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這是北方的春天。
但這樣的景色,這片大陸的人,是很難見到的。十八里磨刀嶺已經是試煉大陸的最北端,因爲有大江阻隔,江北的情況一概不知。
黑夜也曾差遣捷天駕金龍渡江,可不知爲什麼,大江當中有無形障礙阻隔,無法穿越。反覆了幾次,這才死了心。不過這樣也好,大江就是神仙山天然的屏障。
十八里磨刀嶺,春意漸起。
枝頭已見翠綠的嫩芽,小草也偷偷地從泥土中探出頭來。山林裡,冬眠醒來的小動物也四處遊竄,一派生機盎然。
美好的景象,風雲寨要做的事情,卻是大煞風景。今日必然血流成河,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天色未亮,瘋虎便拉起了三四百號人,扛着各式各樣的武器,徒步朝十八里磨刀嶺南側的碎石平地趕去。
那些臨時拉來當囉囉的流民一臉睏倦,呵欠連天。
“狗剩,頭頭分了你幾斤糧?”一個扛着樹棍的農民,問邊上的熟人。
“五斤,說是打贏了回來,還能五斤。”
“你這體格是不值錢,俺能有十斤咧。”那人一臉得意。
名叫狗剩的農民嘆了口氣,視線落到周圍嘈雜的人羣當中。要論力氣,他至少比剛纔問話的人,大了一倍,可這待遇沒法比。
人命不值錢,況且也身不由己。
他們這批人,因爲自家的部落頭領衝撞了風雲寨的頭領,連帶整個部落都被貶爲奴隸。
要說這個寨主還真是有點手段,原本差遣奴隸做事,天經地義。但他卻不強制要求,奴隸可以不幹活,但是卻木有飯吃。要想肚子不捱餓,就得加倍賣力,因爲奴隸的收成,只有平民的三分之一。你必須幹三倍的活,才能勉強餓不死。
爲了十斤糧,把脖子栓在褲腰帶上去拼命。他們還得搶着去,爲啥呢?
大當家的說了,殺一人,就可以脫離奴籍。殺兩人,可以多獲得一個脫離奴籍的名額,其餘依此類推。
狗剩現在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因爲這個政策是對山寨的囉囉開放的。至於臨時入夥的,要求高了一倍。必須殺兩人,才能脫離奴籍。
“殺人,殺人,”狗剩紅着眼睛,欲擇人而噬。
周圍的人也是一臉煞氣,巴不得一人幹翻十個八個的。因爲除了脫離奴籍,還有獎勵。一個人頭,價值銀幣一枚,也就是100個銅幣,可以兌換到25斤糧食。對於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奴隸來說,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
他們不是沒有力氣,他們比神仙山外頭的農民力氣起碼大一倍。但是,卻不敢反抗。連千人敵的落頭頭都寨主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他們造反也是白搭。
前頭那花白鬍子的苟老頭,本來是他們的部落首領。現在竟然反過來監視他們,還鐵面無私。
姓啥不好,非要姓苟。
狗剩一臉焦慮,他沒多少文化,本來也沒大名。現在被寨主貶爲姓苟,你說他叫苟剩好呢,還是叫苟狗剩。這名字聽起來像忒彆扭,像是“狗狗生”。
不過,他現在可是瞎操心。要想弄明白到底叫啥名,至少得活着回來不是。
該死的獸人,萬惡的寨主!
“都聽好了,”前頭騎着高頭大馬的瘋虎,勒住繮繩,朝身後扯起嗓門,“等下到了碎石地,都給我打起來精神來,誰要是落了俺們風雲寨的威風,關三天小黑屋,只准喝涼水。”
話音剛落,後頭又傳來另一號粗獷的聲音:“二當家說的,都明白沒?俺金千鈞再補充兩句,凡是像個娘們,拉屎、尿褲子的都算。俺金千鈞可看着咧,誰要是敢不往前衝,半路扯後腿的,看俺金千鈞不弄死你。”
這是三當家鐵牛,自從得了賜名後,這傢伙得瑟不已。無論什麼場合,都要提一下自己的名字。剛纔沒說幾句話,自己名字倒提了三遍。
到了半路,幾家山寨的人也趕了過來,他們同風雲寨的幾位當家的打過招呼,跟在後頭。
“伍當家的,早飯吃過沒?”三裡寨的當家郝祿,拋過來一句沒營養的話。他帶了五十號人手,便走邊啃着一個麪餅。
掏出一塊黑不溜秋的乾糧,他伸手遞給黑夜:“大當家的,來一個。”
