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轉身,卻聽得一聲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名玉冠束髮男子,坐騎馬上,飛奔而來。沐清眯起眼睛,赫成驚喜的大叫一聲,“端哥哥……”
馬蹄聲近,來人一個翻身,墨發飄揚,衣塊飄動,白色身影已來到沐清的面前。帶着滿身的風塵僕僕,如玉的面頰因寒風侵襲有些微微泛紅,可看得出,他是快馬加鞭趕來的。
“清兒,爲何決定要走?難道在皇帝府中住的不舒暢麼?”
這個男人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清冷的面容,總是令人恍惚,沐清見他趕了那麼多路就只是爲了問她這句話忍俊不禁笑了出來,“端,你千里迢迢趕來就只是爲了質問我這些嗎?”
他微囧,白皙透徹的面容不知是被凍得發紅還是因爲沐清的挑儻,一時說不出話來,旁邊的赫成焦急,急忙上前一步道,“端哥哥,你來的正好,快些勸勸清兒姐姐吧,她要回去虞國。”
出奇的,上官端沒有勸沐清,而是側身將腰間的一枚小小金牌除下來遞與沐清,正色道,“這是我國城門出入金牌,若是哪一日你想要來闌國遊玩,有了這枚金牌便可暢通無阻了。”
“端哥哥,你……”赫成急的只跺腳,好看的眉頭緊緊皺起,沐清卻垂眸,低低的笑了起來。
接過他贈與的金牌,細細端詳,與之前樓清水送她一樣,心中一陣訝然,怎麼大家離別時都喜歡送她這個玩意,沒多想,並將其揣入懷中,勾脣一笑,“有機會我定會帶着麟兒來拜訪你的。”
他亦一笑,如沐春風,黑眸瞬間點亮光彩,“闌國的城門永遠爲你敞開。”
闌國的城門永遠爲你敞開。
這句話如夢靨般,一直縈繞心頭,直到坐進轎裡,看着簾外緩緩倒退的風景,以及那處在風雪中的白色身影,是那麼的清晰可見,卻又恍惚如夢。
沐清手裡握着是那枚金色小小金牌,神情陷入沉思。
“孃親,我們這是去哪裡啊?”
三歲大的粉雕玉琢的小小人兒,一雙烏溜溜的漆黑眸子望望簾外又回頭拉拉沐清的胳膊,完全一副好奇寶寶摸樣。
收回手中的金牌,沐清摸摸他的小腦袋,嘴角帶笑,“孃親帶你去看看外公外婆可好?”
“外公外婆?”
顯然小傢伙不懂是什麼意思了,烏黑亮麗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着,沐清忍不住在他白皙粉嫩的面頰上親一口,“就是孃親的孃親,麟兒到時候見了他們要記得叫外公外婆知道嗎?”
他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隨即又嘟起紅脣,清秀的面容與那人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那他們會給麟兒糖吃嗎?”
“嗯,會的,外公外婆見了麟兒一定會很高興的。”
……
爲了顧及麟兒還小,身子不經長途跋涉,一路上,沐清便人馬伕停停歇歇,白日裡經過熱鬧集市就會帶着小傢伙遊玩一番,等到了晚上就找一家客棧投宿。
大半個月有餘纔到了帝都。此刻已經是深冬,虞國的帝都不比闌國,一年四季交替,現下正是寒冬
時候,沐清在路上給麟兒購置了些禦寒的衣物,又撥了些銀兩給馬伕,雖說他是上官鈺僱來的,但這一路上,卻也對沐清照顧有加,不論功勞也有苦勞。
帝都永遠都是繁榮昌盛的。站在喧鬧的集市中,沐清悵然若失,望着那高高的城樓,心中一陣恍惚。那些泛黃的記憶,如泉水般涌入心頭。
金戈鐵馬,烽火連天,氣吞萬里如虎。兵臨城下,蓄勢待發。
她一襲紅衣站至三軍之中,神情淡然迎上城樓天子,不卑不亢提出三國議和。
那時,沐清真的很佩服自己,竟然能夠拋棄一切,將自己置之那麼危險絕境之地。至今回想起來心中都有些後怕。
沐清轉眸望向被小販賣的臉譜吸引過去的麟兒,心中明瞭,如今,她並不是變得擔小,只是有需要守護的人罷了。
放不開,逃不掉,亦鼓足勇氣去面對。
“孃親,孃親,麟兒想要這個。”這會兒,小傢伙又跑到賣冰糖葫蘆的攤販面前。沐清笑着走過去,遞給了老闆二兩銀子,買了兩串,麟兒喜滋滋的接過,迫不及待的往嘴裡塞,結果弄得滿嘴都是糖稀,紅紅的,像個小花臉貓。
“慢點吃,別磕着嘴角。”沐清忍不住皺眉,卻又不捨得責罵,從袖口中掏出錦帕爲他擦拭嘴角。
走在拐角處,忽然一個矮小人影跑到沐清面前來,粉嫩紅撲撲的小臉蛋因爲見到沐清而染上純真的笑意,“孃親——”
稚嫩的喊叫聲讓沐清心中一陣狠狠撞擊,望着面前小小人兒,跟麟兒差不多大年紀,她想,大概是哪家的孩子與父母走散了誤把她當做孃親了。
“呵呵,小朋友,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並不是你孃親?”
