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彷彿看見自己的人生出現了十字路口,他在等待紅綠燈,他在人行道徘徊。如果能下一場小雨來渲染氣氛就再好不過,只可惜現在是大晴天,沒有紅綠燈、沒有人行道、只有迷茫的十字路口,以及親戚們的指指點點。
他們光鮮亮麗的羽毛象徵着一種高貴的身份,卑微的草雞怎麼會在意羽毛是否完美,它只會在意不被人們送去宰割就行。
“我覺得既然選擇了汽修專業這條道路,那就要好好對待這個專業的未來。沒有一個人是天生的一事無成,這世上沒有廢人,只有懶惰的人,只是不肯努力罷了。”高農夫一臉嚴肅告訴阿楚。
他身上的壓迫感,足以鎮壓在場的所有人。他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說的頭頭是道,看樣子還是挺爲阿楚着想的。
“不努力,還想着豐收果實?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的笑話,那些努力的人不就白費力氣了?”高農夫板着一張紅木頭的臉色,“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比寧寧大一個月罷了,你該不會連一個女生都不如吧?”
“沒……”阿楚唯唯諾諾挽回顏面。
高農夫繼續說,“你該不會想啃老吧?你想靠你爺爺活一輩子嗎?難不成你想讓他半截入土的時候,還養着你嗎?把心思花在學習上吧,別一整天想着沒用的東西。你說你除了浪費時間,你還能幹什麼?”
“唉……多大人了,還不爲自己的未來做打算,想等着天上掉餡餅嗎?就算是掉餡餅,你未必也能吃到。”大姨一臉失落。
“既沒天賦也沒特長,什麼都不會,出道社會靠什麼吃飯,靠一張楚楚可憐的臉色嗎?”
“我們在跟你說話呢,你有聽見嗎?都十幾歲的人了,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很重要嗎?”
他們一人一句話,究竟是在操心還是在嘲笑,聽起來像是操心他的未來,只是語氣聽起來有點像嘲笑罷了。
阿楚默默低頭,他抿着嘴忍受尷尬的侵蝕。他沒想到這些無情無義的人會爲他着想未來,難道大晴天的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他們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萬一是毒藥呢?畢竟人生就這麼一次,草草率率交給別人操控的話,最後還是淪爲失敗者,他們只是你人生的引路人罷了。
引路人?怎麼聽起來怪怪的,他們會不會把他引到懸崖去呢?這種事情也不好說,但是他們的心腸也沒那麼的黑暗,畢竟是自家親戚嘛,多多少少還是會伸出援手的。
只是他們給予的道路,感覺像是虛無縹緲般不容易觸摸。
大人們互相談論安排着阿楚的未來,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覺他們激烈地說起來。阿楚頭一次看見親戚們爲了他的未來,說的地動山搖,自己的內心頗爲感動。
可他還是不願意把自己的未來交給他們處理,就像是賣身契似的。
“哎哎哎哎。”張寧寧忽然一下子湊過來,她拍了拍阿楚的肩膀。
“有事嗎大學生?”阿楚喝着水看着她,反正那傢伙即將成爲大學生了,現在改口也不遲。
張寧寧對他說,“要是你以後找不到工作的話,你先白活三四年,撐過那三四年後,等我大學畢業出來成立公司的那個時候,我就邀請你來我公司上班,一個月五千月薪,你覺得怎麼樣?”
張寧寧很期待阿楚的回答,她兩眼冒金光。阿楚喝着水在思考,真不愧是小魔女,還沒上大學就已經考慮未來的公司了,她的格局蠻遠的,如果她有宇航員的夢想,那麼現在一定登上月球了吧?
阿楚好好思考這個問題,對方有頭腦、有實力、有背景、還有錢,成立一家小公司完全不成問題。
“我先謝謝了……”阿楚重新端起水杯敬張寧寧。
“好啊,那就這麼說定了。以後記得來我公司上班哦,咱們都是一家人,我不會虧待你的。”張寧寧拍了拍阿楚的肩膀,阿楚記得先前她好像拒絕了“咱們是一家人”這句臺詞,怎麼現在就變臉了呢?
