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軍官面色鐵青,雙拳握的喀吧吧直響,但亦無奈何。本來就是被基地領導拉來擋箭的,能說服許文最好,再不濟,也要暫時緩和矛盾,但現在看來這個任務顯然是失敗了。
情況甚至會更糟,許文是出了名的刺頭,不僅僅因爲其深厚的背景,更主要的是他出類拔萃能力和軍人引爲爲傲的軍功,如果不是性格火爆,不至於被扔在基地當教官。
倘若此人真撂挑子,後面的事情恐怕就兜不住,武放是國安那邊定好的組長不可更改,這傢伙顯然又和許文穿一條褲子,按照剛纔的架勢,“巡遊者“還沒正式成立就有夭折的危險。
這尼瑪就是折磨人,中年軍官思前想後,決定立刻如實彙報,解鈴還須繫鈴人,這稀泥他是無論如何都和不下去。
李天畤此刻正坐在列車窗邊欣賞着外面的景色,對發生在基地的一幕渾然不知。付爾德給他定的是臥鋪,比起當年來SZ市時何止舒服了數倍,但他更懷念和同村夥伴擠在列車接頭,一起憧憬未來的情景。
這次回家匆忙,又路遇意外,所以李天畤經過SZ市也沒有辦法去探望三豆和懷山,不知二人過得可好?他還想起了一干保安朋友和肖亞東,以及那段苦逼、快樂卻又充滿危險的打工生涯,不知不覺一晃一年多,日子過得真快。
直到結識耿叔,李天畤的人生才發生了轉變,曾經豪情萬丈的創業夢被無休止的打殺和逃亡生活磨得粉碎。好在一切的付出沒有白費,裕興終於看到了坦蕩大道,自己卻又戲劇般的進入了“巡遊者“。此後要爲國獻身,終點又回到起點,這不是在部隊時就曾有過的夢想麼?
李天畤啞然失笑,此時天已擦黑,窗外的景色漸漸變得灰暗模糊,該是晚餐時間了,四處飯菜飄香,列車送餐車已經遊蕩在各節車廂。
從窗戶返照出來的臥鋪的影像更加清楚,上車以來一直悶頭大睡的12號下鋪中年男子突然坐起了身,發呆了片刻後從茶几上取下了堆放着的塑料袋,悉悉索索的找出了一個桶裝方便麪和兩根火腿腸,然後下鋪穿鞋,哼着小曲去打開水了。
這個中年人貌似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李天畤暫時失去了興趣,轉而掃了一眼12號中鋪,可惜鋪位上依然只有一支大的旅行包,其主人是個個頭不高的時髦青年,僅僅上車時見過一面,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不知道去哪兒溜達了。
李天畤自己是13號中鋪,其實他一直藉着欣賞窗外風景的機會來觀察身側與自己同行的旅客。中午和權興國遇襲的情景歷歷在目,再加上許文某明奇妙的安排,不由的讓他提高了警惕。
13號下鋪是一位老太太,她不是自己單獨出行,硬座車廂還有家人,開車後沒多久就去那邊聊天去了。
而左邊12號上鋪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安靜的躺在鋪上看書,右邊上鋪也是一位中年人,黑瘦黑瘦的,是個煙鬼加話嘮,好像經常出差,滿嘴跑火車,逮誰跟誰聊,這會兒跑到車接頭處吸菸去了。
這幫旅伴似乎都沒什麼特別之處,唯一例外的是那個時髦的年輕人,開車兩個多小時了,只露過一面便蹤影皆無,不過,除了那個旅行包外,好像也沒有什麼多需留意的地方。
突然覺得腹中飢餓的李天畤,忙到自己的鋪上取了小宋給他的揹包,一股淡淡的清香飄來,讓他不由的想起這個藏青色的絨布揹包是小宋常用之物,每回搬家都見她背在肩上。
包內幾乎卻全是食物和切好的水果,用一個個保鮮袋精心包好,包的底部還有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李天畤打開一看,是一疊百元大鈔,少說也有四五千塊。信封背面寫着一行字:時間太匆忙,這點錢給家裡人買點東西。
李天畤眼眶一熱,心裡暖暖的,愈發感覺虧欠小宋太多,自己曾答應過耿叔,照顧好她,但加入了“巡遊者“後便身不由己,這種兩難的取捨一直折磨着他,這也是李天畤對武放的提議一直模模糊糊,難下決心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是清水之行以後,李天畤發現自己的心腸硬了許多,潘文軍那微微晃動的屍體始終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所以,對待龐榮,他格外果決,甚至有了將其斬盡殺絕的念頭。
