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好,給您添麻煩了……”
“莫要客氣。”白雲道長用眼神摒退了左右兩個道童,然後小聲道,“應該是本觀對不住你,能進入紫園便是有緣人,不說客氣話。”
李天畤忽然想起了昏倒前見到的那尊可怕的熔岩巨人,不由的多看了白雲幾眼,他一直沒有搞懂青雲子帶他進入的紫園是真是假,但聽白雲老道的意思,紫園是真的,錯亂時空和五年後的那個世界裡的紫園爲什麼有天壤之別?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那紫園裡的熔岩巨人……”李天畤不知道該怎麼描述他所見到的那種末日景象和可怕的遭遇,更難以想象歷代觀中高人在紫園中悟道時,莫非都要面對那尊可怕的妖魔?又或者說,這妖魔只是張寶根弄出來的障眼法?
“熔岩巨人?”白雲道長明顯一愣,但隨即釋然,紫園的異象難以描述,不同的人進去看到的異象是不同的,所得到的機遇也是風馬牛不相及,但無論如何,紫園中的景緻是不會變化的。
不算李天畤,有緣能夠進入紫園的共有七位,其中五位已經亡故,就剩下他和師兄青雲子了,但所看到的異象完全不同,所領悟的道法之路也就大相徑庭,據傳說,還有一位已故去的高人,什麼異象也沒看到,在那觀想臺上枯坐了近一年,兵解歸天了。
這是流雲觀最爲古怪的一件事,既然有緣,卻什麼異象也看不到,就像被紫園耍弄了一番,害的此人成天瘋瘋癲癲,最後坐在觀想臺上再也不出來了。
但李天畤所描述的遍地熔岩,那純粹就是無稽之談,白雲老道更擔心是因爲李天畤的心魔而招致了不好的幻覺。
紫園的奇妙就在於置身其中,奇思妙想不斷,往往有大靈感頓悟,是修煉悟道的絕佳場所,但如果心魔過剩,產生不好的幻覺也不是沒有可能,按師兄青雲子的交代,此子是來觀中解夢的,未料到招致九頭鸞鳳現身,所以才突發奇想帶了此子去紫園,更神奇的是,紫園居然很順利的接納了他,讓這小夥子成爲了第八位進入紫園的人。
“小友只管安心養病,腦袋裡儘量不要胡思亂想,有些幻覺很頑固,雖然可能只是一個念想,卻如同魔障一般擾人,待你身體康復了,我與師兄共同設法爲你解夢。”
“道長可認識卓絕?”
“咦?”白雲再度一愣,腦子裡忽然出現了船長猥瑣的面孔,繼而想咧嘴大笑,世界簡直太小了,這少年人竟然與卓絕相識,怪不得會慕名前來流雲觀,一定是這孽徒嘴裡沒有把門的,逢人便胡亂吹噓,太過頑劣,不着調,空有道意,卻無道心。
“小友可說的是王仲?”
李天畤想點頭,但脖頸稍稍一動,整個腦袋便呼嚕一下隨着枕頭的坡度滑落,這頭顱怎麼還是這般沉重?自己早就沒有眩暈的感覺,而且思維清晰,也不發燒,莫非是頸椎受傷了?
“小友無妨吧?”白雲立刻起身將李天畤的身體扶正,入手之下,但覺得對方的頭顱奇重無比,不由的嘖嘖稱奇。
“沒事兒。”李天畤這回小心翼翼,一點都不敢亂動了。
“王仲是老朽不成器的徒弟,成天混跡於市井之中,小友與他相識,那是再好不過,不幾日他便會到觀中來。”
倆人又閒聊兩句,白雲起身告辭,但至始至終,李天畤都沒有透露他的身份,只可惜白雲並沒有認出他,似乎早已經把雲遊時給人算過命相、改過名字的事情給淡忘了。
發了會呆,李天畤不再糾纏這些,當務之急是解決行動問題,腦袋變成這樣,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的,當時暈倒之前,腦袋快要炸掉的感覺但願此生不要再來一回。
李天畤輕輕擡起雙手,慢慢放倒了面部的兩腮處,感覺能夠託穩了,然後腰身配合臀部開始慢慢用力,上半身稍一前傾,那沉重無比的腦袋再次耷拉下來,憑他兩手之力居然無法托住,如此一來,腦袋向前耷拉着無比難受,時間長了,搞不好連頸椎都會挫傷,李天畤只好慢慢再往被窩裡拱,好不容易躺安穩了,腦袋也終於擺正過來。
但如果只能保持副摸樣,豈不是就癱在了牀上?李天畤想想都一身冷汗,強迫自己凝神靜氣,物理方法不行,就只能從內部着手,他嘗試調動自己的神識,可似乎沒什麼反應,沒有神識就無法查看腦子裡的變化,他總感覺那熔岩老魔頭的什麼東西鑽進了自己的腦袋裡,否則絕不會這般沉重。
李天畤並不泄氣,仔細想想,荒疏已久的《大天羅道法》自然而然的在腦海中呈現,這是流雲觀裡唯一一部堪稱神通道法修煉的典藏,三篇的每一篇都玄妙之極,綜合起來,所闡述的主旨便是對神通修煉邏輯反其道而行,同樣能達到道法歸一的效果,而且對元氣運用領悟的更爲深刻。
