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30日,客廳寂靜。
宋西亭跟他想的一樣。
以姜戈目前的情況,知道的越多,只會徒添恐懼不安,什麼也做不了。還不如維持原狀,等到時候再告訴她真相也不遲,可是……
程硯像是知道他在顧慮什麼,聲音低沉:“放心,我會看着她。”
即便宋西亭不說,他也會這麼做。
他和姜戈,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兩人的命運就像一股繩死死擰在一起,無法割捨,息息相關。
他不可能讓她出事,也絕不會讓她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
電話裡,宋西亭沉默了一瞬,原話奉還:“謝了。”
他承認自己之前對程硯是有些偏見,也不希望姜戈跟他走得太近,主要是怕她受傷或是被騙,但目前看來,這人還是可以信任的。
掛了電話,程硯轉頭看向窗外,才發現開到了市中心,對面是商業街,人很多。
不知道姜戈回去沒有。
上次姜戈和沈子煜出去就遭遇了飛車黨,如果不是他剛好也在,後果不堪設想。
他這麼想着,又不放心地拿起手機,打給姜戈。
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
程硯皺眉,回憶之前一掃而過的請柬內容。
地址好像是一家叫景藍的六星級酒店。
……
禮堂裡婚宴還在進行中,空氣十分嘈雜。
楊雨倒了兩杯紅酒,一杯遞給姜戈,一臉真心誠意:“來,以前是我不好,這一杯酒就當是我向你賠罪,喝完它,咱們之間就一筆勾銷了。”
姜戈沒接,平靜道:“我以茶代酒。”
楊雨嬌嗔:“什麼啊,一杯紅酒也不願意喝,你也太不給我面子了吧?”
姜戈不動聲色地蹙了下眉。
黃婕就知道這個女人不安好心,幫忙解圍:“小姜酒量不行,一杯倒的那種。”
楊雨卻不依不饒:“這紅酒度數也不高,喝一杯不會怎麼樣吧?”
話一出,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沉默。
沈子煜也察覺到兩人之間的異樣,正欲開口,就聽見姜戈鬆口了。
“行。”
今晚這樣的場合,姜戈不想因爲這一杯酒鬧得不愉快讓人看笑話,即便她已經感覺到楊雨是故意的。
她擡起手,剛碰到酒杯,楊雨突然鬆開了手。
砰一聲,酒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紅酒濺了一地。
周圍兩桌的人聽見動靜,紛紛停下交談聲轉頭看了過來。
楊雨似乎是嚇到了,退後兩步,一臉詫異:“你怎麼沒拿穩啊?”
沈子煜連忙起身詢問:“沒事吧?”
姜戈收回半空的手,緊緊抿着脣,臉色蒼白。
黃婕剛剛就站在姜戈的身邊,從頭到尾看得一清二楚,她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指責楊雨:“你故意的。”
楊雨眨眼:“什麼啊,分明是她自己沒有拿穩。”
聽見這話,周圍那些看熱鬧的目光紛紛投向姜戈,帶着打量竊竊私語。
“她手裡拿着什麼東西啊?”
“好像是盲杖。”
“是瞎子啊,她跟新娘是什麼關係啊?”
“那邊的好像都是同學。”
“看着關係不太好的樣子,該不會是來找茬的吧?”
“長得挺好看,可惜了。”
議論聲不絕於耳。
楊雨幸災樂禍地看着沉默不語的姜戈。
她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誰會相信一個笨手笨腳的瞎子所說的話呢?
莊謙是聰明人,怎麼會看不出楊雨的心思。
他不知道楊雨跟姜戈之間有什麼恩怨,也沒有責怪楊雨在這樣的場合挑事,而是非常紳士地緩和氣氛:“沒事,我叫人過來清理一下,大家先坐下吃東西吧。”
楊雨附和:“是啊,一個杯子而已,摔了就摔了,不礙事。”
她走上前,強行拉起姜戈的手,精緻尖銳的指甲貼片掐進她的掌心,又湊到她的耳邊,用一張溫柔得體的笑臉說着惡毒的話:“你不是挺喜歡搶風頭的嗎?我今晚就讓你搶個夠。”
姜戈被掐疼了,眉心忍不住皺起,她暗暗掙開楊雨的手。
她看不見,自然也就沒有捕捉到楊雨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意。
“啊!”
姜戈毫無防備,手被楊雨用力一扯,人往前趔趄的同時,耳邊驟地響起楊雨驚慌失措的尖叫。
她頓時僵在原地。
慌亂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新娘摔了!”