高松柏湊到阿楚的左邊,他挽着阿楚的肩膀說。他說話的時候,口氣全是大蒜的味道,阿楚也沒見到桌上有大蒜,難道大蒜是他自己帶來的?這種高級酒店還能自帶飲食?
“你還真想去她未來公司上班嗎?她連一間店鋪都打理不好,還想開公司?我估計她的公司上市不到一個星期的話,就得面臨倒閉了。”高松柏輕飄飄告訴阿楚,他的聲音簡直不到十分貝。
“我無所謂啦,反正都是這個樣子了,去哪上班都是一個樣,只要有錢賺就行了。”阿楚喝口涼水漱漱口。
阿楚的思想是不是停留在舊社會,豬肉是以分錢計算的嗎?改革還沒開放嗎?都已經改革開放幾十年了,現在的社會誰要是不努力,分分鐘被淘汰,只是他沒有嚐到被淘汰的滋味。
“你這樣子不行啊……以你這個狀態,你怎麼能在社會立足下去?現在的社會任何東西都是以物質爲需求的,特別是婚禮,你沒有錢誰會嫁給你啊,跟你吃苦一輩子嗎?”高松柏比劃了社會一大圈,一半都是沼澤般的地獄。
“嗯……”阿楚支支吾吾地說,“結婚未必需要錢啊,沒錢也可以過一輩子啊,只要是兩人相愛就好了,開開心心過一輩子就行咯。”
高松柏聽完這句話一臉無語,看來阿楚的思想還停留在小學,也許他的思想還未開發。
“你以爲你是老許嗎?人家老許有老婆有孩子,那場革命後放棄到美國生活的機會,他留在祖國建設美好的家園。而你呢?你有什麼?你什麼都沒有,你還想跟着妻子開開心心過一輩子?你沒有錢誰跟你在一起啊?”高松柏字字戳阿楚的心。
他繼續說,“以後兩口子在一起不需要錢嗎?吃飯不需要錢嗎?買衣服不需要錢嗎?以後的孩子需要的東西,奶粉錢、尿不溼、甚至從幼兒園到小學初中高中大學,這段時間的學費不需要錢嗎?你想開開心心過一輩子,難道你的妻兒就不想開開心心過一輩子嗎?沒有錢怎麼開開心心過一輩子?你拿什麼來給予他們幸福?”
被高松柏這麼一說,阿楚慢慢地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只能說明他現在還太年輕了,面對未來的問題都一竅不通。
“你知道劉心妍的父親爲什麼會這麼有錢嗎?”高松柏問他。
“不就是賣地皮,做房地產的嗎?”阿楚傻愣愣撓頭髮。
“的確是做房地產,但是你以爲單單做房地產能在一個月裡賺到一百萬嗎?”高松柏挽着阿楚的肩膀輕飄飄告訴他。
“一……一百萬?”阿楚懵了,平時一百塊錢對他來說都是巨大金額,何況是平生從未見過的一百萬天價數字。
高松柏繼續給阿楚透露小道消息,“要是做房地產每個月都能賺到一百萬的話,老子連遊戲都不打,我也跑去做房地產。他還不是因爲私吞上面的錢,並且不被發現,不然你以爲劉心妍怎麼會有錢跑去國外讀大學嗎?還不是因爲家裡資產雄厚。”
“這……也太離譜了吧?我還以爲這些劇情只會在電視劇裡發生,沒想到……人生處處有意外發現啊。”阿楚有些吃驚。
高松柏繼續說,“現在的房價只會越炒越高,永遠都不會低。並且以後還有可能到達一種天價的數字,以現在普通的就業人的一個月工資來算,我們以五千最低的工資來比較,你每個月減去伙食費、水電費、不買其他玩意的話,你一個月至少能花兩千塊。而房價是按每年來炒,一年比一年高。如果你打算每個月存三千塊錢的話,在老城區買一套兩棟樓層的房子,或許一年時間就夠了。每個地區的房價都不一樣。但如果你要在新城區裡買一棟兩層樓房的話,以你那每個月的三千塊錢存下去,估計……”
“估計什麼?”阿楚皺着眉頭說。
