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一陣劇烈的嗡鳴聲。
樑哲單膝跪地,捂着心臟,面前的場景好像碎掉的鏡子,拼湊在一起,滿是裂痕,看不清楚,想不明白……
也不知過了多久,樑哲只感覺自己的手背上傳來一陣劇痛,他身子一抖,猛地一甩手,驟然站了起來。
一根燃燒着的火柴在空中滑翔飛過,跌落到牆角,緩緩熄滅。
白裙女孩望着樑哲,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樑哲眉頭緊緊皺起,偷偷地深呼吸了幾口氣之後,才望着女孩道:“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白裙女孩的聲音淡淡的,像茉莉花茶飄出的香氣一樣:“你剛纔怎麼了?”
樑哲尷尬地一笑,他的眼睛望向別處,輕描淡寫地道:“我心臟一直有點問題,不過沒啥大礙。”
樑哲將身子側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道:“你是來心理諮詢的吧?”
白裙女孩緩緩走了進去,她沒有回答樑哲的問題,而是環顧着房間內的四周,然後坐在了沙發上。
樑哲將雙手背在身後,不停地搓動着,他想要跟女孩一起坐,可又覺得有些不妥,他想要走動,卻又不知該往哪走。
他知道自己的狀態已經失常了,他不停地深呼吸着,試圖讓自己的理智重新回到大腦的制高點上,可是,每當他看到女孩那張憂鬱面孔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樣做是完全無濟於事的。
這張臉,刻骨銘心……
多少個日日夜夜,他曾經夢到過這張臉。
他在夢裡哭過,笑過,祈求過,他在夢裡對着那張臉又哭又笑,像個瘋子。
可一旦夢醒,他就會發現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場空。
段鈴兒,已經死了。
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她那樣的女孩,能夠讓樑哲如此怦然心動。
可現在,兩年之後的今天,樑哲再次面對了一張跟段鈴兒如此相似的臉,她們的長相,神態,是如此相像,甚至說話的語氣和走路的模樣都那麼像。
在真正看到女孩面孔的時候,樑哲甚至有種穿越的錯覺,他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幾年前,他和段鈴兒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晚上。
在那個星光璀璨的晚上,有一個名叫段鈴兒的女孩,坐在操場上一顆大樹的底下彈吉他。
吉他的聲音很輕很細,像蝴蝶扇動翅膀的聲音,像花朵綻放的聲音,像魚兒劃開水面的聲音。
但不知爲何,這麼小的聲音,卻鑽到了在操場外面散步的樑哲的耳朵裡,那像是一種先知先覺的召喚,是一種靈魂與靈魂相遇的召喚。
當那陣音樂傳入樑哲耳朵的時候,樑哲身心一震,感覺像是有什麼極其重要的東西在瞬間鑽進了他的身體裡。
樑哲循聲走進了操場,站在了離女孩五米遠的地方,看了一會,然後他席地而坐,靜靜地聆聽了起來。
一曲奏罷,又來一曲。
星星在閃爍,微風拂面吹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女孩將吉他收起,站起了身子,她白色的長裙微微擺盪,她的臉上掛着一抹淡淡的憂愁。
在那一刻,樑哲仿似看到了仙女,她的美麗如同天空的皎月,是那麼動人,那麼醉人。
她走過了樑哲的身旁,沒有言語,但她的呼吸和身上的香味卻深深印在了樑哲的骨頭裡。
樑哲忽然回過頭去,發現她也正回頭看着自己。
女孩微微一笑,一縷長髮散落到了嘴角,隨即,她轉過了頭,走出了操場。
樑哲依舊坐在地上,目視着前方,一動也不動,像個傻子。
直到今天,樑哲依然能夠清晰地記得,當時他席地而坐的屁股下面那塊土地的顏色和模樣,每一粒石子的大小,每一顆小草的形狀……
因爲,他在那裡,整整坐了一夜。
從看到段鈴兒的那一刻,樑哲就已經知道,他肯定會娶這個女人回家。
有些事,真的就是命中註定。
然而最後樑哲不僅沒有娶到段鈴兒,還把她害死了……
“喂——”沙發上的女孩擡起頭,望着樑哲:“你怎麼了?”
樑哲急忙將思緒抽回,他盡力讓自己直視着女孩,不讓女孩看出什麼異樣:“沒事,咱們到裡面去吧。”
女孩輕輕擺了擺手,站起身子道:“算了,我就是順路過來看看。”
樑哲似乎有些着急了,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的,但就是控制不住:“你不看心理醫生嗎,你有心理疾病你不知道嗎?”
女孩:“用你們心理醫生的話說,難道不是每個人都有病嗎?”
樑哲嘴角扭動了一下,一時間意識竟然有些粘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女孩走過了樑哲的身旁,一絲秀髮撩到了樑哲的耳邊。
樑哲的心砰然跳動,他忽然一把拽住了女孩,大聲道:“你不能走!”
女孩轉過身,似乎是被嚇到了,但轉瞬間,她的臉上又佈滿了那種憂愁的表情,好像她根本就不害怕面前這個緊抓着自己的男人會對自己做出過分的事情,或者說她根本就不在乎。
女孩:“爲什麼不能走?”
樑哲:“你走了,就沒有人能救你了。”
女孩:“救我?”
樑哲:“救你的心。”
女孩:“怎麼救?”
樑哲:“我知道你有很多的愁苦,我知道你的內心很寂寞,我知道你想用死來逃脫,但你又不想死。”
女孩:“嗯?”
樑哲:“要不然,你就不會來找我了。”
當樑哲說出這幾句話的時候,他才感覺真正的自己回來了,那個自信又自負,那個狂妄又堅定的自己回來了。
樑哲輕吸了一口氣,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他的瞳孔慢慢縮小,眼睛眯着,緊盯着女孩。
女孩的右手緩緩摸向了火柴盒,她輕輕拿出一支火柴,舉在了樑哲的面前。
“唰!”
火柴燃燒,絢爛的花火在跳躍。
女孩的臉在火焰後面晃動,撲朔迷離。
女孩的嘴角在扭動,像是流動的水銀:“我朋友在外面等我。”
樑哲:“你覺得你會浪費時間?”
火柴燃燒到了根部,女孩輕輕吹了一口氣,那口氣不僅吹滅了火焰,同樣吹到了樑哲的臉上。
溫暖的熱氣,溫暖的感覺……
樑哲忽然有種控制不住的衝動——
他猛地將頭扭向一邊,眉頭緊皺,低沉着聲音道:“進去吧,我們抓緊時間。”
女孩微微一笑,一縷長髮散落到了嘴角,她一邊往裡走着,一邊道:“大叔你着急的模樣,還挺可愛的。”
樑哲將門關上,走進了診療室內部,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那個大衣櫃,忽然咧開嘴笑了起來:“我可愛的時候,你是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