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的地宮現場,無數工匠和苦力在忙忙碌碌,按照李天畤的畫好的線條砌牆,十分繁忙,但在綿綿羣山中也顯得頗爲冷寂單調,因爲無人說話,只有工具觸碰石塊和泥土的聲音。
無名山外圍有特戰隊員和地方駐軍專門駐守戒嚴,組成了數道封鎖線,戒備森嚴,肖衍達拿着望遠鏡遠遠的注視着如同工地一般的地宮殘跡,冰冷的目光掩蓋了他極爲複雜的情緒,思考了良久還是沒有貿然離開營地。
由於出現了第三道空間裂隙,人手驟然緊張,能打能衝的、富有經驗的指揮人員全都派在一線,所有人晝夜不歇,早已疲憊不堪,李天畤的迴歸,尤其是魔王被炸死,無名山的地宮反而成了相對安全的地方,董老頭總算鬆了口氣,乾脆輪崗,也算變相的給大家爭取一點休息時間,肖衍達和沈文裕首批輪換,剛剛被調到無名山。
月色下,李天畤端坐在工地邊上的一塊岩石旁,雙目微閉,一動不動,像是睡過去了一般,而黑麒麟就守在他的身邊,真的在呼呼大睡,一陣勁風襲來,四周的空氣忽然冷了許多,不知何時,烏雲遮蔽了皎月,黑麒麟猛然醒來,擡起了它碩大的頭顱。
它望向天際,又赫然看向自己的主人,一股莫明的危險讓它驚恐的連渾身的毛髮都乍了起來,黑麒麟不知道哪來的力量一下子跳到了半空,李天畤的衣襟隨風而擺,身軀一震,右胸忽然無聲的射出一道恐怖的黑光,這道光芒詭異而強悍,發出難以言表的劇烈震顫,讓周圍的空氣驟然凝固。
淒厲的尖嘯聲響徹羣山,在黑麒麟驚恐的目光的注視下,黑光悠然拉長,迅速遠去,在天際間劃出一道極爲耀眼的光跡,久久都沒有散去,李天畤噴出一口黑血,一下子撲到在地,右胸那個碩大的窟窿光華如鏡,黑麒麟自空中落下,駭然發現那鏡中的自己竟然如小貓一般渺小。
下一聲更爲悽慘的尖嘯卻是來自黑麒麟,它難以置信自家主人如此強悍的身軀居然能被暗算,而且會傷的如此嚴重,以它荒古神獸的眼光居然都看不出那道黑光是什麼神通,只能感受到那濃郁的死亡氣息。
此時沒有甲醜,也沒有三眼碧蟾蜍,黑麒麟無從求助,只好在慌亂中查看傷口,那鏡面一樣的圓洞極爲平整,周圍機體組織像是被封凍了一般,表面似有一層淡淡的黑色膠質狀薄膜,能看見殘缺的肺部、斷裂的血管和骨骼,卻沒有一滴血液流出。
黑麒麟渾身摸索着,找出李天畤曾給過它的小藥瓶,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塗抹在那恐怖的傷口上,但很快便被那薄膜化去,一點痕跡都沒留下,更爲可怕的是,那薄膜似乎在蠕動,拼命的向四周擴散。
只是李天畤的生命力也極爲頑強,尤其那斷裂的金色骨骼,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生長,薄膜擴散剛剛形成的黑圈被捅破,又退回到原來的位置,但新生的骨頭再難寸進,黑圈有了喘息,便再度擴大。
黑麒麟看着,大爲恐怖,如此僵持下去,很難說李天畤能夠撐多久,儘管他知道自家主人是所謂的混沌體,但那種神乎其神的殺不死的傳聞,並不能讓它安心,一狠心化作一股黑煙,居然鑽進了玲瓏寶盒。
鎮魔塔的第四層,李天畤神識凝結而成的金色身軀懸浮在漆黑的虛空中,周身包裹着一個圓形的、色彩斑斕的氣泡,氣泡發散着淡淡的光暈,以抵擋虛空風暴的衝擊。
空間外,器靈沉默佇立,面色極爲凝重,他爲自己的火爆脾氣感到不安,也未想到李天畤會魯莽如斯。總之,被元煌箭射中,即便只是神識受創,那麼本體、元神都亦同樣遭受重創,只有主神境界的金身才能抵擋此箭,可李修成的金身剛剛融合後正在沉眠。
元煌箭,元界煌煌之箭,無視各種物質和空間的阻礙,極爲霸道凌厲,正面對戰,即便是以身軀強橫而著稱的大神魔磐莽也要避其鋒芒,尤其是箭身噴薄而出的黑色光芒,因爲是亮到了極致,所以尋常肉眼看到的是黑色,幾乎能灼燒一切,煌煌大氣,故而稱爲元煌箭。
如此傷勢,即便是器靈見識多廣也束手無策,幸好李天畤未當場殞命,他只能用自身法罩護住其神識身軀,以阻擋虛空風暴,但是心裡惴惴,不知道呆在石徑深處的那位會不會再射上一箭?