“估計你得花上半輩子的時間,現在新城區的房價,已經到達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高松柏拍了拍阿楚的肩膀,他繼續說,“房子只不過是第一步,你還得結婚,送彩禮、買車子、這些東西都得花上錢。你……還真以爲拿着五千塊錢,就能安穩地過一輩子嗎?就算是每月省吃儉用,生活上的物質只會越來越高。”
高松柏無奈地嘆口氣,“世態就是這個樣子,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如果人們賺錢這麼容易的話,估計就連一根油條都能賣上五十萬價格。”
阿楚默默低頭,嚥了口水。高松柏對他說的這些話,徹底刷新了他對這個社會的一切看法。所以他還太年輕了,什麼都不懂。
“你們在聊什麼呢?神神秘秘的。”張寧寧有些小好奇。
“沒事,我們只是在聊TexasLogo的事情。你一個女孩多管閒事幹嘛?我們男生聊天你也要聽嗎?”高松柏拋出一堵牆擋住張寧寧。
“我……我我我我,我只是好奇問問罷了,你要是不想說……那就算了唄,誰稀罕啊。切,本小姐還不樂意聽呢,”張寧寧撅着嘴巴生氣。
“阿楚!”大姨突然叫道楚榆楠的名字。
楚榆楠剛想問怎麼了,對方立即搶走他的話語權。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說什麼。
“你要是真想爲自己的未來做考慮準備的話,就聽聽你三位姨丈說的話。”大姨兩手插在一起,靠在胸前下。
“如果是我的孩子,我肯定頭疼死了……”最後她那句低聲細語的話,阿楚還是聽見了。
張律師率先開口,“我覺得讓他當律師的話,他沒有脣槍舌劍的能力,也不會辯解。想當律師的話,最起碼要把基本的法律知識給熟讀,不然一上臺面,肯定會被人笑話。”
“張紅海啊!誰讓你覺得啊?只是讓你給點介意,不是讓你覺得他能不能當律師,你搞清楚狀況行不行?”大姨一臉無奈地說。
“噢噢……”張律師恍然大悟,“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他肯定不能當律師的。”
“廢話,這不明擺着現實嘛,誰說他可以當律師的?高中都沒上過,就還想着一飛沖天?簡直貽笑大方。”三姨的話像把利劍刺進阿楚的小心臟。
自己無緣無故被扣上“律政先鋒”的標籤,自己何時開口啊?他們一人一句話都能沒完沒了。
“該我說了吧。”高農夫準備發言。
他說,“首先,阿楚完全不能當警察,他弱不禁風,身高也不行,身體素質實在是太差勁了。如果他能吃苦耐勞那就還好,恐怕……他習慣了嬌生慣養的生活。”
高農夫似乎也忘記了核心部分。
大姨無奈嘆氣,“農夫啊……你怎麼也學紅海一樣?誰讓你們討論職業了?我是讓你們安排一下阿楚的人生道路啊,看他以後能往哪個方面發展,好讓他以後不至於連口飯都吃不起啊。” wωω¸ тt kΛn¸ CO
圓桌上一片喧譁,阿楚低着頭吃飯,自己的未來就像是排球一樣,被他們拋來拋去。似乎大姨真的有點擔心阿楚的未來,她最後一句話徹底感動阿楚。或許自己的母親與她們有血濃於水的姐妹關係吧,僅憑這點她們纔對阿楚好。
“那當然是繼續往汽修這方面發展啊。”高農夫說。
“怎麼發展?”大姨爲了這件事操碎了心,“你有關係嗎?你準備把他丟到哪個地方修車?”
高農夫告訴大姨,“我有一個朋友,在老城區的北海西風街維修車廠裡上班,他在人事部工作,手上有點權力,應該可以把阿楚帶進去工作。只不過是要已滿十八歲,話說回來……你什麼時候十八歲?”
