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人是白日裡將她們安排入住的官吏,此刻,他聲音凌厲,沐清透過窗戶,見他抓獲一名女子,那女子,她認得,是上次與靈兒發生爭執之人。
“活該,都事到臨頭了還不知放低態度,被人冤枉抓獲也是應當的。”
“你又怎知那火不是她放的?”沐清笑,目光中卻帶着洞悉一切的凌厲。
靈兒似一驚,隨即又笑了起來,“主子方纔不是說了,只是翼國想試探我們,那這火自然也是他們故意放得了。”
不想她反應如此靈敏,沐清又問,“那你倒是猜猜這十名舞姬之中,誰會是細作。”
“主子切莫要說笑了,靈兒愚鈍哪裡能夠猜得出來。”
“那你就說說誰是最有可能,誰最沒可能?”沐清緊逼不放。卻見她皺眉思索了番,才道,“奴婢倒是認爲那素來不說話的林月,她平生都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若細作是她大有可能。至於剛纔那個被抓的李湘兒嘛,她除了蠢就是自傲,定然不會是細作了。”
“那安蓉兒呢?”
沐清突然問,卻叫她驚訝了一把,睜大眸子望向她,似是不解爲何她會提及這人,之前沐清還與那人比較要好,若不是之前幫她出逃失敗的原因,想必這會兒她又是賴在沐清身邊了。
“怎麼,很驚訝我會問她嗎?”沐清勾脣,笑了笑道,“既然是細作就有可能僞裝成要好之人,隱藏在身邊,或者是你,或者是我自己,誰也說不定。”
她被驚得半天沒說話,只見沐清又道,“這十名舞姬中包括丫鬟以及那監司,誰的嫌疑最大,我不敢說,但若誰最無可能,我可以說蓉兒最無可能。”
“當初她可以哭着求着讓我幫她逃走,後被抓如此對我憎恨,從她的眼中,我看到了曾經自己被欺騙的傷痛,那是對自己身邊之人最信賴後背叛的怨恨,若她是細作,定不會想着出逃,更不會對我如此憎恨了,你說,對不對?”
她轉眸,詢問,卻見靈兒不知何時面色變了,隱約透着驚慌,卻也怯弱的點了點頭,“主子說的對,被昔日的好友背叛確實是一種痛,但有時,也許那背叛你之人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沐清沒有聽她後面的話,只是嘴角勾起的笑靨在燭光的忖映下,更加顯得妖冶嫵媚。直到周圍陷入一種沉默,這時才聽得門外有敲門聲,沐清應了聲,接着便有人開口說話,“剛纔西苑起火,卑職已經抓着了那縱火之人,若是驚擾了姑娘,還請見諒。”
沐清笑着說了句沒事,那人便又退了下去,想必是來確認她與靈兒是否還在房中的。
趕了一天的路,此刻沐清也有些累乏,梳洗一番便躺在牀上入睡,只是,經過方纔的一陣動盪,此刻,她已毫無睡意。
直到三更天,沐清纔有些睡意。
第二日,按照往常的規矩,剛進來的新人便要到正殿中報道。
翼王不在,那個唯一可以改變她們現狀的男人不在,沐清唯有整日待在這一方清冷之地等待。
一天天的等待
,成了她每日必備的事情,看着院外枯禿的枝丫,心中的焦急一天堪比一天,這種無盡的等候,不知何時纔是個盡頭。
而那邊疆究竟是如何了,樓清凌一向是那種心懷大志之人,若不能破邊疆,定不會收兵回來,可若他破了,那接下來,攻破的,便是……帝都。
那個有着她可愛麟兒的地方,有着關愛她的父母的地方。
募得,她心一慌。不,她不會讓他攻打帝都的,十指緊緊相扣,指甲陷阱掌心裡,都不知疼痛。
直到聽得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沐清纔回過神來。
只見靈兒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開口道,“主……主子,羽…羽王回來了!”
“你說什麼?”沐清瞪大眼睛,似是不信,卻又聽得靈兒面帶喜悅與擔憂的說道,“方纔奴婢聽得前方傳來說,羽王已經攻破了邊疆,正在趕往東陵的路上,只怕這會兒已經進宮了吧。”
沐清愣住,面色發白,脣齒顫抖。
羽王已經攻破了邊疆,這句話如針刺般,深深扎進她心坎上。
她等了那麼久,盼了那麼久,樓清凌終於歸來,只是,帶來的卻是他攻破了邊疆的消息,這究竟是好是壞。
他回來了,自然是她期盼的,但他攻破了邊疆,是不是就意味着接下來,他便會舉兵攻打帝都?
沐清不敢繼續往下想,腦中一片空白。
“主子,這可怎麼辦,如今你被皇上送入翼國,已算作是羽王的人,可若他真的攻打了帝都,我們該如何是好呢,皇上對你又那般的……主子,主子,你怎麼了?”