元煌箭雖然強橫無匹,可即便是修爲深不可測的那位,數日之內也只能射上兩箭,這瘋子突然發癲,莫非是受了什麼刺激?又或者是感應受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器靈不敢確定,但李天畤也犯了冒進和定式思維的錯誤,鎮魔塔內鎮壓的妖魔,並非層數越高,修爲越強大,實際上這數十頭妖魔實力最強悍的首推第四層的那位、被稱爲元界之子的傢伙,其次纔是器靈始終都搞不定的第七層的那位,而黑麒麟的真正實力也僅僅只排在第五。
將元界之子當做妖魔鎮壓實屬無奈,也有其歷史淵源,將其送進鎮魔塔的也並非李修成,而是元界聖主。
元界之子的強橫和破壞力曾讓很多大神魔頭疼,此子誕生於元界祖源石的中央,生而強大,少年時代便達到了可以觸摸元界大道法則的駭人程度,此後修爲更是突飛猛進,就連元界聖主也不是其對手,可以用高深莫測來形容。
大概是因爲參研大道法則上了癮,元界之子漸漸陷入癲狂,以各界爲敵,以破壞世界壁壘爲樂事,後被元界之主聯合其他神通者設陷阱將其擒拿,並用祖源石下罕見的碧波幽潭將其困在裡面,最後鎮壓於鎮魔塔,因爲鮮爲人知的是,鎮魔塔的內部是由混沌石構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物質能壓得住元界之子。
這是元界與神界間很久之前的一段往事,混沌石能夠緩慢抵消元界之子的戾氣,但這種緩慢不是以年計,而是以千年計,不知多少年來,器靈很少與元界之子交流,事實上,鎮魔塔的第四層是唯一不被器靈所控制的地方。
如今的器靈顯然也沒有有效的手段懲罰對方,但不妨礙他破口大罵,同時也在宣泄着自己的驚慌與不安,罵了很久,從頭到尾他只聽到了兩句迴應。
“他是最令人憎恨的身軀!”
“我感受到了他身上元界的味道。”
“……”
器靈細細品味這兩句話,第一句自然好理解,元界之子被混沌石消磨着戾氣,其實也在改造着他的秉性,與生俱來破壞規則的秉性,多年來無法破除桎梏,他懷恨已久,李天畤是混沌體,沒道理不發泄。
第二句似有深意,元界之子雖然誕生於元界,但也折戟沉沙在元界,所以由此生恨也是常理,李天畤去過元界,見過大衍,上過聖山聖殿,自然有元界的氣息,好像也能說得過去,但似乎還缺了點什麼。
可接下來,無論器靈如何謾罵、挑釁,石臺小徑的深處再無反應,而李天畤的傷勢似乎比想象中嚴重,器靈無法將那個氣泡從碧波幽潭中拽出來,只能靠李天畤自行恢復離開,只有混沌體才能無視此處的禁止,器靈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盤上束手無策。
“孫天罡!”身後傳來憤怒的、弱弱的、抑制不住的聲音,那是黑麒麟,它在鎮魔塔內蹲了上千年的歲月,器靈的可怕深入骨髓,一朝得了自由就再也不想面對此人,但是沒有辦法,李天畤若是真掛了,按鍥約,它還要重回鎮魔塔,那豈不是大大的不妙?
器靈的身軀緩緩轉過來,那張可憎的大臉讓黑麒麟心驚肉跳,鎮魔塔內除了第四層的那位,所有魔頭都嘗過他雙目噴出的烈火,那道灼烤靈魂和元神的火焰是天底下爲惡毒的刑具。
“你有辦法?”器靈面無表情,紫色的眼球裡面跳動着熊熊之火。
“他……他的肉身也有這麼大個洞,生機很弱。”
“若是沒有辦法,你喊這麼大聲作甚?”器靈眼中的火焰跳動的更爲劇烈。
“不是說混沌體,萬物都傷不到麼?”黑麒麟硬着頭皮。
“含有規則之力的元煌箭何以對抗?”
黑麒麟沉默,心中早已暗淡無光,說來說去,大家說的都是廢話,你也沒辦法,朝老子兇什麼?
“‘他體內有元界的味道’,這句話怎麼理解?”沉默良久,器靈忽然發問。
“元界的味道?”黑麒麟絞盡腦汁,想着離開元界時的情景,連忙道,“那老頭送他一顆黃色的珠子,還有一包茶葉,說是元界的無憂茶。”
“無憂茶?那便是它!”器靈恍然大悟,先不管元界之子是不是因爲某種原因有意提醒,這無憂茶他也知道,當時大衍還自誇能快速滋生血肉,“快些,速速取了無憂茶給他服用。”
烏雲不知何時散去,明月如初,璀璨的星空如同水洗過一般清澈透亮,一個黑影緩緩行走在山谷中,前方不遠處便是地宮塌陷現場,望着燈火通明的繁忙景象,黑影駐足,但片刻後驟然加快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