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貴妃身邊的宮人這幾日夜裡都能聽到她的尖叫聲,許是被小敏兒嚇到了,蕭貴妃現在的情緒一點都不穩定。那小宮女整晚都能聽到蕭貴妃在懺悔,也有尖叫,還有那驚恐的哭泣聲。
她仔細一聽,竟然聽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出來,她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那是蕭貴妃,她若僅憑蕭貴妃的囈語就斷定她殺了那瑤兒姑娘和前兩天掉在蓮池中的皇后之子,這是真的話,那德公公查清楚便罷,若是假的,她豈不是成了誣陷小人?
然而折磨了她幾日的噩夢,讓她最終找到了德公公,將蕭貴妃這幾日的囈語告之。
德海的心情此時不知該用什麼詞來形容,但是他不能光靠這小宮女的片面之詞就跟皇上稟告定了那蕭貴妃的罪。
“麟兒,我的麟兒呢,你們把他藏到哪裡去了,他找不到我會哭的,會哭的。”沐清睜大眼眸,眸色黯淡無光。
皇甫明一連幾日守在她的身旁,心痛不已。
“清兒,麟兒已經死了,他死了!”他大聲說道,搖晃着她,想要將她從那噩夢中搖醒過來。
沐清吃吃笑了,說道:“皇甫明,你看到麟兒了嗎?他一定調皮了,躲起來了對嗎?”
“你要如何才能醒來?你告訴我,告訴我,沐清!”皇甫明憔悴的面容已不復往日的冷峻,顯得有些狼狽。
沐清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偶爾笑一笑,惹得皇甫明的心都快碎了。
“皇上!”德海從門外進來,他思索了很久,最終決定將這件事告訴皇上。
見沐清癡癡地在牀榻上,眼神渙散,不知在想些什麼,他嘆了口氣,湊到皇甫明身邊說道,“皇上,那蕭貴妃宮中的一名小宮女說蕭貴妃一連幾日都在噩夢之中度過,嘴中不停地念叨着,說不是我殺了你,我不是故意的,誰叫你的孃親與我爭寵!說什麼死丫頭,讓你弄掉了孩子……”
沐清忽然一震,她立即轉頭看向德海,說道:“她果真說誰叫你的孃親與我爭寵?”
德海愣愣地看着她,點了點頭,此時的沐清有些盛氣凌人,那周身散發出來的冷冽氣息,讓人膽顫,他還從來不曾見過這副模樣的皇后,豈止他沒見過,皇甫明也不曾見過。
她又閉上眼眸,躺了下來,那反應彷彿剛纔那個氣勢凌人的女子並不是她,只是他們的幻覺。
沒有人知道沐清的心中在想什麼,皇甫明也不知道,他此時只想查清楚,麟兒究竟是失足掉落還是有人蓄意而爲之。
沐清卻已經認定了,定是那蕭貴妃害了自己的麟兒,那個女人,她不會饒了她的!
她再次醒來,已是次日清晨,皇甫明仍舊擔憂地坐在牀畔睡着,守着她。
她一動,他便醒了,剛想說什麼,卻瞪大了眼睛,怎會這樣?
沐清坐了起來,一縷頭髮溜到了肩前,她看到了那髮絲,伸手扯住,愣愣地撫摸了一下,這是她的頭髮嗎?
“將鏡子遞給我。”她淡淡地說。
“不,清兒,別看。”皇甫明不肯將鏡子遞給她,直搖頭道。
她哀求:“讓我看一眼,就一眼。”
“清兒……”他紅了眼眶,那滿頭的銀絲襯得她本就沒了血色的臉頰更加的
消瘦蒼白,那樣的形容枯槁,讓他好生心疼。
沐清心知自己恐怕時日無多了,所以也不再鬧着要鏡子,一直安靜地微笑着,那笑容十分滲人。
就在沐清籌劃着如何瞞過皇甫明和滿門口的侍衛,去到那蕭貴妃的宮中,與她對峙,若是消息屬實,她便要與她同歸於盡,反正她的日子也快到頭了。這時,一個消息傳來。
那蕭貴妃竟然被人殺死在牀榻之上,腹部被破開,孩子也扔在一旁,極其殘忍,一封信扔在那染血的牀榻上。
德海忍着想要吐出來的感覺,將那封信帶回到皇甫明那裡。
寫信之人細數了那蕭貴妃的罪證,並告訴皇甫明,那腹中孩兒是之前杖斃的採花賊之子,並非他親生,信尾註明,他還會再來,只爲了帶走沐清。
幾乎可以認定這個人便是上官珏。
他轉過頭看着躺在牀上的沐清,心酸得緊,那樣毫無生氣,尤其在知曉蕭貴妃被人殘忍殺害之後,她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以後就再也不曾開口說過話。
沐清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飯菜和煎藥都是吃了吐,吐了吃,吃了再吐,如此循環反覆,皇甫明不忍心再看她那樣的痛苦,她越來越虛弱了,他害怕某一天醒來,她就一直在沉睡了。
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了。
清水啊,她又夢到了他,可是這一次,她看到的是那樣美好的景象,有清水,有麟兒,有山有水,有云有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麟兒在她身邊玩耍,清水在不遠處撫琴,而她隨着那曲子翩翩起舞。
多麼和諧美好的一幕,這不是正是她一直想要的生活嗎?卻只能在夢中實現。
她知道這是夢,若不是夢,她怎會見得到清水。
她的嘴角劃出一道上揚的弧線,輕輕地笑了,再見到清水,真好……
就這樣沉沉地睡去吧。
再見了,皇甫明……
辛巳年秋,沐清皇后卒,與其子同葬於皇陵主墓,舉國哀痛三日。同月,蕭貴妃卒,因其作風不檢點,賜墓亂葬崗,永不得遷入皇陵。
“清兒已葬於那皇陵之中,你還是要帶她走?”
