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變了。”
“變?你今日所見這個爲情所困,患得患失,莽撞失控的人恐怕纔是真正的我。”
“若她真是桑濮,你會不顧一切和她在一起嗎?畢竟你身上那禁制……”
他本來酒杯已經到了嘴邊,聽見這話頓了一下,腦內浮現出她與孤滄月在一起的樣子。頓覺滿心苦澀,仰脖把酒喝乾,又嫌不解氣,直接拿過酒壺往嘴裡倒酒。悲畫扇見他這樣,很識趣的沒有再追問。
“怎麼不見嵇大哥,什麼時候可以喝你們的喜酒?”墨汀風收起自己情緒,關心起眼前人。
聽了這話,悲畫扇輕嘆口氣,捏着煙槍抽了一口煙,女子虛影再次顯形出來布酒,“他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神出鬼沒的,說是要給我一個驚喜。要不是知道他看不上那些個尋常俗粉,我都要擔心他是在外面養女人了。”
“他寧可不做司塵也要同你在一起,天天待在這凍斷腿的地方還得被你這般編排,陷入愛情的男人真可憐。”墨汀風擡眼看她,“難說他正在悄悄籌備你們的婚事。”
美人聽罷一笑,說不出的嫵媚。
眼看天色微白,他飲盡杯中酒告辭,她慵懶起身相送,伴着墨汀風向院外走。
“風哥在意的事,我會盡快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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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畫扇站在掛着“無念府”字樣的府匾下方,看着墨汀風消失的方向,神情頗有些意味深長。
只見她左手手腕一翻,指尖上方出現了方纔墨汀風給她的那滴血。
右手施法,又出現了另一滴血——包裹血滴的結界泛着淡藍色晶瑩光澤,分明是此前孤滄月從簪子上提取的那一滴。
“爲何他們兩個要查的,竟像是同一人?”
收了血,悲畫扇亦如她用煙槍吹出的那些虛影女子一般,做煙霧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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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微塵醒了,仍覺得虛乏無力,想着今日要提審念娘,還是強撐着起牀早早到了司塵府地牢——與想象中不大一樣,裡面很是乾淨整潔,也無血污腌臢之氣,不過畢竟是終年不見陽光的地方,到處冷颼颼的。
剛進去就看見墨汀風坐在地牢巨大的陳物桌前翻閱卷宗,時間尚早,其餘人還未到。
“老闆早。”
他看着卷宗目不斜視,點點頭算是迴應,看起來很是冷淡。
這個傢伙對人的態度怎麼跟受天氣影響似的說變就變,如果昨晚是受熱帶季風氣候影響的話,那今天就是受西伯利亞寒流影響,一整個大降溫。
心裡吐着槽,宋微塵撇了撇嘴,她真的看不懂這個男人,還是躲遠點好,當機立斷縮到離他最遠的陳物桌對角一側闔眼養神。
她哪裡知道墨汀風此刻正在天人交戰,那捲宗在她進來後便半個字都沒看進去,他不是想對她冷淡,而是生怕一開口就要暴露自己幾乎已經掩飾不住的情感。
她更不會知道其實天剛亮他便去過尊者府,細細問了她夜裡的情況,還安排了兩個藥膳師傅專門去料理她的飲食日常。
他隔着卷宗悄悄瞟她,臉上一片蒼白之色,蜷縮在椅子裡小小的一團,地牢溼冷,她肯定覺得難捱。 宋微塵正冷的夠嗆,忽然感覺一暖,睜眼便看見墨汀風那件黑色大氅正好好蓋在自己身上。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移坐到她身旁,仍舊看着卷宗,見她睜眼盯着他,也不說話,只是將她的手拉過來溫溫柔柔地握在掌心取暖——亦如昨夜在載魄舟上那般。
這波操作給她整不會了,心臟砰砰跳,看着他專注在卷宗上的俊逸側顏,宋微塵突然懂了阮綿綿。
誰也沒有說話,兩人之間卻有了一種悸動的曖昧情愫在悄悄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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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很快陸續到達,丁鶴染一看見宋微塵便趕着過來問候傷情,她悄悄抽回手,墨汀風也起身去做相應提審的準備,兩人誰也沒提,曖昧好似從未發生。
隨着地牢一個特殊區域內縛魄結界的開啓,寶兒自其中慢慢顯現出來,她身上還罩着天羅地網禁制,此刻正垂着頭坐在結界裡的椅子上。
即便隔着縛魄結界宋微塵也能看見寶兒嘴脣上駭人的乾裂,以及臉頰上透出的青紫之色,算算時間,念娘已經寄附在她身上將近兩日,小孩子明顯快不行了。
“寶兒!”
她忍不住喚出聲,心裡急惶惶。
寶兒聞言擡頭,臉上顯出邪妄的驚喜,跟將死之容形成截然反差。
“幸虧你沒死,你不在,我說什麼他們也聽不懂,無趣得很。”
“現在聽得懂了,你知道我們在意這孩子,再拖下去她必定性命堪憂,想借此提條件,對吧?”丁鶴染開口了。
“把天羅地網禁解了。”她笑嘻嘻開口。
墨汀風擡手一個響指,天羅地網禁制應聲而除。
寶兒在椅子上活動着小小的身體,“還是司塵大人做事痛快!”
“從那孩子身上離開。”墨汀風冷冷開口。
“那你會放我離開嗎?”
“不會。”
念娘大笑,“司塵大人這脾氣秉性我是真喜歡!果真跟主人說的一樣呢。”
“主人?”
葉無咎重複念孃的話,一衆破怨師暗自心驚,甚至連宋微塵都意識到了這句話的恐怖所在。
原本亂魄兇悍但行爲可測,無非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念娘特殊便在於身爲亂魄卻有自主意識,大魚可以忍住不吃小魚,懂得謀定而後動,這已經很恐怖。而現在,主人二字的出現意味着亂魄有了集體意識和服從性,它的行爲需求可能不再是爲了自己——意味着大魚不再吃小魚……而是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