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散去,麻黃部族的白天到了。
布吉是被人吵醒的,哈伊正在那裡大呼小叫:“不好了,不好了。那個外來戶失蹤了。”
布吉心中一緊,向洞內觀察了一下,發現同伴都在。由此看來,黑夜一定是主動離去。他倒未懷疑黑夜什麼,但哈伊卻忍不住鬧騰起來:“這個外來戶一定有問題,一定有問題。你們想,他什麼時候失蹤不好,偏偏在夜裡。他應該還有同伴接應,昨日發生的怪事,會不會同他有關?”
“不會是披着人皮的野獸吧?”有漢子大膽猜測。
“昨天那股鹹魚的味道,就是那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好像是不太正常!”
布吉雖然對黑夜好感頗多,但也禁不住衆口鑠金。無端的懷疑猜忌,便由此而起。爲黑夜定下了調子,一羣人沒了等下去的理由,立刻起身上路。
來時連帶黑夜十六人,如今只剩下十四人。
向北行進四十里,落在後面的哨探卻沒有跟上來。布吉心裡一個咯噔,不停地向後張望,他心中祈禱,可別再出事了!
當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又一名同伴失蹤了。
“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布吉將所有人都收攏到一起,自言自語道。沒有人答話,包括一向多嘴的哈伊。
哈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卻掩飾得很好,竟然不曾有人發現。
依照這樣的情況下午,不要說完成任務了,連保命都難。
“尋找隱蔽處,據守。”哈伊下了命令。
他改變了策略,不能坐以待斃。
……
黑夜等到光線穿透洞口,纔看清了洞穴深處的存在。
這是一隻巨大的水獺,目測長度超過4米,銀白色皮毛。看上去萎靡不振,身下有一灘褐色的血跡,似乎受傷已久。
五隻猩猩竄上跳下,在黑夜面前亂叫,胡亂的比劃手勢。那隻最小的猩猩張大了嘴,然後用手紙戳了戳嘴巴,發出“啊啊啊”的聲音。
黑夜從腰間摸出療傷藥丸,取出一粒,捏在指尖。
猩猩們跳得更歡了,那隻小猩猩伸手指了指巨型水獺,這意思很明白了,是要黑夜爲它療傷。
黑夜沒有親自上前,他將那一粒療傷丸放到小猩猩手上。
小心駛得萬年船。
小猩猩連忙竄到水獺跟前,將療傷藥送到它的嘴裡。水獺沒有拒絕,張嘴吞下那米粒一般大小的療傷藥,張開雙眼掃了一下黑夜,又合了起了眼皮。
黑夜見到水獺沒有攻擊的意圖,便不再理會,低下身子,給初蝶也餵了一粒療傷藥。
初蝶受傷過重,單內服藥丸還不夠。
黑夜只能在她身上摸來摸去,將斷裂的骨頭一一接好。又將兩粒療傷藥捏碎,然後在傷口處塗上薄薄的一層。接骨療傷,本來需要固定的,但此地沒有固定的工具。好在初蝶處於昏迷狀態,不會亂動,問題倒也不是太大。
伸手摸了一把汗,剛要擡頭喘口氣,冷不丁聽到一句話:“年輕人,你很不錯!”
“誰?”黑夜條件反射般抽出長劍,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沒有人!
除了那隻水獺。只見它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還眨了眨。
黑夜大驚!會說話的水獺?
“是,是你在說話?”黑夜心裡咯噔了一下,驚疑不定道。
“除了那五隻猩猩,這裡還有其他能動的嗎?”虛弱無力的聲音又從水獺的嘴裡傳了出來。
黑夜將長劍一指,厲聲道:“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別緊張,我沒有惡意。即便我要加害於你,也是有心無力。”水獺說着,轉動了一下,露出後半截身體。那後半截身體似乎被什麼野獸撕咬過一樣,佈滿了牙印。血水混着膿水,不停地從傷口滲出。
“你到底是人還是魔獸?”
