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18日,晚上七點四十分。
邵宇打開門看見姜戈,臉上飛快閃過一抹錯愕。
姜戈以爲開門的人是程硯,不等對方開口便說:“我今晚跟朋友出去吃飯,那家餐廳的甜點還不錯,順便給你帶了點回來。”
她一邊把手裡的盒子遞出去。
邵宇雙手接住,然後回頭求助:“硯哥……”
聽見這個陌生的聲音,姜戈呆了兩秒,很快,她就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耳朵發燙,尷尬地站在原地。
張運全聞聲出來,看見姜戈,詫異:“姜小姐?”
聲音是陌生的,姜戈循着聲源的方向看去,疑惑:“你認識我嗎?”
“呃……”
張運全心虛地摸了下鼻樑,總不能說自己調查過她的背景,這多嚇人,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什麼變態,於是胡說八道:“阿硯告訴我的,他之前還誇過新鄰居長得很漂亮,今日一見,果然是真的。”
他藉機打探:“對了,姜小姐,你跟我們阿硯是怎麼認識的?”
“我……”
姜戈正不知所措,程硯的聲音適時響了起來:“差不多得了。”
張運全回頭對上他警告的眼神,底氣不足:“我這不是好奇嘛。”
程硯沒理他,目光落在姜戈臉上,準確點來說,應該是眼睛,不知道她這次檢查結果如何。
似有所感,姜戈睫毛輕顫,握着盲杖的指骨微微攥緊,莫名緊張。
空氣靜了一瞬。
張運全八卦的視線梭巡在兩人身上,像是嗅到了什麼,他突然拍了下身旁的程硯,語氣責備:“你怎麼回事,怎麼能讓人姑娘一直站在外面,多不禮貌!”
程硯:“……”
張運全使了個眼色,邵宇反應很快:“對對,姜小姐,快請進來。”
這兩人一個比一個熱情好客,姜戈根本招架不住,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坐在了沙發上。
程硯關上門進來,看她坐姿拘謹,一副被壞人“綁架”的可憐模樣,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又忍不住勾了下脣,覺得有點好笑。
“他們……”
張運全伸手打住他的話:“不用,我們自己介紹。”
程硯:“……”
張運全坐在姜戈旁邊的沙發上,他做作地清了清嗓子:“姜小姐你好,鄙人張運全,好運的運,成全的全,你也可以叫我張哥,我比阿硯大五歲,和他是合作伙伴也是朋友。”
邵宇忙不迭:“還有我,我叫邵宇,你也可以叫我小宇,我是硯哥的助理。”
姜戈默默記下兩人的名字。
出於禮貌,她也正兒八經做了遍自我介紹:“你們好,我叫姜戈,就住在隔壁五零二。”
話落,等了幾秒,張運全笑容凝固:“就沒了?”
他想聽的可不是這個!
姜戈臉上緩緩打了個問號,不明所以。
張運全提醒:“就是你和阿硯……”
姜戈知道他想問什麼了,反正也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如實回答:“我之前遇到了點麻煩,找他幫過忙,就這樣認識的。”
張運全懷疑:“他有這麼好心?”
“什麼?”
張運全昧着良心:“啊,我的意思是,阿硯一直都這樣,面冷心熱,刀子嘴豆腐心,其實人還是不錯的。”
姜戈深有所感,非常贊同他說的話。
張運全又問她:“那你也已經知道阿硯的身份……”
“嗯。”
姜戈停了下,向他保證:“你放心,我會保密,不會到處亂說的。”
“我就知道姜小姐是個可靠的人。”張運全自顧自地感慨:“我之前還擔心阿硯搬到這邊以後情況會不會變得更糟糕,沒想到他會願意跟你接觸,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姜戈擰了下眉:“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情況變得更糟糕?
程硯在搬來錦河灣之前發生過不好的事情嗎?
張運全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正要解釋,餘光瞥見程硯從廚房裡出來了,立馬噤聲。
程硯去把草莓洗了。
他走到張運全面前停下,居高臨下睨着他。
沒說話,但意思非常明顯——讓開。
張運全:“……”
邵宇低頭,嘴巴緊緊抿着,在憋笑。
“笑什麼笑!”張運全瞪了他一眼,還是往旁邊的位置挪了挪。
程硯坐下來,把那盤草莓放在姜戈的面前:“吃水果。”
聽見男人熟悉的聲音,姜戈莫名放鬆下來,她默默捏了個草莓塞進嘴裡,酸甜飽滿的汁水一下在口腔溢開,好吃。
見狀,張運全豁然開朗。
他湊過去,故意揶揄:“我剛還納悶呢,你以前不是不喜歡吃草莓這東西,怎麼還買了一袋回來,原來是爲姜小姐準備的啊!”
