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燁瞪大了眼睛,望向自己的身後,臉上掛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神情。
這是樑哲第一次看到吳燁表現出自身真實的情感波動。
但迅速地,吳燁的嘴角便上揚了起來。
他右邊的身後,其實什麼都沒有,剛纔那一瞬間只是樑哲施加給自己的錯覺。
吳燁轉過頭來望向樑哲,笑道:“瞬間催眠術這種雕蟲小技也想糊弄我?”
樑哲望着吳燁的身後道:“我不是想糊弄你,其實就是想告訴你,任何事情都是會發生的,其中包括你預料不到的,比如懷錶的位置。”
樑哲伸出手,伸向了吳燁左邊的身後,雙眼隨即凝視着吳燁。
吳燁的眼神在瞬間變得銳利而寒冷,他那雙藍色的眸子深處如同藏着一把冰刀,讓看見它的人都不由地渾身戰慄。
過了一會之後,吳燁伸出手輕輕滑動了一下自己的眉毛,然後彎下身子,目不斜視地從自己的左邊撿起了那個懷錶。
吳燁將懷錶握在手裡把玩着:“你實在不應該將這種利器扔給我的。”
樑哲重新坐了下來:“我說過,這懷錶因人而異,沒有我,它只是一塊廢鐵。”
吳燁也坐了下來:“我有點喜歡你的自信了。”
樑哲:“你不怕死,或者說已經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那你跟我說這麼多話的唯一一個可能的目的就是希望我幫你找回你的缺憾,有時候沒法控制也是一種缺憾,我想你應該不會帶着這個遺憾進墳墓吧。”
吳燁輕嘆了一口氣道:“是的,你猜得不錯,我不會。”
樑哲:“咱們先不管救不救人,我幫你找回記憶。”
吳燁笑了起來:“不得不說,你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樑哲也笑了起來:“已經不止一個人這樣說了。”
吳燁敲了敲玻璃:“要不是這道玻璃擋我,我真想抱抱你。”
樑哲:“那這就是我幫你的第一步。”
樑哲說完之後,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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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審訊室,李立便衝了上來,他低沉着聲音在樑哲的耳邊道:“你們在說啥,我完全聽不懂,現在進展到底怎麼樣?”
樑哲將衣領翻開,將裡面的竊聽器拔了出來,扔在了桌上道:“進展在預料之中,前面的路已經鋪好了,我要開始看沿途的風景了,我答應他保密,就一定要保密,這個東西用不着了。”
李立的臉色有些難看,他乾咳了兩聲道:“我想你最好還是帶上,爲了我們,也爲了你,要不然……”
樑哲打斷了李立的話:“在我的領域,只能聽我的。”
李立剛想說話,樑哲迅速擡起手阻止了他:“把審訊室裡面的玻璃門撤開。”
李立:“什麼?!”
樑哲:“那道玻璃門。”
李立:“不行,我要保證你的人身安全,他是殺害11個人的兇手,你……”
樑哲:“我不喜歡說第二遍。”
李立的腮幫子因爲憤怒開始抖動,在自己的局子裡,作爲警察局長的他什麼時候聽到過這樣的話。
李立咬了咬牙,他知道眼前不是讓自己情緒發作的時候,他扭過頭去,望了一眼身後的警察,默默點了點頭。
玻璃門被升起,樑哲再次走進了審訊室內層。
吳燁在笑,牙齒露了出來。
樑哲朝着吳燁伸出了手,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然後肩膀相互靠了一下,做了一個簡單的擁抱。
吳燁:“你是我見過最不按套路出牌的心理醫生。”
樑哲:“也許沒有套路,就是最好的套路。”
吳燁坐在了椅子上,搖晃了一下身子,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體驗這短暫空間闊大的自由。
樑哲:“可以把懷錶還給我嗎?”
吳燁將懷錶在手中晃動了兩下,隨即遞給了樑哲。
樑哲:“咱們開始吧。”
吳燁偏了一下腦袋,嘴角露出了略顯優雅的笑容:“現在?”