“唉……”水獺長嘆一聲,鬱悶道,“是人也是獸。小友,此事說來話長。咱們稍後再議,能否再給我幾粒療傷藥丸。你看我這體型,一兩粒完全不夠。”
“那好吧!”黑夜確實沒有感覺到惡意,他對情緒的感覺很敏銳。在水獺的身上,他感受到濃郁的失落、悲哀、無助。
將裝着療傷藥丸的小皮囊打開,取出幾粒藥丸備用,將其餘十幾粒療傷藥,都遞給小猩猩,由他代爲轉交。
水獺用前肢接過藥丸,一股腦地都吞了下去。隨後便重新閉上眼睛,似乎在用一些方法催動藥力,加速修復創口。
清月的療傷藥,本來是供給趙一彪麾下精兵的。所以用料很足,基本都是千年份以上的良藥所制,雖然只有米粒大小一粒,但功效非凡。所以水獺一連吞食十幾粒,效果立竿見影。
黑夜在一旁看得真切,水獺身上的瘡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皮毛開始恢復光澤,看來用不了多久,它就能恢復正常了。
同樣服用過療傷藥的初蝶,傷勢也在好轉。但距離醒過來,還需要很多時間。
……
麻黃部族裡,氣氛緊張。
昨夜發生了三件大事,布吉沒有迴歸,屬於意料中。但巴登也沒有回來,這就不對勁了。與他一同出發的二三十人,結果只有一個人逃了回來,這人顯然已經瘋癲了。
“蛇,好多蛇,都是蛇。哈哈哈,紅的綠的黃的,小乖乖,嘿嘿。”那名蓬頭納垢的漢子回來後,目光渙散,嘴裡一直咕咕叨叨,離不開毒蛇:“都死了,哈哈……吃了你,我要吃了你……你不要逃,我不逃,你來吧……”
瘋言瘋語,誰也聽不懂。但巴登沒有回來,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巴魯魯暗恨,這外來戶黑夜,實在是個禍害。
吩咐幾個人將那瘋子抓住,看管起來。他暗自發狠道:“如果巴登出了意外,這個外來戶和他的妹妹必須陪葬,對,陪葬。”
巴魯魯在廣場上踱步,他直接把那些勇士遣散了,今日並未分派任務。初蝶的父親卻沒有離開,他帶着二十來個同伴,盯着巴魯魯,想要一個答覆。
“族長,如果不是巴登挑撥,初蝶不會失蹤。你要給我一個交代。”
巴魯魯心說,我哪裡知道你家丫頭去哪裡瘋了。但卻不好輕易得罪眼前這個人,眼前這個漢子叫亞莫,是族裡最年長的勇士,平素有很高的威望。甚至因爲他對部族的貢獻,破例推遲了當做貢品的時間,如今他已經45歲了。
亞莫平素話不多,但較起勁來,九頭牛也拉不回。
巴魯魯好一陣頭疼,只能好言安慰了一番。但說出口的那些鬼話,連自己都聽不下去了。許下不少條件,好不容易把亞莫糊弄走,巴魯魯又是一聲嘆氣。
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三禾,帶走了一部分嫡系戰士,已經尾隨布吉去了,還未返回。巴登也多帶了十名戰士,不見蹤影,現在身後只剩下二十來人,也沒個能出謀劃策的。
一想到巴登可能慘死,他無論如何也平靜不下來,立刻吩咐手下,去把黑夜的妹妹風鈴找來。那名戰士離去後,不久便空手回來了。
“族長,風鈴不見了。”
“什麼?”巴魯魯已是氣急敗壞,“飯桶,都是飯桶。你們怎麼看的。”
這些突如其來的變故,一下子打亂了他的部署。其它的事情還好說,但自己額外增派的那些嫡系戰士,如果死在外面,那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從剛纔同初蝶的父親亞莫的對話中,他嗅出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這個亞莫,看似憨厚,但實際上也不是那麼老實。說不定對自己這個族長之位,窺視已久。
季風就要來了,這是他當族長的最後一季,如果沒有變數,他就要變成貢品,離開麻黃部族了。
“可惡的外來戶,禍害,禍害啊!”
事態,逐漸脫離了巴魯魯的掌控。
……
斷崖下,接近水面的山洞裡,水獺療傷終於告了一個段落。
“年強人,你有什麼疑惑,便問吧!”水獺睜眼,向黑夜道。
黑夜不曾感覺到水獺有什麼惡意,所以他找了塊石頭,安心坐下來提問:“你到底是什麼存在,爲什麼會說話?”
銀白色水獺抖了抖皮毛,傳出有些蒼老的聲音:“我叫鴻啼,本來跟你一樣,都是人。但是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我走錯了路,所以纔會變成現在這副奇怪的模樣。”
“人怎麼可能變成水獺,開什麼玩笑?”黑夜哪裡肯信。
“年輕人,我不知道你的來歷。但是從你的打扮可以看出來,你應該不屬於這裡。所以,你應該可以接受一些新鮮的事物。”水獺鴻啼反倒說起了黑夜,這一番分析,入情入理。
黑夜不是死腦筋,他隱約中觸碰到一些可能:“好吧,我先接受。你說說看,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基因藥水,只要十滴,足以改變一切。”
“科技文明?”黑夜悚然而驚。
“對,”鴻啼道,“我就猜到你能理解。我們是第一批試驗品。爲了加強水系的親和力,我選擇了水獺基因。可我怎麼都沒想到,我竟然會變成一隻水獺。六百年了啊,對我來說,每一天都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