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對色彩特別地敏感,我很小就能清楚地幫外婆把收來的廢瓶分門別類,一小堆一小堆地堆在圍起來的院子裡。然後,等着收廢品的叔叔上門。那個叔叔很好心,夏天來的時候會給我買一根兩毛錢的綠豆冰棍,冬天給我帶一小塊麥芽糖。那是記憶裡最好值得回味的味道。
我的朋友們都叫我憂鬱王子。其實,10歲以前,我不是這樣。那時的我,是一個天真爛漫的混小子,和外婆在城郊的荒地裡相依爲命,一個人光着屁股跑來跑去地玩,就算弄了一身泥,外婆也一樣笑呵呵地幫我脫下來。貧窮的我們,無所謂髒、亂、差,我們依舊活得很快樂。
可是,10歲那年,外婆半夜裡咳嗽突然咳出了鮮血,紅紅的,在煤油燈的照射下一片暗紅地落在地上。外婆摸着我的頭對我說:“源源,外婆恐怕是要走了。如果外婆走了,外婆會讓你外公把你接走……”
那時候我並不十分明白外婆的意思,傻乎乎地問她她要去哪兒。外婆笑了笑,憐愛地摸了摸我的頭,十分不捨地說:“孩子,要好好的啊……”
後來的後來,我總會想起隔天一早當太陽升起、我摸着旁邊的外婆渾身冰冷氣息全無的情景,我趴在她身上嗷嗷大哭,我拼命地喊她拼命地拉她起來卻發現她的身體已經僵硬,她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了,我的世界突然崩塌,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纔好……
後來,幾個穿黑衣服的男人陪着一個乾巴巴的老頭突然開着車停在了我們的院子裡,我趴在外婆的身上茫然地看着這些莫名其妙的人,直到那個老頭對我招手,用他這一生對我說過的最溫柔的語氣說道:“孩子,過來,以後我會照顧你……”
後來,我就這樣被他們帶走了。我突然從一個街邊的流浪少年變成了許多人口中的“少爺”,突然無論我走到哪裡都有幾個人緊緊跟隨,他們洗去了我身上積攢多年的污垢,他們給我換上了最乾淨的一副,他們把曾經破破爛爛的我變成了一個香噴噴的孩子,他們還專門請了許許多多的老師給我教這樣教那樣。當然,還有無數從前想都不敢想的美食。
我10歲的心靈完全無法理解這一系列的轉變,我歇斯底里地哭泣叫喊着要回去要找外婆,卻被一幫黑衣人冷漠地忽視然後關在了一個看起來富麗堂皇、卻十分冰冷的房子裡,我一個人在裡面絕望地哭着喊着沒有人理我,後來我睡着了,我夢到了外婆,她渾身都散發着一圈昏黃的光暈,她依然笑得那樣慈祥,她還是那樣摸着我的頭對我說要我乖要聽話。等我醒來,外婆已經不見了。
我不知道怎麼挺過了那一段日子,後來,我開始漸漸適應這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我學不會享受,卻學會了揮霍,外公從不管我花錢多少,他只要我聽話,他讓我學的東西我都學會,錢他隨便我花多少。我感覺我像是悟出了真理一樣,從此這一條原則一直貫穿了我的小學直到高中。
我一邊享受着無數同學豔羨的目光,一邊忤逆着人生做叛逆的自己。青春期,我比任何男生都要瘋狂。我喜歡音樂,我覺得外公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就是讓我接觸音樂。我成了自己幻想的音樂王國裡的王,我讓秦叔爲我建地下俱樂部,我讓秦叔爲我買各種各樣的樂器,每一次我煩悶無比想從橋上跳下去的時候,我就去那裡,那裡能讓我沉靜。
後來,我遇到了一個在我眼裡如同聖母一樣的女人。
那是高三那年暑假,我打羣架的事情被外公知道了,外公生氣地一邊罵我“野種”一邊用皮鞭用力地抽我,當我奄奄一息躺在沙發上的時候,那個女人走了進來,蹲在我的身邊輕輕地摸着我的頭,滿臉心疼。
那是除了外婆之外第二個摸我頭的女人。她穿着一件v領的白裙,披着一頭長長的捲髮,她柔聲地問我:“疼嗎?”