後面的話,她沒繼續說,只因沐清的面色唰得一白,她擔心的扶住沐清,不停的呼喚着,“主子,你這是怎麼了,別嚇靈兒啊。”
沐清強自忍着心頭的驚恐,面對靈兒的慌亂,緩緩地搖搖頭,“我沒事,大概是感染了風寒,你扶我進屋歇息吧。”
此刻,她的腦中真的亂作一團,心裡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她那步履蹣跚的小小人兒,若是有樓清凌真的攻破了帝都,那她的麟兒,她的爹爹與孃親怎麼辦?
太多的愁憂愁,一時充斥着她腦海之中,令沐清心煩意亂。
她沒有忘記自己當初要求來這裡的目的,她要勸羽王退兵,如三年前一樣,以色魅惑君王。
夜晚,東陵的宮中一片熱鬧非凡,只因羽王凱旋歸來,第一戰便擊退了虞國堅固多年防守的邊疆,怎能不值得慶祝一番呢。
當有人來告知,羽王全軍獲勝,特此邀請宮中王孫大臣慶祝,而沐清等人則也需在當日同一出席宴會上。
沐清只在心中冷笑,樓清凌這是想要向她們示威麼,明知她們是虞國人,還邀請來參加他的慶功宴,多麼諷刺。
到了正殿,絲竹管絃,歌舞昇平,大殿一片歡呼聲,沐清與其他十餘名舞姬都被引至中央跪拜,隱約間,沐清看到了安蓉兒,只見她面色驚恐,脣角發抖,雙手不停的搓住,定是怕極力那傳說中的三頭六臂的羽王。
沐清
在心底暗自嘆息,待會若她見着了那高高在上之人並不是她心中所想那樣,定會驚豔的,或者也會慶幸當初沒有逃掉。
“王,這些便是虞國的皇帝送來的舞姬,還請王過目。”
國子監面朝國王,清朗的聲音將沐清的思緒拉回,卻感覺蓉兒更加的顫抖厲害。即便當日被她誤會,沐清也心有不忍,若是她膽子稍微大一點,擡眸望一眼那高坐的國王便知他並不是她那好姐妹所說那樣的可怕,相反,他擁有着比女子還好看的皮相,若不是常年打仗在外,相信,他定是位令女子見了都傾心的男子。
“嗯,都擡起頭來。”
上方傳來一陣暗啞且富有磁性的嗓音,沐清不用擡頭,便知那人是他。
側眸,只見安蓉兒害怕的身體已經抖得不行,心中嘆息,卻轉眸間對上一雙如黑曜石般的深邃眸子。
心中一驚,儘管當日與他相處了些日子,沐清已經知道他並不是那人,可如今再見時,心還是忍不住悸動。
見他起身朝這邊走來,沐清便直直盯着他,連心跳都忘記了。
近了,近了……
一樣的面孔,一樣的眉宇,一樣的神情,沐清已不知自己是身在何處,眼裡,心裡,已裝的滿滿都是面前之人。
以爲他會朝自己走來,卻不想在前方一米遠,他忽然一個轉身,那雙如夜的黑眸便轉向另一個方向,心,瞬間如被人掏空了般,空蕩蕩的。
她失落了嗎?
沐清問,卻又聽得他暗沉的嗓音在另一邊響起,“就這麼害怕孤王麼?”
“我…我……”
安蓉兒驚得連尊稱都忘了,身子不停的顫抖着,就是不敢擡眸看他一眼。
“擡起頭來!”
又是一聲好聽磁性的嗓音,卻叫那人嚇得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哆嗦着,“王……王,饒命啊……”
“哈哈……”樓清凌倒被她的樣子逗笑,蹲下身子,修長的食指輕佻起她的下巴,勾脣一笑,頓時令驚得安蓉瞪大了眸子,直直盯着面前之人看。
“孤王長得真的如此不堪嗎,讓你害怕成這樣子?嗯?”
此刻,安蓉兒已經說不出的驚訝與震驚,從一開始的膽顫,到現在的眸露驚豔,怎麼也不敢相信面前之人就是那傳說中會吃人的惡魔。
她張大了嘴巴,半天也說不出話來。沐清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果然,如她所料,安蓉兒見了樓清凌的面貌,定會驚訝甚至懊惱自己當初怎會將他想成那些不堪的怪物。
“王……”她驚訝了半天才吐出這麼一個字來,而樓清凌早已起身,朝大殿之上走去,只是在經過沐清身旁時,腳步頓了頓,並沒多做停留。
有國子監送來名冊,示意他挑選中意的留下,樓清凌掃視一眼,便轉眸看向安蓉兒,“你叫什麼名字?”
“民女姓安,名爲蓉兒。”
“安蓉兒……”他似在思索,目光在名冊上掃視一番,便道,“好,孤王就封你爲貴人。”
“謝大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