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君在黑暗的角落裡梳理着自己的回憶,那些過去的,忘不掉的回憶,組成了他的一生。
煙霧瀰漫,他的眉頭輕輕皺起。
鄭君的腦海中跳出了一個問題:此刻的樑哲在幹什麼,是否像他一樣睡不着,是否像他一樣一個人在默默抽菸,對了,樑哲可能在思念一個人,段鈴兒……
當這三個字在鄭君的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時候,鄭君的嘴角忽然猛地抽搐了一下,他急忙再次點上一顆煙,猛烈地抽了幾口。
那個憂鬱的女孩,長着一張唯美憂鬱的臉蛋,連笑起來的樣子都透着一股化不開的憂鬱。
可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卻死在了樑哲的手裡,不,準確地說,是死在了樑哲催眠的手裡。
鄭君深吸了幾口氣,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個巨大的衣櫃,他迅速搖晃了一下腦袋,他不想再記起那件事,那是一個噩夢,一個永遠也不會甦醒的噩夢。
當時的自己爲什麼會替樑哲背鍋,爲什麼會說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過錯,爲什麼會義無反顧地替樑哲進入牢獄?
鄭君苦笑了一聲,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同性戀,也知道他對於樑哲不是情愛,但他就是關心和在乎這個人。
因爲這個人,曾經拯救過他的一生,讓他活到了現在。
鄭君再次抽了幾口煙,他感覺自己的肺部都要開始燃燒了,可他就是停不下來,他不知道除了抽菸之外,他此時還能做些什麼。
哦,對了,還有它,那些隱藏的秘密——
鄭君將菸頭熄滅,站起了身子,走到牀邊,然後趴下身子,鑽進了牀底。
不一會兒功夫,他便從牀底拖出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箱子。
鄭君吹掉了上面的灰塵,一隻手按在箱蓋上,臉色忽然變得異常凝重。
鄭君咬了咬牙,將鐵皮箱子緩緩打開,一陣黴味瞬間撲面而來。
藉着窗外射進來的朦朧月光,能夠看見箱子裡面藏着很多的東西。
鄭君將手放到了箱子的左邊,那裡是一沓書信,用線捆着,全都是樑哲當時寄給自己的,從第八封開始,一共106封,全都在這。
眼眶溼潤了,一滴淚從眼角流了下來。
如果鄭君也有青春的話,那他那些美好的青春都在隱藏這些信裡。
他擦掉了眼角的淚珠,將手放在了箱子的右邊,那裡有一個很大的筆記本,記錄着自己的成長曆程,記錄着自己從小到大的心路歷程,有血腥,有暴力,有懺悔,有自責……
在筆記本上面,放着一個老舊的懷錶,那個懷錶便是當時樑哲催眠段鈴兒用的懷錶,也就是罪證,後來鄭君出獄之後,千方百計將這個罪證求了回來。
鄭君將懷錶拿了起來,藉着月光,仔細地觀察着,懷錶的反面上刻着一個‘段’字,字跡已經有些斑駁。
這塊懷錶是當初段鈴兒送給樑哲的生日禮物。
鄭君手腕用力,老舊的懷錶在空中左右晃動了起來。
晃動的過程中,鄭君看到了自己的臉,看到了樑哲的臉,看到了段鈴兒的臉……
也不知過了多久,鄭君揉了揉眼睛,將懷錶重新放回到了箱子裡。
在箱子的最下面,放着一個又寬又長的黑色的東西。
鄭君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握住了那個東西,然後緩緩拿了出來。
那是一把軍刀。
一米多長的軍刀。
鄭君深吸了一口氣,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捏緊刀鞘,將軍刀緩緩拔了出來。
軍刀出鞘,帶着一股煞氣。
“唰!”