我覺得這一句問候如同天籟。從此,我不可救藥地對這個女人產生了要命的依賴,以至於當我看到她和一個帥氣的男人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心裡怒火中燒。
不過,那個男人很有本事。不過一個暑假的功夫,他讓我不得不喜歡上了他。他帶着我去他家玩遊戲,帶着我去泡網吧,帶着我一起騎重機車,帶着我做了許多爺們之間才能做的事情。
他叫曲歌。那時候在我眼裡,他是最棒的男人。不過,我還是在心裡默默地和自己打賭,我希望我某一天會超過他,讓愛上他的女人愛上我。
這是男人之間的較勁。當然,那時候我還只是一個男孩。
我在還未完全成熟的時候遇到了一枚熟女孫默默,她成就了我青春期所有對女人的幻想,導致我對與我同齡的女孩根本喜歡不起來。那種區別,就像青蘋果與紅蘋果,一個太澀,一個太甜。
後來,我被外公送去了美國。臨走前,我用力捶了下曲歌的胸膛對他說,讓他好好對孫默默,因爲等我長大我會不顧一切搶走他。他那時候笑着說,能搶走的就不是我的女人。
我沒想到的是,等我從美國回來,聽到的卻是他們分手的消息。我的女神最終嫁的人,居然是一個身材高大又肥胖的外國佬,這對於我來說簡直是一種天大的諷刺。我發現我長大了,我依然沒有能力阻止一切的發生。
所以,我不明理由地恨上了曲歌。我覺得他沒有承擔男人該承擔的責任,纔會把自己的女人拱手讓人。
那時候我的世界裡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沒有人教過過人生還有無數的灰色地帶,我一個人長大一個人建立自己的世界觀,我對周圍人的判斷都來源於我的腦海。沒有人告訴我對與錯。於是,我就這麼恨上了。
直到後來的後來,我遇到了一個在我眼裡笨得像企鵝的姑娘。
我上班第一天就看到她被人奚落卻一片沉默傻模樣,這讓我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無數小孩朝我扔石頭的情形。
她,勾起了我人生最黑暗的回憶。我更無法把她和孫默默對等起來,我不明白曲歌怎麼會喜歡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她和孫默默能有可比性麼?
我一開始十分地瞧不起她,可是,當所有人都對我投來愛慕的目光而她卻始終一片澄靜的時候,我納悶了。
我心想,我不會連這樣一個女人的心都搞不定,還是輸給曲歌吧?……我再一次與幼稚的自己較勁起來,做了一些我認爲很沒有大腦的事情,我居然連續一個月給那個女人帶進口酸奶,我懷疑我是不是瘋了。她還一直不喝,這更令我抓狂。
後來,我偶然聽到曲歌有一次和人談起這個傻姑娘,語氣裡都是肯定。那時候起,我開始真正關注這個傻姑娘,漸漸地,我突然發覺她身上的確有許多別人輕易看不到的閃光點。
不過,這個姑娘對待工作過於認真了。我一向討厭認真的人。所以,我故意拉着她曠工,故意帶她去做一些她從來都不敢做的事情。我原本只是想捉弄她,卻發現她並沒有被我捉弄道反而十分地享受,我發覺我又一次輸了……輸給這樣的一個女人,我真的特別不服氣。
可是,她就是不愛我。她居然和孫默默一樣,又愛上了曲歌。呵呵,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不過,她身上有一種莫名的磁場,讓我無法討厭她。雖然我看不慣她的種種,可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發覺自己變得十分輕鬆十分自在。那種感覺,就算和我多年的朋友們都不能給予我。這簡直就是孽緣。
她就是劉勝男,一個第一眼看很普通、看久卻越來越覺得有味道的姑娘。她和孫默默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一個清湯掛麪,一個濃妝豔抹。劉勝男很真實,她帶給我的是一種毫無壓力的輕鬆感。相比之下,孫默默顯得太虛,她和我談的,永遠是那些我根本不在意也不關心的話題。
我很少去問自己內心真正在想些什麼,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我見不到劉勝男會忍不住想她、總是忍不住跑到她樓下去找她的時候,我自己都慌了。
孫默默對我而言就像是天上的雲朵,我遠遠看着她風雲變幻就好。劉勝男不是,劉勝男是荒地上觸手可及的離離原上草,越看越美越心動,越想低頭去親手撫慰……
可是,當我意識到我愛上這個傻姑娘的時候,tmd她又很操蛋地選擇了和曲歌在一起。呵呵,或許是命運弄人吧,我們註定喜歡上一樣的女人,也註定我是一樣的求而不得,沒有例外。
就算如此,我想,只要她幸福,就夠了。我顧永源本來就是孤魂野鬼,飄飄蕩蕩無所事事,一輩子也就這麼過去了……誰知道,打擊總是在不經意間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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