樑哲:“是的,現在。”
吳燁將腦袋往後靠了一下:“等我一會。”
樑哲:“你要幹嘛?”
吳燁伸出手指放在眼前道:“One Mimute,OK?”
樑哲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吳燁。
吳燁閉上了眼睛,他的神情很放鬆很愉悅,像是正在品嚐一道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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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秒鐘之後,吳燁的臉色凝重了起來,像是正在參加一場鄭重的儀式。
四十秒鐘之後,吳燁的眉毛顫動了兩下。
六十秒之後,吳燁的嘴角上揚,露出了一抹笑容,隨即他的雙眼睜開了。
在睜開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神如同春風一般溫暖清新,讓樑哲都禁不住有些動容。
樑哲輕吸了一口氣道:“好了嗎?”
吳燁柔聲道:“開始吧。”
樑哲翻開新的一頁記事本,問了第一個問題道:“還記得你召喚你的第一個子民進入城堡中,是在什麼時候嗎?”
吳燁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功課做得不錯嘛。”輕吸了一口氣之後,他繼續道,“大約六個月前吧。”
樑哲:“他是男的女的?”
吳燁:“男的。”
樑哲:“你是怎麼召喚他的?”
吳燁:“他是被我選中的。”
樑哲:“那你是怎麼選中他的?”
吳燁:“他的年齡合適,長相也不錯,最重要的是,他沒有哥哥。”
樑哲:“你的意思是,你想找一個弟弟,而他正好想找一個哥哥?”
吳燁:“可以這麼說。”
樑哲迅速在記事本上記錄了下來,沉思片刻之後,樑哲才問道:“你記憶中最後一個子民是在什麼時候召喚的?”
吳燁:“1個月前,女,50歲。”
樑哲:“她是你的大嬸?”
吳燁笑道:“正確。”
樑哲將筆放下,直視着吳燁道:“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是在角色扮演對嗎?”
吳燁:“角色扮演?不錯的稱呼,姑且這麼叫吧。”
樑哲:“那你在角色扮演的整個過程中,有一個整體規劃嗎,比如說我接下來要扮演誰?”
吳燁:“隨機性,我一般是在開始準備扮演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這一次要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樑哲停頓了一下,緊盯着吳燁道:“你演過你自己嗎?”
吳燁臉上的表情慢慢嚴肅了起來,他往前靠了一下,弓起身子,低沉着聲音道:“樑哲,告訴我,你的一輩子有幾個身份,你可以同時是哥哥又是姐姐,同時是弟弟又是妹妹,同時是父親又是兒子,同時是丈夫又是情人,同時是主管又是同事嗎?”
樑哲:“就我目前來說,三四個吧。”
吳燁輕蔑地笑了一聲:“三四個?太少了。”
樑哲:“因爲這並不由我決定。”
吳燁:“你可以決定,不過要使用手段,就像我。”
樑哲:“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吳燁:“我只是想體驗一個完整的人生,異常完整的人生,比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完整的一生,這是一場壯舉,偉大的壯舉,記憶識別和提取跟它相比低了不止一個層次。”
樑哲:“這麼說,你想找回那段打散的記憶,其實是想重新體會那種身份的感覺?”
吳燁:“太聰明瞭反而不好,你的壯舉不一定是我的,而我的,絕對不會是你的。”
樑哲:“好,我明白了,我會幫你找回你的那個身份。”
就在此時,吳燁的雙眼忽然掠過樑哲的雙肩看向了審訊室外面的牆壁。
樑哲:“怎麼了?”
吳燁眯起眼睛,陶醉般地吸了一口氣:“你聞——”
樑哲:“什麼?”
吳燁:“女人的味道,香水的味道,清新脫俗,我似乎能聽見她說話的聲音,還有她可愛的表情——”
樑哲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他默默地扭過頭去,他原本想揮手讓她走開,但手臂停在半空,他忽然改了主意。
樑哲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他朝着審訊室外層招了招手,他的嘴形放大,似乎在說: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