高農夫目光如刀的眼神盯着阿楚,就像是審問犯人一樣。
“嗯……這個月的時候就滿十八歲。”阿楚默默點頭。
“不過……”他想繼續說,結果卻被打岔。
“嗯……”高農夫想說什麼,但又不想說什麼,最後憋了半天,只說出三個字。
“真麻煩。”
阿楚心生芥蒂,他知道麻煩別人安排自己的人生確實不應該,所以他真的不想一輩子活在他們的掌控下,自己的人生應該由自己來做主。
“等你從畢業後,去到那裡上班,記得要遵守別人的規定。出到社會,可就和學校不一樣了。犯錯事情了,不要以爲寫個幾百字的檢討書就能了之。輕則扣錢。重則開除。這可不是跟你開玩笑,再過一兩個月你就成人,難道還想和小孩子一樣嘻嘻哈哈嗎?”高農夫告訴阿楚,他半句不假,字句事實。
“該十八歲了,成熟一點吧,抱着狼子野心的狀態在這個社會生存下去。善良的羊羔,終究會被狼羣吃掉。”
“可是我真的……”阿楚又想說什麼,結果又被人打岔。
“阿楚啊,姨丈送你一塊勞力士手錶。以後要是賺到錢了,記得來姨丈這裡買房子哦。姨丈我會給你半折優惠,挑最好的風水寶地的房子給你。”胖姨丈拿出黑色磨砂手錶盒,剛拿出來,二姨就教訓他浪費東西。
阿楚默不作聲,他低頭沒有回覆胖姨丈。他深吸一口氣,張寧寧在一旁看着他就像是蓄力待發,準備長篇大論。
“我……我不想去你們安排的維修廠上班,我不想當貪官,更不想當一名被賄賂的律師。我的未來,應該由我自己來決定!”阿楚終於吶喊自己的人生宣言。
可是又能怎麼樣?
“貪官?”
“賄賂?”
“你小子怎麼知道的?!”大姨丈和三姨丈一瞬間的內心波濤洶涌。
“那跟胖姨丈我一起做房地產吧?怎麼樣阿楚?”胖姨丈露出大白牙。
“不!我寧願苟延殘喘地活着,像狗一樣苟且偷生,我都不會去私吞上面的錢!哪怕我連一口飯都吃不起,我都要保留最後一絲的尊嚴!”阿楚對着所有親戚大喊,坐在對面的高農夫要被氣死了,胖姨丈似乎聽到了什麼,他立即把勞力士手錶收回去。
“你這傢伙在說什麼呢?大家這麼良苦用心爲你安排人生,難道你就以這副狀態來報答我們嗎?你這輩子就活該沒出息!”張寧寧對他說。
大姨冷靜地告訴他現如今的情況,“阿楚……你以爲現在就業率很高嗎?你知道有多少人找不着工作而露宿街頭,吃頓飯都成問題。你不喜歡我們給你安排工作嗎?但是你也沒有辦法啊,你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這樣。至少還有一技之長,以後不至於連口飯都吃不起……”
大姨嘆口氣,“尊嚴有什麼用?能當飯吃嗎?現在已經不像以前一樣了,以前吃飽喝好就可以了。可是現在呢……現在的這個社會已經變了,不要怪大姨說話難聽。現在能記住曾經夢想的人,還有幾個?最後還能堅持下來的人,還有幾個?最後不都是被殘酷的社會給打敗,那些所謂的夢想,最後淪爲美麗而遺憾的泡沫,一觸就破。”
阿楚冷靜下來,保持沉默。現在的大人們,都看不慣阿楚,因爲這傢伙捅了簍子。
高農夫率先開口,“你這傢伙還想一步登天?先搞清楚現在的狀況,你有什麼資格跟我們談條件?你要是能像清風和張辭一樣,還說得過去。可是你什麼都不會,你除了遊手好閒,你還會幹什麼?”
張寧寧撫摸着捲毛貓告訴阿楚,“咿咿呀呀,你要是像我一樣好好學習就行了唄,至於現在這麼多麻煩嘛。表哥啊,你還是先去那個維修廠上班吧,先熬過這幾年,等我大學畢業出來後,我開家公司邀請你來上班。我們都是一家人,絕不會虧待你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把劉心妍逗笑了。
“那……我想請問一下高農夫先生,你有什麼資格操控我的未來?你只不過是一個被人同樣賄賂的官員罷了。你光鮮亮麗的外表令人羨慕,而你不擇手段的樣子,讓人覺得狼狽。”
“你給我閉嘴!”高農夫要氣炸了、
“阿楚你說什麼?!快跟你三姨丈道歉!”大姨趕緊挽回面臨崩潰的局勢。
“我求你別說話了,再說的話……就出大事了。”高松柏快把餐巾紙給咬碎,他看着父親的臉色宛如黑臉張飛。
“你小子還真有點狂妄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