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船長緊握婦人的手,雙目微閉,口中唸唸有詞。一陣微風吹來,顎下三縷山羊鬍須隨風輕擺,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仿若霎那間已然飛昇仙界。衆人都十分安靜的站立一旁,等待大師從仙界中歸來。
如此折騰了好一會兒,李天疇卻站的有些不耐煩了。突然,船長雙目圓睜,額頭上青筋暴漲,發聲大喝道,“兀那妖人!爲何掠我治下子民?膽大包天,還不速速跪下從實招來?”這一嗓子把圍觀的衆人嚇得不輕,翁的一聲向兩旁散開。
被抓着手的老婦人也嚇得臉色發綠,無奈動彈不得。再看那船長,猛地從椅子旁邊抽出一把桃木小劍,迅速鬆開了婦人的手,起身跨步朝正前方虛空一劈,“看你往哪裡逃?”
桃木劍在空中忽然頓住,因爲劍尖的下方是李天疇的腦袋,真劈下去雖然不至於傷人,但畢竟不太好。船長有點尷尬,本以爲大耍威風,圍觀的人怎麼着也得向後退退,但眼前這位和他一樣戴着蛤蟆鏡的鄉下人卻紋絲不動。
尼瑪的,大煞風景,哪兒來這麼個土鱉破壞劇情?算了,動作雖然不夠瀟灑完美,也只得湊合了,老子也就是爲了餬口,犯不着惹事。瞅着眼前這個傢伙是個死心眼,還是不碰爲妙。船長故意長嘆一聲,收回了桃木劍,返身坐到了椅子上。
“大師,怎麼說?”老婦人急切的詢問。
“哎,就差那麼點,被那妖人逃了。”船長說着,還故意看了一眼李天疇,栽贓陷害的意味明顯。果然,此言一出,衆人皆對李天疇怒目而視。
“啊?那怎麼辦?”婦人着急的大喊,“還請大師儘快想想辦法。”
“無妨。”船長用手指很小心的捋着他的山羊鬍子,“妖人既已逃走,被掠走的鄉民自然無恙。只是路程遙遠,還需要你們家人自行去解救。”
“那是,那是。求大師指點我具體方位和地址。”婦人聞聽家人無恙,更加着急,上前一把抓住了船長的胳膊。
船長卻突然神情緊張,感覺山羊鬍子要掉了,另一隻手連忙捂住下顎,假裝疼痛,暗地裡卻將沾着的鬍子使勁兒壓了壓。
老婦人發覺自己失態,連忙放開了船長,“對不起呀,大師,我剛纔太着急了。”
船長卻用手捂着下顎,嗯嗯啊啊的不說話,老婦人一尋思,立刻會意,連忙從衣兜裡掏出了一百元錢恭恭敬敬的放在一旁的香案上。“大師,求你儘快指點迷津。”
船長見有現金入賬,立刻放下手開始掐掐算算,又陷入了雙目微閉的狀態。只是一會兒功夫便睜開了眼睛,“此去正西方四十里,定有收穫。”
婦人大喜,連聲感謝,就差叩頭謝恩了。船長含笑點頭,卻迅速拿起那百元大鈔塞入口袋中。
李天疇終於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揪住了船長的手,硬生生的將那百元大鈔又取了出來,冷笑道,“招搖撞騙,心太黑了點吧?”
船長勃然變色,騰地一下站起了身,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這個二貨,感覺十分的眼熟,只是隔着雙重墨鏡看不太真切,一時想不起來是誰,於是一本正經道:“這位居士,我沒招惹你吧?因何要詆譭與我?”
李天疇哈哈一笑,“卓絕大師?聽起來夠唬人的,你敢說你沒騙人?王仲。”最後兩個字聲音極低,只有船長才能聽得見。
船長果然一愣,再看李天疇的臉,不禁失聲道:“你……”
“哎,小夥子。你搗什麼亂?我慕名而來求這位大師指點迷津,管你什麼事兒?”一旁的老婦人不爽了,一把就拉開了李天疇。
船長已經認出了李天疇,但顯然不會輕易放過已經要到手的錢,藉着着老婦人的話,他冷哼了兩聲,抖了抖髒兮兮的道袍,一副厭惡的樣子。
哎呀,我草擬大爺的,這小子幾天不見,脾氣見長啦。李天疇心下大怒,正要發火,沒想到旁邊一位壯漢站出來幫腔,“小子,你是不是眼紅了?這位卓絕大師是真正的高人,我家小子考上中學全靠大師的指點和賜福,你可別無賴好人。”
“就是,我媽腿上的毛病也是喝了大師的符水才痊癒的……”又一位抱打不平者站了出來。李天疇一下子頭懵了,這是怎麼回事兒?這小子難不成真的求道成仙了?絕無可能,恐怕這廝時來運轉,蒙對了幾回就敢妄稱大師,李天疇搖了搖腦袋,立刻清醒過來,哪能輕易被這傢伙給唬住。
但又能如何,幫腔的人越來越多,李天疇一下子變得騎虎難下。而船長則乘機將百元大鈔又放回了口袋,然後笑眯眯的向衆人擺了擺手,頗有氣勢。“呵呵,感謝諸位。清者自清,想我卓絕一身本領,只爲天下蒼生求些福祉,豈是欺世盜名之輩?這位居士無端毀我清白是何居心?”