皇陵郊外的一棵樹下,立着兩名白衣男子,一名貌若天仙,一名英氣逼人。
“我突然好恨自己曾經利用了她。”上官珏看着那陵墓,淡淡地說道。
幻影輕輕一笑,說道:“我認爲,她最厭惡你的是你從來都不會顧及她的感受,總是一意孤行。”
風吹落那樹上僅存的一片葉,飄飄揚揚落在上官珏的肩上。
據說,皇后下葬的那一日,有兩名白衣男子樹下立了很久很久……
“醒了醒了!醫生,她醒了,我的沐清,她醒了……”驚喜地抽泣聲在耳邊響起。
那是誰的聲音,好熟悉。
努力想睜開雙眼,眼前的一片雪白有些刺眼,好一會兒才適應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媽……”聲音嘶啞。
“我的女兒,你終於醒了……”沐清的父母不住地抹着眼淚。
她,回來了嗎?有些愣怔。
“霍林呢?”
二老再一次背過身去,擦着淚水。
三個月後。
城市郊區的墓園中,某塊墓碑前,一個長相清秀而身材十分清瘦的女子將一束白菊輕輕放在墓碑前,她低頭禱告了好一會兒,這才轉身離開。
那墓碑上照片中的人兒笑意正濃。
沐清從父母那裡得知,她已沉睡了一年,醫生一度確診她已是植物人,並不認爲她還會有醒來的可能,然而二老決心傾家蕩產也要保住她一條命。
她沉睡前的事情都已記了起來,還記得曾經有人說過,飛機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他們乘着這最安全的交通工具甜蜜地準備回國結婚,卻不曾想過,那《死神來了》當中飛機失事的鏡頭,就上演在這架飛機上,若不是霍林將她緊緊地護住,若不是飛機進入了中國的領海,離陸地已經很接近,她恐怕此刻也已追隨霍林而去。
沒想到才短短一年,已經物是人非,那明朗的笑容如今只能在照片上找到。
她以爲自己會哭得死去活來,沒想到她現在的心情竟然如此平靜,那一世的記憶,她已不想再憶起,正悄悄地遺忘着。也許是經歷了幾次生死吧,現在的她就如同一個木頭人行走在這世間。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沐清的身體漸漸豐滿起來,心情也逐漸開朗了。
霍林的父母也因此而鬆了一口氣,雖然他們失去了霍林,卻得到了沐清這個女兒,他們二老早已從悲痛中走出來,決定樂觀面對人生,卻擔心沐清一直沉浸在那段傷痛中走不出來。他們希望沐清能夠勇敢地去愛,甚至替她尋找合適的對象。
當沐清決定去找工作的時候,他們舉雙手贊成,出去走一走,她的傷口才能更快地癒合。
她憑藉自己出色的表現,被一家外企錄取,做了一名高級主管,她明明是應聘的文員一職,卻被直接調爲高級主管,這讓她百思不得其解,十分詫異。
手下有許多老職員都不服她,然而她與生俱來的親和力以及能力的凸顯,讓老職員們都刮目相看,對她作爲主管,已然心服口服。
沐清一直在想,或者這一輩子這樣過了,然後找個人結婚,平淡地過日子,也許會有孩子,直到老去,子孫滿堂。
有人說,能遇到自己愛也愛自己的那個人的人並不多,所以很多時候,人們結婚只是在尋找一個與自己合得來的,能夠平淡過完一生的伴侶,並一定是自己的摯愛。
或許他們是對的吧,可當她看到那張妖媚傾城的臉時,她的心遏制不住地跳動,快要蹦出嗓子眼。
“那可是我們公司的神秘總經理,沒見過吧?我也只是見過一次,美得不像話啊!”一個人在她的耳邊嘰嘰喳喳的,她卻一句話也不曾聽得進去,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個人,直到他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她才喃喃細語:“樓清水,是你嗎……”
狹長的丹鳳眼裡流光溢彩,眯起眼眸,靠近她,熟悉的聲音響起:“小姐,你認識我?”
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她蹲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
“沐清,你怎麼了?”大家圍了上來。
“沐清?”眸中有異樣的神采在流轉,嘴角勾起,臉頰爬上勾魂的笑容,原來是她!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