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崖處的老妖藤旁,憑着白大褂的印象,三人在爛泥般的混合物中扒出來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從體型身高判斷,八成以上是郭耀武。
胡德海在李天疇的勸說下,強忍着悲憤將兄弟用拼湊起來的衣物裹好,準備吊上斷崖後火化,然後與白大褂開始攀爬斷崖。
而李天疇考慮良久,他還是將剩餘的一組詐藥埋在了妖藤的根部,但未料到一回頭卻看見了一雙雪亮的眼睛,遠遠的,泛着冷冰冰的光,袁華竟然不聲不響的出現在了身後。
對袁華追殺張志強的結果,李天疇不得而知,但非常緊張藤條上方的胡德海,此刻正與白大褂正一前一後的攀爬到了斷崖的中部,這倆人,一個受傷,一個腿軟,稍有不慎便會掉下來摔個半死。
李天疇很清楚,憑袁華的感知和反應能力,恐怕早就注意到了藤枝上慢吞吞攀爬的二人,但他並沒有發動攻擊,卻選擇了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不知什麼原因。
一方面可能是胡德海二人並不能引起袁華的興趣,那麼反過來就說明他對自己很感興趣,李天疇十分鬱悶,絞盡腦汁也搞不明白爲什麼,只好安安靜靜,深怕驚擾了對方。
但如此僵下去也不是辦法,萬一袁華在二人爬上去之前失去了耐心,一旦發動攻擊,則更危險,而且還有甩不掉的追兵,李天疇相信張志強不會就此輕易掛掉。
忽然間靈機一動,李天疇想起了剛纔和袁華搏殺時的場景,對方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突然收手,而且也是拿這種眼神在看着他,混沌、森冷中帶有一絲絲迷茫,說不準袁華的神智裡還真藏有潛在的記憶?
於是李天畤嘗試着慢慢的接近對方,腳下發出了吧唧、吧唧的聲音,雖然已經刻意壓制,但在四處殘肢斷體、充滿惡臭的恐怖空間裡,這聲音卻顯得格外刺耳,袁華沒有動,但目光卻變得更加凌厲和凶煞,李天畤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袁華,你真不記得我了?我是李天疇啊。”李天疇死馬當活馬醫,腦子裡儘可能的尋找對方曾熟知的人物和場景,“我們一起在福山,還有武放,咱們去查謝滿,端老A的老窩,你忘記了麼?”
袁華的陰冷的目光似乎有些緩和,但依舊面無表情且虎視眈眈。
貌似有點門道?於是李天疇嚥了口吐沫,接茬說,“咱們還和阿豪幹過架,那次是爲了救我兄弟,你和老武幫了大忙,後來咱們去了基地招待所,我和老武喝酒,你跑不見了……再後來我又認識了權興國和郭耀武……”
“嗷……”一聲淒厲的長嚎從袁華的喉嚨裡發出,震的人耳發麻,攀爬中的白大褂差點嚇得從半空中掉下來,幸虧胡德海眼疾手快拽住了他。
而此刻的袁華忽然伸出利爪般的雙手抱住了頭顱,彷彿很痛苦,很煎熬的模樣。但李天疇卻震驚了,有種喜極而泣的感覺,袁華他能聽懂自己的話,而且確有記憶,否則不會做出普通人的情感反應。
“袁華,跟我回去,帶你去找武放,找教官,咱們還是好兄弟。”李天疇邊說,邊嘗試着繼續往前走,但被對方的一聲低吼給逼停了。
此刻倒是不能操之過急,李天疇撓着腦袋,他忽然注意到對方的目光被包裹着的屍體所吸引,於是一下恍然大悟,剛纔刺激到袁華悲鳴的恐怕就是‘郭耀武’三個字,於是不動聲色的觀察着他的反應。
袁華動了,但動作很慢,可能是變異後的結果,他的雙腿其實很機械,一頓一頓的步點十分怪異,完全不似剛纔廝殺時縱跳如風。
眼看着他離屍體越來越近,李天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對方看見屍身的模樣會有什麼反應。
凝神戒備的李天疇突然察覺到‘墳場’外圍有異響,十分輕微,但絕非好兆頭,不外乎是追兵,正尋思如何在不刺激袁華的情況下去清掃尾巴,孰料袁華的反應比他快,一聲尖嘯之下,軀體猛然倒縱出去,非常迅捷,幾個起落就衝到了山谷的拐彎處,身影一晃不見了。
李天疇擡頭看了一眼胡德海,對方也正回頭吃驚的望着他,料想這傢伙也在一直關注着剛纔袁華的變化,於是衝他微微一笑,“沒有大事兒,你們繼續,要再快一點。”說罷便飛身追了上去。
不知爲什麼,李天疇忽然對袁華有了很足的信心,他相信對方殘存的記憶已經被喚醒,但到了什麼程度還不好說,可就憑剛纔的表現,他至少還記得郭耀武,這就足夠了。