沐清蹲下身子,與他平時,他一雙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真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心中沒來由的一軟,伸手撫摸着他的小腦袋,又笑着問,“你家人呢,是不是與他們走散了,告訴我他們住在哪兒,我送你過去好不好?”
小男孩擡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細小的胳膊緊緊抓住不放,嘟起的嘴角又癟了癟,突然,又再度撲進沐清的懷中哇得一聲哭了起來。
“孃親,你是孃親,瀲兒怎麼會認錯,爹爹整日花娘親的畫像,孃親是不是不要瀲兒了,瀲兒會很乖的,不會惹孃親生氣的,求求孃親不要離開好不好?”
他哭得稀里嘩啦,沐清有些手舞足蹈,懷中小小人兒一抽一抽的,恍惚中,有什麼在腦中滑過,身子一震,稍稍將他拉開一些,沐清直直盯着面前人兒望,好似要從他身上找出某些印記來。
細小的面龐是一雙黑亮如寶石般的眸子,眉宇間一片清俊,根本就是縮小版的那人。
半響,沐清顫抖的扶住他的肩膀,伸手扶住他細嫩的面頰,一遍又一遍,顫聲,“你說,你叫瀲兒?那你爹爹是誰?”
小男孩點點頭,哭紅的雙眼閃爍着望着沐清,細白的小手將她緊緊抓住,像是害怕沐清會消失不見一般。
“我爹爹就在前方,孃親,瀲兒帶你去找他好不好?”他一面說
着一面將沐清往前面拉去,卻在轉身之際,歡快的呼叫一聲,“爹爹……”
沐清身子陡然僵住,猝不及防,擡眸撞進一雙深邃暗沉的眼眸,那隻被拉着的手,就這麼僵硬住,目光緊緊鎖住面前之人。
喧鬧集市中,那人身披銀色狐裘,遺世獨立般站着,俊朗清秀的面容,在見到沐清時也爲之一振,剩下的便是訝然與不敢置信。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羣不停的從他們身旁經過,而兩人就這麼一直僵住,互相對望着。
沐清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一如很多很多年前,她一襲紅衣,一舞照影,那時,他的面上也是如此震驚與呆滯。
恍如隔世,如今,都各自有了孩子,有了需要守護的人了。
“竟然,真的是你?”
沐清率先反應過來,勾脣,輕笑。
有那麼一瞬間,慕容林以爲自己看錯了,那細緻的眉宇,明媚的眸子,殷紅的脣瓣,是那麼的熟悉,令他悵然。
努努嘴角,竟有些顫抖,“清兒……”
西郊,康王府中,一如往日的清淡,庭院中,桃樹依舊,進入了冬季,樹葉落去,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看上去有些荒涼。
“真巧,沒想到我剛回來就遇見了你,怎麼樣,這些年過得怎麼樣?”沐清環顧了四周,直到管家趙德命人端上糕點來,麟兒吵鬧着要吃,這才緩過神來。
慕容林似做無奈一笑,“還能怎樣,自從清羽走後,我一個人拉扯着瀲兒,你也知我的個性本就直率,哪裡是懂得照顧人的呢,但我又不捨得託給下人照顧,只好連帶他孃親那一份也算進去了。”
沐清訝然,沒想到慕容林會這麼說,心中一時說不上話來。
面前的男人,曾經是她痛恨並且深愛過的人,如今兩人都有各自的孩子與責任,原以爲他還是像以前那般清冷直率,卻不想他爲了帶孩子自己一人父兼母職,這倒叫沐清忍不住笑了出來。
伸手從盤中粘一塊糕點,又朝從進門就一直盯着她望的瀲兒招招手,“來,瀲兒,孃親給你東西吃。”
慕容林訝然,眸中似是不解又似是激動,看着自己的兒子怯弱又竊喜的接過沐清手中的糕點,竟一時不知所措起來。
“清兒,你……”
沐清笑,清麗的面容變得輕柔,看着懷中漂亮的人兒,目光柔和,“既然你兒子都已經叫我孃親了,若是我再否決豈不是太不近人情了麼,再說當年你可是答應我了,讓我做瀲兒的乾孃,如今回來了,康王爺是否想反悔?”
慕容林一時語塞,清俊的面容乍然一喜,連連點點又搖頭道,“當然當然,怎麼會反悔呢,本王巴不得還不及呢,有清兒你做瀲兒的孃親我也就放心了。”
沐清笑笑,目光依舊柔和的停留在與麟兒玩鬧在一起的瀲兒身上。
這孩子如麟兒一樣,一個缺少孃親一個缺少爹爹。不管以前有多麼的痛恨慕容林,但孩子卻是無辜的,她不想瀲兒因爲沒有孃親而感到失落,更不想自己的麟兒沒有爹爹被人取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