尤其是打向龐榮腦袋那一槍,李天畤特別注意到了遊士龍、張文等人充滿驚駭、詫異的目光。彷彿那一剎那間,兇狠嗜血的魔鬼就要從自己身體裡的血液深處跳將出來,這讓他十分不安和焦躁。
這種轉變換做一年前是難以想象的,李天畤無從查找根源,或許自意外結識耿叔開始,也或許是那個噩夢所對應的宿命。但這樣對於小宋是不公平的,他無法給她起碼的安全,和寧靜的生活,由此,他不得不做出選擇。
正在發呆之際,一直行進晃動的火車突然安靜下來,李天畤扭頭一看,居然到站了。車窗下,13號上鋪那個中年人正在一個流動攤販前討價還價,沒多久便抱了一大堆吃食,喜滋滋的上了列車。
很快,中年男人就抱着食物坐在了李天畤對面。走廊的臺桌狹窄,男子手上的食品鋪滿了桌面,除了一盒熱氣騰騰的紅燒豬蹄,其他都是一些塑料袋封裝的食品,雞翅、泡椒鳳爪等。
“來來來,一起來。”男子熱情的遞給李天畤一副方便筷,又從麻利的從兜裡摸出一瓶二兩裝的白酒,美滋滋的擰開喝了一口。
李天畤連忙道謝,卻並不動筷子,而是拿出一盒鮮奶和一個保鮮袋,裡面是十分誘人的三明治火腿麪包,中間夾裹的叉燒應該是小宋親手調製的。
“這玩意兒能吃飽?來啊,別客氣,都是硬菜,正宗的廣式燒臘。”中年男子再度相邀,手腳不停的已是滿嘴流油。
“呵呵,老兄不要客氣,晚上我吃點清淡的就行。”
“出門在外,要對得起肚子。我常年在外跑,就看中這個,吃飽喝足了睡大覺,今天這裡,明天那裡,時間很容易打發的。”
李天畤笑笑,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目光再次轉向窗外。站臺上人影綽綽,列車開始緩緩移動,突然一個身着牛仔褲的年輕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在SZ市檢票進站時,此人就一直排在他身後,一副猴急樣,連踩了他兩次腳後跟,否則李天畤也不會對此人留有印象。
牛仔褲小夥並沒有隨身行李,列車停靠了這麼久,他卻一直逗留着未走,此刻突然擡頭衝李天畤看來的方向齜牙一笑,表情十分的詭異,進而轉身消失在人流中。
這個詭異的笑容讓李天畤心生警兆,他好像聯繫到了什麼,只是當時思想在神遊中,並沒有細究。牛仔褲小夥和久未露面的12號中鋪都有一個共同點,二人脖子左側下方,鎖骨靠上一點的位置都有一個色彩豔麗的紋身。
圖案很小,比指甲蓋稍大一點,好像是一隻倒掛在樹上的蝙蝠,頗爲猙獰。
這種很細微的聯繫似乎很能說明問題,又好像什麼也說明不了。或許是巧合,也或許是兩個人認識,甚至再想遠點,還可以懷疑倆人屬於某個組織,鬼祟的行蹤想要圖謀什麼……但一切只是臆斷。
李天畤不得要領,但牛仔褲小夥的笑容太過古怪,回想其表情,那種誇張的笑容其實十分木然和冰冷,還有一絲絲挑釁的味道,而看向自己的眼神又是那麼的空洞,找不到其瞳孔焦距的準確落點,莫非是在看他?
對面中年男子的大吃大喝已經到了尾聲,臺桌上到處都是拆開的塑料袋和散碎骨頭,在仰脖灌下最後一口酒後,他發出了滿足的嘆息,然後旁若無人的打着酒嗝,找紙巾擦手擦嘴。
李天畤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也結束了就餐,而始終坐在12號中鋪的另一名中年男子早已收拾好了泡麪的殘羹,起身拎着一個大號的茶缸,施施然往車廂接頭走去。
這時車廂揚聲器傳來直播,“列車進入夜間行車,下一站將到達SG車站,預計運行……請各位旅客看管好隨身攜帶的財物。”
李天畤不由自主的擡頭看向12號中鋪那個大號的旅行包,依然孤零零的在那裡,它的主人倒是少有的馬大哈,難道說已經隨着那個古怪的牛仔褲男子下車了?
“這是誰的行李?“一名乘警路過,指着12號中鋪上的旅行包問道。
“就是這鋪上的。“李天畤對面的中年男子邊剔着牙邊回答道,”一個小夥子,上車後再沒見人。“
乘警狐疑,看看李天畤,又看看12號上鋪剛探出半個腦袋的安靜女生,然後扭頭對中年男子道,“夜間行車,大家看好自己的行李物品,也麻煩轉告12號中鋪一聲。“
“那當然,謝謝啊。“中年男子爽快回應,然後起身端着垃圾托盤走了,看樣子煙癮發作,一刻也等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