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一早,肖亞東就打來電話,由於人員緊張,李天疇最終還是沒有赴約。肖亞東也不在意,就在電話裡簡單的聊了兩句,然後掛斷了。
中午的時候,吳建國風風火火的從老家趕了回來,比計劃的假期提早到了兩天。看得出來,這個年他是沒過好,隊長肯定是在出事的第一時間就將兇殺案的情況告訴了他。
在宿舍裡,和李天疇簡單吃了頓午飯。吳建國藉着這個機會,將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瞭解了一遍,雖然吃驚戰友的冒險經歷,但他啥話沒說就匆匆忙忙去找隊長了。
對於華仔的事情,公司的處理態度從曖昧變得混亂而且日益強硬,這讓吳建國很氣憤。李天疇心裡也不是滋味,所以並未刻意勸解戰友,他覺得在這個時候,大夥應該儘量幫助華仔的家人爭取他們應該得到的東西。
年初五,農貿市場外,小商販陸陸續續出攤了,攤子五花八門,光是小吃就讓人眼花繚亂,豆撈、五香蛋、烤海鮮攤、腸粉等等,不一而足。小區後門外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與繁雜。
趁午休時間,李天疇溜達到後門口,仔細觀察了一下,攤位雖然種類不少,但還真沒有北方的那種餛飩攤,這倒是個很好的機會,於是就近蹲在地上和豆乾攤的老王頭聊了起來。
事情並非想象中那麼簡單:要想在路邊支個小攤,手續還挺煩雜。體檢,衛生許可、工商登記等等,一樣不能少,N個衙門口子,甭管大小,統統都得走上一遭,待領了一堆牌牌後,才能允許擺攤。
當然也有不少野攤,啥也不用辦,但工商、市容來了立馬就得跑路。而且市場管理處也查得嚴,聽說還養了一幫混混,不交攤位費,就打人收東西,狠着呢。
李天疇聽了頗爲感慨,啥營生都不好混。他給老王頭遞了支菸,又詳細瞭解了一下辦攤申請的流程,道了聲謝,便回宿舍了。
剛到宿舍的樓洞口,,李天疇就碰上了打飯回來的吳建國,心裡奇怪,“建國,這麼晚才吃午飯?”
“別提了,上午忙的連放屁的時間都沒有。哎,真是煩透了。”吳建國一臉的抱怨。
“華仔的事兒還沒解決?”
“早呢,事情搞大了。上午你在班上,可能不知道,華仔家屬跑到總公司去鬧了。那邊保安攔着不讓進,雙方正僵着呢,正好公司的二號老闆汪總的車要進大門,被華仔家屬給堵了個正着。兩邊人剛開始也就是拉拉扯扯,不知怎麼的就打了起來,連警察都去了。”
“怎麼會搞成這樣?”李天疇大爲吃驚。
“唉……”吳建國嘆了口氣,左右看看,伸手指了指樓梯口,示意回宿舍再說。戰友如此小心,李天疇卻頗不以爲然,但也沒再羅嗦,二人一前一後悶聲上樓回了房間。
房門關嚴實後,吳建國也顧不得吃飯,竹筒倒豆子般的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李天疇聽的氣血翻騰,再看看戰友的表情,窩囊氣受的也不小。
公司的做法很不厚道,原本容易解決的事情,由於拖來拖去,最終把問題給拖複雜了。現在有了更大的麻煩,不知道總公司忽然抽的什麼風,派了一個惹禍的人事部副經理負責處理華仔的事情。但這小子不學無術,純粹公子哥一個,還眼高於頂,根本瞧不起打工仔。接待華仔家屬的時候,態度蠻橫,還侮辱他們想要敲詐勒索,終於把人家給惹毛了。
華仔家人自然是不依不饒,特別是他那個姐夫也是個整事兒的主,獅子大張口,這個費,那個費的算了好一大堆,公司根本不會接受,雙方就大鬧起來。
“反正一個巴掌拍不響,那個惹禍精拉了一坨屎,現在也不知道躲哪兒去了。”吳建國說着,猛扒拉了幾口飯。
“那公司到底打算咋樣?有沒有誠意談啊?比如說撫卹金的標準最起碼要說說吧。”李天疇忍不住發問。
吳建國一愣,這確實是問題的關鍵。他半道上插手忙的暈頭轉向,主要按上面的交代勸慰和安撫華仔家人。至於撫卹金,公司一直雲裡霧裡的沒跟他交過實底,或許是級別不夠吧,想到這裡他含糊應道,“老郝應該清楚,差不多也該有個預案吧?”
李天疇心裡冷笑,老戰友果然是厚道可欺,連關鍵問題都不瞭解,難怪工作不好做。這也說明公司根本沒有誠意去談。撫卹金無論多少,有和沒有完全是本質的區別,這對華仔的家人意義重大,即便多給一點,對於這麼大一個公司來說也不過是毛毛雨的小錢。但令他想不通的是,偏偏不值一提的小事兒,公司爲什麼會自毀形象呢?