而且這三篇很有意思,不存在由簡到難的區分。雖然互有關聯,但更偏重獨立,可以說修煉伊始,不強調固定的順序,先練哪一篇,皆因人而異。
如果想循序漸進,便從‘立天羅’篇開始,適合於循規蹈矩、由淺入深的路數;如果想要速成,或者機緣巧合,從另外兩篇中的某一篇開始,也有修煉大圓滿的可能,可多數是先期修煉進度很快,但到後期就慢如蝸牛了,尤其是從‘道法歸一’篇開始的,能修煉大圓滿的,神通更爲精進強悍,往往都是罕有的奇才,鳳毛麟角,這是批註上逍遙子說的。
以李天畤現在的狀況,還真有點不破不立的意思,體內的元氣之球早已枯竭,只剩下了元力熔爐的虛影,神藏也變成了另外一種形式,看着就是一團煙霧,其實兇險無比,想靠近都很困難。
就從‘破天羅’篇開始,其實就是從頭再來,沒什麼大不了,當年在流雲觀悟道時也是一窮二白,甚至都沒聽說過這些道法神通,現在的狀況要比當年強多了。
李天畤的心情一下子輕鬆開朗起來,眼下不方便到處亂跑,看來還是要留在流雲觀。且看他青雲子如何反應,若是裝傻充楞,他便隻字不提,私下再找白雲聊聊,倘若真的無法收留,也好通過老道找船長,重回城中村,未必不好,唯一的遺憾是無法得知張志強的動向。
左右無事,李天畤就躺在牀上慢慢運轉‘破天羅’篇的起手訣,‘破坤宇訣’,起意顛倒玄黃,百廢待興,以從有到無的瓦解爲因,以從無到有的歸攏匯聚爲果。
聽上去玄妙,實際上就是破除一切,再重新建立的大循環的過程,李天畤暫時不敢碰神藏,也不瞭解神藏現在的狀況,三魂七魄被封,沒有神識也無法感應,能破的唯有丹田處的熔爐虛影。
但是想要破除也不容易,憑何而破?唯有真氣,道家最爲普通的真氣,就像尋常武人連的氣功一般,只不過流派不同,修道之人更講究自然而生,李天畤再退一步,又回到了養生練氣的時候。
如此一口氣練到了傍晚,李天疇感覺通體舒泰,充滿了精氣神,就連那沉重的腦袋似乎也清爽了許多。
道童送來了晚上的素食,白雲也過來聊了幾句,談及紫園,老道士目光灼灼,說在那園中發現了一個奇物,特邀李天疇傷好以後再入紫園,因爲那奇物便是李天疇隨青雲子入園那天出現的,早上來時忘了說起,晚上便是特意相邀的。
李天疇瞪大了眼睛,除了匪夷所思,心中更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那天的熔岩妖魔留下了什麼害人的物件,此物忽然不見,不知道去哪裡了?莫非感覺是對的,它真跑到自己的腦袋裡了?
而白雲老道比他還不堪,偏偏又不說是什麼東西,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又聊了幾句後離開了。
第二日,整天無事,連白雲也沒露面,李天疇有大把的時間吐納練氣,並修習‘破天羅’篇的起手訣,餓了就吃,累就睡,這種沒心沒肺的日子極爲難得。
又過了一日的晚上,青雲子在白雲的陪同下終於出現了,說是剛剛出院,顧不得休息來看看李天疇的病情,噓寒問暖一番,言之鑿鑿,情之切切,李天疇只好胡亂應承,捎帶幾句感謝的話。
倆人一番演戲,都沒有拆穿對方的意思,但氛圍變得更爲詭異和尷尬,李天疇明顯感受到了青雲子目光中的迷惑,或許他一回來便進了那紫園,居然找不到熔岩妖魔了,也可能在印證李天疇到底有沒有在白雲面前揭他的老底,總之各種花樣的一番試探後,青雲子才依依不捨的離去,但從眼神裡可以看出,他並沒有找到想要的答案。
李天疇卻立刻警覺起來,青雲子恐怕不懷好意,最大的疑點在於入紫園的那天,他並沒有受傷,只是被熔岩老魔給呵斥跑了,卻十分巧合的犯了心臟病,難道他真的有病麼?
如果沒病裝病,是爲了什麼?爲了躲開紫園內發生的事情?還是爲了躲避白雲?前者似乎不成立,青雲子本人就是始作俑者,而且還有熔岩老魔撐腰,後者好像更不可能,在流雲觀內,青雲子還不至於怕了誰吧?
李天疇本來就已經沉重的腦袋,被這些問題攪和的渾噩起來,想入睡休息,卻又睡不着,總擔心夜裡青雲子會有什麼動作,如此惴惴不安的過了一晚。
“師父,我起了個大早來看您啦,早上露水重,飯堂還沒開飯麼?”剛剛補了會兒覺的李天疇被一聲吆喝驚醒,立刻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