減輕些他心裡的罪過。
“軒,孃親說你是王爺,你就住在無相的京城嗎?”漸漸適應了黑暗,她已熟稔了他的氛圍,甚至也開始不怕他的存在了。
“不,我不是無相人。”想了一想,既然讓自己與她重新來過,他就不打算在欺騙他,把此時最真的一個自己送到她的面前,“沁兒,我是西楚的逍遙王。”
她一怔,想不到他竟然有着這麼高貴的身份,倒是她,不過是寧家的一個普通的姑娘家罷了,她怎麼會嫁給他呢?她迷惑了,在她的記憶裡從未聽說過父親與西楚人有過往來,可是爲什麼自己會嫁給一個素不相識又如此身居高位的人呢?怪不得從他出現她就感受到了他身體那份從骨子裡就散發出來的尊貴。
禁不住滿心的好奇,這一刻如沁已下定了決心要讓失去的記憶重新回到自己的腦海裡,似乎大家都向她瞞着什麼,而眼前的她的夫君雖然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的感覺,然而她卻是對他一無所知。
輕展軒在寧府只留了三天便匆匆走了,而寧風與寧夫人對他似乎也隔外的客氣,如沁也慢慢知道了他的身份果然尊貴而不同凡響,然而對於自己未嫁白錦臣而嫁給了輕展軒她還是有着說不完的疑惑。
神秘的來神秘的去,寧府裡又恢復瞭如初,依然是如沁守着腹中的胎兒過着每一天。
過了年初八,那濃濃的年味已慢慢淡去。
這一天,如沁在寧夫人的屋子裡正閒話家常,寧風正巧從外面趕了回來,“爹,你回來了。”如沁乖巧的問候着。
“哦,沁兒坐吧。”他似乎有什麼話要向寧夫人說,然後見了如沁在場便沒有說了。
如沁早已瞄到了寧風那不經意間露出的侷促,象是有什麼話不好當着她的面說起一樣,這也是平常父親與人交往慣有的事情,如沁並不介意,於是,如沁不着痕跡的繼續與孃親又說了幾句話,便乖巧的退了出來。
春桃隨着她一路向沁園回去,才走了一半,如沁突然想到她在寧夫人那裡選好的繡花樣子居然忘記拿了,便向春桃道,“春桃,你先回去,我突然想起有個繡花樣子落在孃親那裡了,這大白天的我自己取了就回來了,你先準備用膳吧,我這就回了。”
春桃點點頭,從寧夫人的房子到沁園也不過一里地左右,一會兒的功夫也就到了,於是便由着如沁向着原路返回。
因着有了身孕,也更需要多走路多運動,這樣生孩子的時候纔會順利,所以春桃並未反對,如沁如平常一樣的蜇回到母親的院子裡,門前的小丫頭一見是她也並未攔阻,只微笑隨她再次踏進了外間的廳堂,輕輕的腳步讓她悄悄的就走到了門前,正要推門,卻突然聽到了屋子裡傳出了母親的一聲嘆息,“老爺,不如將沁兒送去鄉下住幾日好了。”
“可是,我們答應過逍遙王了,一定要好好的照顧她,萬一……”父親有些猶疑。
“那怎麼也不能讓白錦臣知道沁兒就住在我們府上吧,否則……”寧夫人的話讓如沁驚了又驚,手握在門把上終究還是沒有推開,難道讓白錦臣知道她住在寧府又有什麼不對嗎?這可是她的家呀。
“可是鄉下冷寒,萬一要是發生什麼事,又讓我怎麼向逍遙王交待呀。”
“那怎麼辦?就由着白錦臣見到沁兒嗎?”
如沁聽到了房間裡父親不住踱步的聲音,有些急也有些煩躁,“他什麼時候來不好,偏偏就趕在逍遙王把沁兒送過來的這幾天到了,讓人好生爲難。”
“老爺,不如沁兒還留在府裡,只換個住處,她平日裡除了到我這裡是很少出門的,我囑咐春桃,白公子來的那幾日便守着沁兒不讓她外出,自然就沒有遇到白公子的機會了。就算他這次來真的是有心來尋如沁,沁園裡就隨他去好了。東西都收拾妥當了,還怕他不成。”聽着口風,孃親倒是比父親還有見地,可是這一番話卻聽得如沁雲裡霧裡一樣,難道是父親硬是把她嫁給了輕展軒,所以白錦臣來找寧家的麻煩嗎?
搖搖頭,頭可真痛呀,爲什麼她對自己的過往一點也不清楚呢,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到了這般她居然還讓父母操心。
輕輕的退了出來,就連繡花樣子也不拿了,既然父親一心不想讓她知道,她便只當作不知好了,在記憶未恢復之前,她真的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