“其實雙方各讓一步,事情就有迴旋的餘地。問題是矛盾已經不可收拾,現在華仔的一個親戚還在醫院躺着呢,他媽的,老賬沒解決,又添新帳,這叫什麼事兒。”吳建國似乎還抱有幻想,但提起後面的問題又搖搖頭,重重的嘆了口氣。
這時,一個保安匆匆跑進了宿舍,上氣不接下氣,“吳隊長,公司喊你過去,有急事。華仔宿舍的人和幾個老鄉去總公司請願去了。”
吳建國騰的一下就站起來了,“這他媽,連飯都不讓人吃了。”說着,拿起帽子就往外走。李天疇道:“我和你一塊兒去。”
吳建國擺擺手,“你別瞎摻和。”
李天疇氣悶,所以沒有猶豫的也跟着下了樓,但吳建國早已經騎着自行車一溜煙的跑遠了。
“天疇,站這兒幹嘛?剛纔去宿舍沒找着你。”身後傳來樑輝的聲音。
李天疇回頭一看,門洞口站着好幾個人,除了樑輝,徐進和衛東都在。
“剛吃過飯溜達。啥事兒?”
“上午華仔的事兒聽說了麼?”
李天疇點點頭,“剛知道。”
樑輝一臉怒氣,“王八蛋草的,心裡直窩火。我們幾個商量好了,給華仔他家壯壯聲勢,一起去怎麼樣?”
李天疇有點猶豫,自己出現在現場,可能會讓吳建國爲難。但心頭實在惱火,華仔的事件搞到這種地步讓人憋屈,大家同事一場,就算衝動一回,建國想必也應該能理解。於是點頭:“算我一個。“
一羣人騎了四五輛騎自行車,聲勢倒也壯觀。一路上樑輝還在不斷的拉人,管他有沒有人在崗,最好大家都去。
鳳凰置業公司總部位於繁華的嶽港大道,單車時間需要二十多分鐘。大夥才拐到路口便遠遠的看見總部大樓前圍了好大一羣人。此刻樓下大門緊閉,門口站了一排相同制服的保安,神色緊張,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再往外圍,就有些混亂了,一左一右聚集了兩堆人,各鬧各的。郝隊長正被華仔的幾個家屬圍着大聲爭吵,帽子也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另一邊則是華仔的幾個老鄉和宿舍同事,每人都在頭上紮了根白布條,還用竹竿打着條幅,上書“見義勇爲,反被冤枉,無良公司,欺壓良善”,還有橫批“嚴懲打人兇手”。吳建國站在前面,不知在說着什麼,亦是滿頭大汗。
衆人停好自行車,扒開圍觀的人羣魚貫而入。一下又擠進來七八個穿着同樣保安制服的壯小夥,看熱鬧的搞不清楚是哪一撥的,場面驟然緊張起來。
吳建國扭頭,一陣錯愕,繼而非常生氣,“你們要幹啥?咋都跑來了?誰在崗上?”大家互望一眼,沒人說話,一個個繞過吳建國,站在了華仔老鄉身邊。
李天疇硬着頭皮走到吳建國近前笑呵呵道:“建國,是這樣,大家也就是表達一下情緒。意思到了,我們就回去上班。”
吳建國一把揪住李天疇的衣領低聲喝問:“你跑來幹啥?不是讓你別摻和嗎?”
“也來表達一下我的情緒。真的,挺憋屈的。”李天疇仍舊一張笑臉。
“胡鬧,表達個屁!這不是添亂嗎?趕快滾回去!”形勢所迫,吳建國難免上火。請願的力量一下增加了不少,還都是自己手下的員工,這讓他很難堪。
李天疇也不高興了,慢慢拉開了吳建國的手,“給一同打工的兄弟吆喝一聲,怎麼叫添亂?我理解你的難處,但你也別妨礙我。”
吳建國一時語塞,他了解李天疇,牛脾氣一上來,誰也擋不住。情急之下,又一把拽住對方大吼:“你不想幹了?我可警告你,把事情鬧大,公司可是要開人的。”
不知道爲什麼,李天疇聽了老戰友這句話竟有了一絲陌生感,他猛然一轉身,指着旁邊華仔的家屬:“華仔屍骨未寒,這算什麼?這樣的公司不幹也罷。”說着一甩吳建國的手,也站到了請願的人堆裡。
吳建國愣在當場,表情複雜。
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加盟請願,華仔的老鄉興奮了,一個矮個子情緒激動的揮起手臂大聲喊道:“嚴懲打人兇手,還我親人!”,口號挺能調動情緒,十幾號小夥子異口同聲的跟着喊了起來,聲勢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