才跑出十多米,不遠處就傳來淒厲的慘叫,緊接着槍聲大作,袁華肯定是毫不猶豫的發動了攻擊,而且痛下殺手,於是李天疇加快腳步,才一轉彎便見到了激烈的搏殺場面,也終於又看見了張志強。
地上倒下了三個人,似乎還沒死透,軀體抽搐着,全都是脖頸處鮮血狂噴,而張志強極爲狼狽,在袁華迅猛的撲擊下連連後退,周圍跟來的一衆匪徒此時躲的遠遠的,生怕被袁華在脖子上給來上一抓。
沒人敢開槍了,從先後倒下的三名同伴推測,大家再次篤信‘毀滅者’最受不了槍聲刺激。所以,就算手中抱着槍的人也把保險給關上了,或者乾脆扔了,生怕一個不留神走火,會被此物把腦袋割掉。
但是不用搶,如何能鬥得過‘毀滅者’?所以能跑多遠跑多遠,這下張志強倒黴了,每每危急時,想伸手抓個墊背的都夠不到,氣急敗壞之下更是險象環生。
而且‘毀滅者’似乎十分仇視張志強,只要周圍沒人搗亂,他就會死咬着此人不放,身中數槍也在所不惜。
袁華的動作比剛出現時慢了不少,恐怕是受傷的緣故,看來他的防禦能力雖然變態,但並不比‘掠食者’強多少,鮮血已將灰色布衣染成了黑褐色。
李天疇的突然出現讓張志強頓感大勢已去,一個‘毀滅者’就已經快要命了,再加個強勁對手豈不是很快玩完?但他的反應很快,思維跳躍只在瞬息,數秒鐘前還幻想挑動‘毀滅者’去對付這個心腹大患,轉眼就變成了如何儘快脫身逃命。
儘管不清楚在‘墳場’裡兩者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張志強很懷疑此前要不是追的這麼急,‘毀滅者’是不是已經把李天疇給宰了呢?
說啥也來不及了,張志強一如既往的果決和狠辣,就如同他在境內屢次成功的金蟬脫殼一樣。
在側身避過‘毀滅者’的雙爪合擊後,張志強用盡全力一腳蹬在了對方的前胸,然後快速後撤,身體就像滾地葫蘆,一下子滾出好遠。
再站起身時,張志強雙手各摸出一個黑乎乎的彈卵子,一個扔向李天疇,另一個直接砸向‘毀滅者’,然後扭頭就跑,動作乾淨利落,整個人就像一團風般遠去,至於手下人的死活,他哪有功夫理會。
爲了不刺激袁華,李天疇猶豫着沒開槍,但看見張志強摸出來的東西,他就知道大事不好,所以毫不猶豫的擲出了手中的匕首。無奈距離太遠,而且對方的動作實在太快,匕首還在半空中,兩個黑乎乎的彈卵子就飛過來了。
這種頂端帶保險銷的掌心蕾,引信的延時可以事先調節,最短不過三五秒,從張志強雙手飛快的交錯拔掉保險銷,到扔出後在空中的飛行時間,留給李天畤處置或躲避的時間不會超過一秒鐘。
頭皮發炸,生死抉擇時,李天畤所有的潛能瞬間被激發出來,根本無須考慮,便大吼一聲迎着咂向自己的掌心蕾騰空而起,右足急擺,一下將其踢飛出去,然後欲藉着衝勢想雙拳砸開側前方的袁華,但爲時已晚。
隨着轟、轟的兩聲巨響,一片血雨紛飛,李天畤被震出去十多米遠,而袁華則栽倒在血泊之中。
待硝煙散盡時,李天畤掙扎着睜開了眼,模模糊糊的似乎看不清東西,而聽覺則完全沒有了,腦袋裡嗡嗡的像鐵杵撞鐘一般難受。
他首先想到了袁華,在接近對方的一剎那,這傢伙居然用雙拳將那掌心蕾給擊打了出去,他竟能認得此物?
但爲什麼要擊打?他明明有機會、有能力閃躲,卻偏偏自不量力的去擊打,難道是爲了身後的我麼?瞬間李天畤百感交集,發了瘋的想要站起身,無奈前胸遭到衝擊波重創,疼痛難忍,只好一個翻身爬向袁華的位置。
地上有幾處溼漉漉的,略顯粘稠,在朦朧模糊的視覺下,李天畤感覺那似乎是鮮血,有股腥味,再順勢向前,他的手觸碰到了衣物,但是沒有任何溫度。
李天疇心中大駭,以爲袁華已經四分五裂了,直到手指尖觸碰到了對方帶有少許體溫的頭顱,還在微微的顫動,面頰靠太陽穴一側的動脈還在有力的舒張,他這才心定。
驚喜之下繼續摸索,袁華的軀幹是完整的,只是前胸溼漉漉的,恐怕已被鮮血染透。不幸的是其左邊臂膀整個都沒有了,李天疇不死心,繼續摸索,怎奈徒勞之下,手上滿是鮮血。
有人在靠近,李天疇雖然視覺模糊,但依舊對活動的物體十分敏感,光影的輕微變動都逃不過他的感知。在這逃命的關鍵時刻,他沒有了任何顧忌,飛快的從後背摘下了突擊步槍,對着光影處便是一通掃射。
一個彈匣打光,再換上另外一個,彈雨飛灑之下四周鬼哭狼嚎,李天疇相信這通教訓會給對方足夠的震懾,於是深呼吸,活動了一下臂膀,感覺要比剛爬起來時好了多,於是咬牙俯身背起袁華,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