姜戈嗆了下,面頰通紅。
程硯蹙眉,在他開口以前,張運全騰地站起來,遲來的求生欲:“我突然想起出版社還有點事,我得先走了。”
他努力忽視程硯那個涼颼颼的眼神,走到玄關才發現邵宇還傻傻地坐在沙發上夢遊,這孩子平時挺機靈,怎麼關鍵時刻總掉鏈子。
“小宇!”
邵宇回過神,茫然:“啊?”
張運全沒好氣:“啊什麼啊,你打算在這兒過夜呢?”
“不是……”邵宇連忙起身:“那硯哥,我也走了,你有什麼事再給我打電話。”
兩人離開以後,屋裡變得安靜了好多。
姜戈又往嘴裡塞了一整個草莓,以此掩飾不自然。
程硯發現茶几上那盒甜點,淡然自若:“給我的?”
問得不清不楚,姜戈卻秒懂他指什麼,腮幫鼓鼓的點了下頭。
程硯打開盒子,裡面裝着兩塊精緻的巧克力慕斯蛋糕,他拿起叉子嚐了一口,蛋糕香軟綿密,奶油甜而不膩,口感層次分明。
姜戈看不見他什麼表情,出聲問:“怎麼樣?”
男人給予中肯的評價:“不錯。”
聞言,姜戈忍不住翹了下嘴角,有點小嘚瑟:“品味還行吧?”
“嗯。”
程硯擡眼看她,眼底掠過一抹極淺的笑:“挺好。”
這種心情很奇妙,就像幼兒園的孩子被老師表揚獎勵了小紅花,姜戈莫名有點害羞和滿足。
然而這種心情並沒有維持太久,就被程硯接下來的話澆滅了。
“對了,檢查結果如何?”
姜戈嘴角的弧度微微一僵,她垂下眼睫,沉默片刻,才說:“就還是那樣,沒起色沒光感,雖然換了治療方案,但讓我別抱太大的希望。”
“復明的機率有多少?”
“這麼多。”
姜戈捏緊拇指和食指,幾乎看不見縫隙。
程硯沉默了。
姜戈樂觀:“沒事,不用安慰我,反正我現在已經習慣了。”
程硯盯住她看了半響,最終什麼都沒說。
這時,沙發後面傳來了一聲軟綿綿的貓叫,打破了略顯沉重的氣氛。
姜戈被轉移了注意:“五花肉?”
五花肉熟練地跳上了沙發,姜戈摸到它的尾巴,順勢將它抱了過來放在腿上,輕輕撫摸。
程硯淡淡地瞥了一眼,五花肉正好打了個滾,表情還有幾分享受。
“……”
窗外夜色瀰漫,寒風瑟瑟。
快九點的時候,姜戈放下貓,把摺疊起來的盲杖重新打開,要回去了。
走到門口,姜戈突然停下腳步,回過身。
程硯挑了下眉:“落東西了?”
姜戈小幅度搖了搖頭,猶豫了下才問:“你……高興點了嗎?”
程硯微微一怔。
樓道光線明亮,他漆黑深沉的瞳仁裡清晰的倒映着女人的面容。
須臾,他問:“你怎麼知道我不高興?”
“我都聽說了。”姜戈無意識皺起了眉頭:“換做是我,平白無故被冤枉成什麼殺人犯,我也會很生氣。”
程硯垂眸看她,扯脣:“你就沒想過,萬一我真是呢?”
真是什麼?
殺人犯?
想也不可能,姜戈脫口而出:“反正我相信你。”
程硯眸光驟地一動。
就像結冰堅硬的海平面被人砸開一條裂縫,陽光滲透了進去。
他動了動喉結,正要說什麼,被電梯口傳來的開門聲打斷了。
程硯側頭望去。
姜戈也聽見了,問:“誰呀?”
程硯平靜:“沒誰,你進去吧。”
“哦。”
姜戈信了他的話,轉身回屋了。
宋西亭從頭到尾並未出聲,他這次來,不是來找姜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