“吃過了,你吃慢點。”看那麪餅半生不熟,還黏着鍋灰,黑夜完全沒了胃口。管中窺豹,這十八寨的伙食水平可不咋地。難怪來到風雲寨,個個跟餓狼似的。
“來一個嘛,俺妹子烙的,可好吃了。”郝祿還是很熱情。
“那好吧,”黑夜盛情難卻,只好接了過來,隨即塞到戰馬的褡褳裡:“謝過郝當家的,俺先留着,留着。”
天色大亮,大批人手終於趕到碎石地,十八寨的人信譽還是不錯的,每家都來了。黑夜將一衆囉囉排隊列陣,在碎石地上安排好。
瘋虎肩扛大號斬馬刀,在馬背上來回巡視。黑夜不管事,他得帶頭。不過這些人手的直接領導者,是鐵牛金千鈞。大當家許諾過的,誰也無法反駁。
四當家劉梆,領着六、七隊人馬,裝備精良。其中有五名綠衣護衛,這是黑夜的親衛,其餘小隊長一律黑衣,囉囉一律白衣,他們都屬於親衛的候補人選。衣服的着色,按照晶力等級分。白、黑、綠、藍……,藍武還早,他自己還未達到。
他的人馬,不限資源供給,所以提升很快。比起趙一彪軍中兵士來說,還有差距。但也能算得上是精兵了。假以時日,將會以這隊人馬作爲骨架,搭建新的武力體系。
兩隊長弓手,兩隊長槍兵,一隊刀盾兵,一隊長劍兵。他學趙一彪軍中的步兵配置,儘量混搭兵種。
這邊一聲響鑼,對面國主一方旌旗林立的軍隊中,傳來擂鼓聲。
這是要接戰了。
十八寨的人馬散佈在山林中,居高而視,權作壁上觀。只要黑夜這方不敗退,他們就不出手。
“誰來拿下第一陣?”黑夜在人羣后方,一臉嚴肅,向自家幾位頭領發問。
“主公,我來。”範青萍,一拍戰馬,率先迎敵。他是山寨的師爺,暫時定爲是智囊,他必須露上一手,才能加重在山寨裡的話語權。
“準,帶五十人。”
範青萍伸手指點,將最左側的五隊人馬點了出來,然後一同向場地中央迎去。
這處碎石場地,長寬各三裡,天然的戰場。黑夜他們來時,曾在這裡臨時駐紮。但今天,卻是註定要染血了。
對方的陣列完整,橫平豎直,但從整齊劃一的動作來看,絕對要比鄭南蕭雲山的人馬還要強悍。這也是無奈之舉,這邊都是小國,常年相互征戰,沒有拿得出手的兵士,就等着滅國吧。
一個方陣,十隊人嗎,一名瘦小精悍的百夫長領隊。
瞧見這一架勢,跟在範青萍身後的囉囉頓時慌了神,雙腿開始打擺子。雖然他們力氣大,可畢竟就是個沒見識的農民。一見對方氣勢出來了,自然就弱了一頭。
範青萍回頭看了一眼,立刻勒馬高喊道:“想脫離奴籍的就給我打起精神來,臨陣脫逃,一律處斬。”
說完一勒繮繩,加快了速度。
一衆囉囉被一提醒,立刻開始紅眼了。
誰都不想死,也不想一直餓肚子。
只要殺人,只有殺人,才能過上正常的日子。
不知道誰先爆發了一句:“殺。”
剩下的囉囉都跟着吼了起來:“殺……”
殺聲震天,氣勢頓時一變。
兵對兵,將對將。
這個時代的戰爭還比較儒雅,雙方見面後,互相抱禮,報完家門,武將才捉對廝殺。
這種行徑,黑夜不屑一顧。
但是今天,他不得不依照傳統習慣來。
要想敲山震虎,就得光明正大地打過。
只有把對方打怕了,才能穩住腳跟。
周圍的國主纔會有顧忌,也才能得到十八寨的同行的尊重。
範青萍自稱書生劍,快劍無影,奪命追魂。對方也報了名字,軍職。雙方人馬按捺不動,觀望頭領廝殺。
範青萍平日武功不顯,但手下確實有兩把刷子。他跟隨黑夜日久,無論是晶力,還是武技上,都有巨大的提升。
餵食過大力丸的戰馬非同凡響,衝鋒的速度比尋常馬匹速度快了三分之一。
見到範青萍迅速衝殺過來,對方那百夫長也吃了一驚。
“呔!”他緊握長矛,朝範青萍遙指。身下健馬提速,更快地迎了上去。
一寸長,一寸強。
三四米長的武器,在馬上對戰,佔了極大的優勢。
但範青萍不蠢,距離對方十幾米的時候,他突然騰身而起,撇了身下馬匹,在空中向對方衝去。
赤手空拳,他這是要那般?
對面的百夫長一愣。
就這一愣的瞬間,範青萍已經當頭垂落。
那百夫長也不是吃素的,長槍一震,一招長鯨戲水,槍身一抖,便當做長棍向範青萍拍去。
槍勢未老,便又轉成毒蛇出洞。
範青萍空中無處着力,不出意外,便是一個透心涼。
也不見範青萍有什麼躲閃動作,竟直奔矛尖而去。
長矛如同利劍,閃電般穿出。
那百夫長忍不住,在心底大叫一聲:“好”。
愣頭青,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