李天疇這回被氣着了,牙齒咬的嘎嘣響,目光也變得十分兇狠,正在洋洋自得的船長見狀心裡打鼓,這貨可不能氣狠了,否則吃不了兜着走。他立馬又換作一副十分誠懇的態度,“修道之人慎起噪念,這位居士想來也是上了江湖騙子的當才口出妄言,不過倒是與貧道有些緣份,居士可願意借一步與貧道相敘?”
看着船長擠眉弄眼,李天疇強忍心頭怒火沒有吭聲。這廝得了便宜還賣乖,而且還有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幫他說話,李天疇想發火也發不出來。
“呵呵,諸位,今天就到這裡了,都散了吧。”船長煞有介事的開始收拾行頭。
等衆人散去,船長突然變了一副嘴臉,伸手就抓住李天疇,“哥吔,這段日子跑哪兒去啦?想死我了。”
李天疇差點背過氣去,但在鬧市也不好教訓他,只得低聲道,“這裡不方便說話,你現在住哪兒?還是王婆那兒嗎?”
船長搖搖頭,“換了個地方,離這兒不遠。那個死老婆子一天到晚催債,我得躲着她。”
李天疇想起來船長還欠着王婆的房租,自己曾經當過保人,但最終沒有兌現承諾,心裡着實過意不去。這個錢一定要還上,不能言而無信,李天疇搖頭嘆了口氣。
船長很快收拾好了行頭,二人一前一後的擠出了夜市。李天疇跟着船長七拐八拐的走了不遠的距離,拐進了一條僻靜的小衚衕,在一所小平房前停了下來。船長扭頭望望,見四下無人,便迅速掏出鑰匙開門,跟做賊一樣。
小平房只有不到十平米,一張牀,一張桌子再加一點破爛就將屋子擠得滿滿當當,小屋裡還散發着一股很奇怪的臭味。李天疇皺皺眉頭,知道船長一個人混,什麼也不講究。
“哥,快說說,你這些日子都忙啥去了?”船長脫下了他的道士袍子,很麻利的掏出了香菸遞給了李天疇。
李天疇點着了煙,“和車行的朋友去了趟外地,惹官司了,反正一句兩句的說不清楚。有時間再慢慢跟你聊,你先幫我保密。你這兒再擠一個人貌似不方便啊。”
船長一拍胸脯,“當然方便,你睡牀上,我打地鋪,妥妥的。”
“呵呵,我住時間不長,就是來看看兄弟們過得咋樣。紅毛現在在哪兒?”李天疇不置可否,心裡實在關心紅毛衆人。
沒想到船長仰天嘆了口氣,“兄弟們都不咋地,紅毛一心要報仇,被一個自稱是他叔的人拎到碼頭上當苦力去了,我去看過一回,真不是人乾的活兒,媽的,曬得跟個黑炭似的。”船長說着搖搖頭。
李天疇瞭解那個所謂紅毛的叔叔應該是耿叔的人,這樣做倒是用心良苦,省得紅毛爲報仇而惹事生非,走上不歸路。“其他人呢?”他很鬱悶的吸了口煙。
“阿九他們就更慘了,他和德普找了一家網吧打工,沒想到被老闆黑了工錢。兩人不服氣找老闆要,結果被打了,阿九在家裡坐着吃閒飯,德普回老家了,我再沒見過。”船長恨恨的嘮叨着,“臭蟲就別提了,現在是咱城中村拾垃圾的司令。這些我都沒敢跟紅毛說。”
李天疇聽了心裡難過,良久都沒有說話。
“哥,你看我這樣的是不是混得最好的?沒給你丟人吧?”船長見李天疇的煙快抽完了,又嘛溜的遞上了一支。
李天疇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其他人到還過得去,就你最丟人。”
“吔,又埋汰我?好不容易見個面咋就不說些好的呢。”船長連呼冤枉。
“人家雖然日子難過,但不害人、不蒙人。你說說你,成天騙人家錢,連老太太也不放過,我能說你好嗎?”李天疇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哥,還是那句話,我這門學問你雖然看不上,但的的確確是造福於蒼生的,師傅說我已經登堂入室了,咋會騙人呢?”船長一本正經,底氣也壯了許多,跟以前捱罵的反應不可同日而語。
“得了,我不跟你扯這些,反正以後少騙人。明天帶我去看看紅毛他們。”李天疇心情不好,倒不是因爲船長的偉大事業鬧心,而是衆兄弟如此境況,他委實難受。
一夜無話,船長破天荒的起了大早,搞來一些平時捨不得吃的早餐,李天疇也不客氣,二人唏哩呼嚕的很快吃完。
“先去找阿九,另外,告訴我是哪一家網吧黑了阿九。”李天疇現在的心境和以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話語中透出一股冷冷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