“小雨,你沒事吧?”
“你怎麼回事,怎麼推人啊!?”
沒有,她沒推人。
姜戈緊攥盲杖,無措地往後退了幾步,腳下不知絆到什麼,險些跌倒。
沈子煜剛要伸手扶住她。
姜戈突然被扯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的、清冽的氣息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緊緊包裹,令她不安恐懼的心臟漸漸平靜下來。
她遲鈍地擡起腦袋,眼眶已經紅了一圈。
程硯心臟像被人揪了一下。
他抿起脣角,淡漠地掃了一眼在場的人,最後將目光停在楊雨身上,帶着幾分審視的凜冽。
楊雨渾身不由一僵。
她完全沒有想到程硯會出現在自己的婚禮上,同樣感到震驚的還有黃婕,她緊緊捂着嘴巴,難以置信:“我的媽呀,程硯?”
沈子煜緩緩收回半空的手,臉色複雜。
“程律師?”
莊謙鬆開楊雨,驚喜地上前打招呼:“你怎麼會在這裡?”
“接人。”程硯懶得寒暄,垂眸看向姜戈,聲音低沉:“還好嗎?”
姜戈恍惚地點頭,顯然還沒有回過神。
莊謙見兩人舉止自然親暱,瞬間明白什麼:“原來你們認識啊,真是太巧了,姜小姐跟我太太還是高中同學,對吧小雨?”
楊雨扯脣:“……是啊。”
程硯看着她,目光幽深:“楊小姐沒事麼?”
不知爲何,楊雨頭皮一緊,不等她開口,莊謙已經替她應道:“沒事沒事,都是誤會。”
聞言,楊雨有些不滿,不甘心就這麼放過姜戈。
誰知莊謙暗暗握住她的手,帶着警告的意味。
楊雨怔了下,莊謙平日裡一向縱容她,不管她如何任性,都不會指責她半句,這是他頭一回生氣。
她咬了下脣,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解釋:“對,是我自己不小心踩到了裙子才摔的,跟姜戈沒有關係。”
姜戈感到意外,她還以爲楊雨會不依不饒,畢竟這是大好的機會。
莊謙一臉抱歉:“不好意思啊姜小姐,讓你受驚了。”
姜戈沒說什麼,她輕輕扯了下程硯的衣服,悄聲:“我想回家。”
這一幕在沈子煜看來分外刺眼,但他並沒有上前,不知道以什麼身份,也沒資格,如果不是他聽信了楊雨的話,帶她去找姜戈,也許就不會有剛剛的情況了。
程硯帶着姜戈先行離開了。
兩人走後,楊雨纔不高興地問莊謙:“你怕他們做什麼?”
本來想整整姜戈,最後竟然是她自己成了笑話。
莊謙安撫她:“程硯以前幫父親打過官司,手上握着公司的把柄。”
話已至此,楊雨就是再蠢也知道不能得罪程硯了。
莊謙望着門口的方向若有所思:“他變了很多。”
……
回去的路上,姜戈一言不發地靠着車窗,看得出來心情低落。
“從前有一位獵人,他朝着狐狸開了一槍,結果獵人自己死了,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背後忽地響起聲音,姜戈頓了下,又聽見男人一本正經地說:“因爲那是一隻反射弧。”
“……”
姜戈扭過頭,笑着吐槽:“好爛的梗。”
她有點好奇:“誰教你的?”
程硯勾脣:“一個特別的人。”
果然,姜戈就知道,程硯可不像是會用冷笑話哄人的性格。
不過她現在更在意,這個特別的人,到底是誰。
但程硯沒往下說,她也不好意思追問,酸溜溜地哦了一聲。
回到家,土豆就跑了過來,用腦袋輕輕蹭着姜戈的腳踝。
姜戈把包掛在牆上,才彎腰將土豆抱起來:“自己在家有沒有乖?”
土豆脆脆地叫了一聲:“喵~”
姜戈躺在沙發裡擼了會兒貓,感慨還是家裡舒服。
過了會兒,她坐起來,摸出口袋裡的手機時,從裡面掉了張紙出來。
咦?
姜戈仔細摸了摸,就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紙,質感又不像是小票,
這是她的東西嗎?
她都不記得什麼時候放在口袋裡的了。
姜戈沒太在意,隨手丟在桌上。
白晃晃的燈光投射下,紙上鮮紅的字體彷彿一個個血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