鄭君揮了一下軍刀,嘴角隨之露出了一抹邪氣的笑容。
對着刀身,鄭君看了很久,也想到了很多,這把軍刀上沾了很多人的血,有壞人的,有好人的,甚至還有自己的。
這把軍刀就是自己那段瘋狂歲月的見證,鄭君依舊清晰地記得,自己當初千方百計拿到這把軍刀的時候,那種戰慄又驚喜的心情。
鄭君笑了笑,將軍刀重新插回到鞘裡,放進了箱子中。
在箱子的最角落裡,靜靜地躺着一個比軍刀還要厲害許多倍的殺人兇器——一把手槍。
鄭君從未使用過這把手槍,雖然它的年代已經足夠久遠,但對於鄭君來說,它依舊是全新的,第一次的處女射擊還在。
鄭君輕輕撫摸着槍身,他想要將它拿出來,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拿。
鄭君望着自己的鐵皮箱子,發了很久的呆。
月光朦朧,星光點點,照在屋子裡,光影斑駁,左右搖晃。
鄭君將箱蓋重新蓋上,他的身子靠在箱子上,慢慢蜷縮了下去。
這一夜,對很多人都是個不眠夜,不止對鄭君。
其實每一夜,都有很多的不眠人,又何止今夜。
樑哲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同樣睡不着的,還有樑哲的母親。
樑哲母親睜着眼睛看了很久的天花板,她那張老邁的臉在月光的照耀下,竟然發出青紫色的微光,看起來有些恐怖。
母親緩緩從牀上坐了起來,她走下了牀,來到了客廳,找到了樊道明今天剛送來的藥酒罐子,她打開罐子,瞬間一股香味撲面而來。
母親臉上沒有表情,她從茶几上拿了一個杯子,將罐子傾斜,往杯子裡面倒了三分之一的藥酒,然後她想了一會,又往裡倒了一些,整整半杯還多。
母親將藥酒罐子蓋好,端着杯子,接了一點熱水兌上,然後仰起頭,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下去。
喝下去之後,胃裡很暖和,腦袋也舒服多了,心裡似乎也沒有那麼堵了。
母親望着黑暗的前方,目光中逐漸露出了笑意。
她將水杯直接扔在了地板上,拖着有些搖晃的身子,緩緩走進了臥室。
在母親和樑哲兩個臥室的中間,還有一個臥室,屬於小雪。
此時的小雪房間內,亮着一盞昏黃的檯燈。
她正在臺燈下面看漫畫,漫畫看到了最後一頁,小雪將漫畫扔在了牀尾,然後起身,開始在房間內尋找別的漫畫。
找了半天,還是沒有找到。
她輕輕打開臥室的門,一雙粉紅色的小腳踩在地面上,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小巧的身影在客廳裡面穿梭着,尋找着新的漫畫。
還是沒有找到……
小雪嘴巴努了努,她的眉頭輕輕一皺,忽然間,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閃了一下,然後她緩緩轉過頭去,望向了書房的門。
那個永遠緊閉着的書房,那個樑哲從裡面提出來一個血淋淋木偶人頭的書房……
小雪左右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人之後,便躡手躡腳地走向了書房,她的手放在門把手上,沒有絲毫的猶豫,輕輕旋轉,打開了門,頓時,鼻尖便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小雪一手捏着鼻子,走進了書房裡面。
藉着月光,小雪看到書房裡面一片亂糟糟,看來上次的事情發生之後,也只是簡單的清理了一下,並沒有將書房徹底打掃。
小雪的視線落到了書桌後面那個巨大的書架上。
好多的書……
小雪那面無表情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抹笑容,她急忙返回到自己的臥室,拿了一個手電筒,然後再次回到了書房,她輕輕走到了書架旁,仔細看着書架上陳列的書,她一會兒站着,一會兒蹲下,一會兒踮起腳尖,最後她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這裡,並沒有她喜歡的那種漫畫書,都是一些看不懂名字的奇奇怪怪的書。
小雪有些失望地轉過了身,望着面前那個書桌,以及書桌前的皮椅,她伸出小手撫摸了一下椅背,然後突發奇想般地拉開皮椅,一屁股坐了下去。
寂靜的夜,沒有風,月光朦朧,灑在地面上。
小雪一個人坐在書房內,手電筒的光芒異常的慘白,透出一絲詭異。
小雪的手在書桌上撫摸着,忽然,手臂碰到了一旁的手電筒——
“啪!”地一聲,手電筒掉到了地上。
小雪急忙趴下身子,去撿手電筒,她的身子趴在書桌下面,伸出手,去抓向手電筒,但她的手卻並未直接觸及到手電筒,而是觸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
小雪在那個物體上面撫摸了幾下,輕輕將那個東西拉了出來。
那是一個黑色的小箱子。
小雪蹲在書桌下面,看着那個小箱子,心底竟然泛起了一絲熟悉的感覺,她感覺箱子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召喚着自己。
小雪眨了一下眼睛,將那個小箱子緩緩打開。
她將手電筒抓起,照向了箱子裡面,然後將箱子裡面的東西一件件拿了出來。
一個黑色的包裹,包裹的重量不是很重,通過撫摸,感覺裡面像是一本書。
一個黑色的玉佩,玉佩上刻着兩條首尾相接,上下交錯的黑色錦魚。
一個具有六個角的風鈴。
一封黃色的信。
小雪的眼睛瞪得很大,黑白分明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一點異樣的雜色在閃動。
她似乎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開始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小雪的手指有些顫抖,手電筒也跟着顫抖,燈光也在顫抖。
猛然間,她的視線本能般地穿過書桌底下,看到了書桌後面有一個東西正在移動。
那是一雙腳。
一雙人的腳,正站在書桌的後面,左右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