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燦爛。
樑哲正躺在沙發上看書,他的心情跟身體一樣,懶洋洋的,他很享受這種愜意的時光,至少在此時,除了眼前的書之外,不用想任何事情。
隔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以及細微的交談聲。
樑哲沒有多想,繼續看書,他相信譚維會處理好這一切。
他只給了她一個要求:重症心理患者,一定要是重症,才接收,其餘的一律打發。
門外的聲音越來越大,像是有人在爭吵。
“哐!”地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砸在了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樑哲放下書,起身,打開隔門。
兩雙眼睛同時望向了自己,一雙是譚維的,眼神中似乎帶着一絲求饒,另一雙是一箇中年男子的,眼神中帶着不可遏制的憤怒。
前臺桌子上,有一沓百元人民幣,看來剛纔那‘哐’地一聲,就是它發出來的。
譚維悄悄地用手指了指面前的中年男子,嘴巴努了努,然後重新坐了下去,似乎對眼前的男子極爲不滿。
樑哲微微一笑,踏步上前,直視着中年男子的雙眼道:“你好,有什麼能幫助到你的嗎?”
中年男子臉寬額高,他的嘴脣緊緊抿着,忽然冷哼了一聲:“我還以爲心理師都是菩薩心腸的好人,沒想到竟然這麼世俗!”
中年男子一邊說着,一隻手伸進了皮包裡,又掏出一沓百元人民幣,‘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想要多少錢?直說!”
樑哲站在中年男子的身前,中年男子的個頭不高,但肩膀很寬,尤其是一雙眼睛,雖然帶着怒火,但依然能夠看到眼神深處裡暗藏的銳利精芒和鎮定自若。
中年男子的發怒是假象,這是一個能夠控制自己情緒的男子,不是一般的人。
樑哲一邊在心中思量着,一邊笑道:“我們不缺錢,我們缺的是——”
樑哲故意停頓了一下,望着中年男子的雙眼,表情在瞬間變得嚴肅了起來。
中年男子嘴脣輕啓,聲音比之前小了許多:“缺什麼?”
樑哲:“缺病人,真正的病人,患有重症心理疾病的人。”
中年男子似乎沒有理解:“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這樣的病人,所以我們不接收。”樑哲側身到旁邊,伸手一隻手道,“不送。”
中年男子愣了一會,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他的身子抖動了一下,似乎是真的生氣了。
中年男子臉色憋得通紅,扭過頭去,往前走了兩步,他的腿腳好像有些不便利,一瘸一拐,而且,手中還拿着一根雨傘模樣的柺杖。
中年男子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回過頭來,盯着前臺桌子底下,臉上忽然出現了一抹苦笑:“鑫鑫,我們走吧。”
桌子底下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過了一會之後,一個男孩才從裡面爬出來。
這個男孩身材單薄,穿着一個大一號的青色襯衫,大一號的青色皮鞋,戴着一個青色的鴨舌帽,揹着一個青色的小書包,他的手指伸在袖口外面,不停地上下震顫着,像是正在彈鋼琴,或者彈吉他。
這是一個被青色所包裹的男孩。
“鑫鑫,走了。”中年男子的音量提高,但語氣中卻含着一種深沉的悲傷。
青色男孩停在原地一動不動,忽然間,他扭過頭去,再次趴在地上,鑽進了桌子底下。
桌子後面的譚維臉色驚恐地迅速站了起來,撤開兩步,低頭望向桌子底下的男孩。
桌子底下的男孩正在盯着桌凳看,他的身子一動不動,好像是被桌凳上的什麼東西給吸引了。
過了好一會之後,青色男孩才從桌子底下爬出來。
“16。”
青色男子將鴨舌帽往下拉了拉,低沉着聲音說出了一個數字。
“走了,鑫鑫。”
中年男子一瘸一拐地走到男孩面前,拉住了他的手。
將所有事情都看在眼裡的樑哲忽然開口道:“請等一等。”
中年男子轉過頭來,瞪着樑哲:“你又想幹啥?”
樑哲微微一笑道:“我想問問他,16是什麼意思?”
青色男孩:“一棵樹,16個年輪。”
樑哲:“你是怎麼知道的?”
青色男孩:“算出來的……”
樑哲眉頭輕皺,似乎想到了什麼,剛想要開口,青色男孩忽然頂了頂自己的鴨舌帽,略微擡了一下頭,望了一眼樑哲。
“175,68,25。”
青色男孩說完之後,將鴨舌帽再次拉了下來。
在這個過程中,樑哲看到青色男孩的嘴巴一直在上下蠕動,像是水中呼吸的魚鰓。
樑哲:“這又是什麼意思?”
青色男孩似乎是有些懶得說,他扭過了頭去,拉起中年男子的手就要往前走。
175?
68?
25……
這三個數字似乎很熟悉。
樑哲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了起來,這正是自己的身高,體重和年齡。
怎麼可能?
自己和他只見過一面,而且,他貌似只看了自己一眼,就知道這麼多信息……
這絕對不可能!
不過……
樑哲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似乎看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樑哲急忙往前走了兩步,大聲道:“你算錯了!”
青色男孩立馬停住了腳步,但卻沒有回頭,他的聲音似乎有些發顫:“是身高,體重,還是年齡?”
樑哲:“都算錯了!”
青色男孩緩緩轉過身子,他將鴨舌帽頂了一下,但卻沒有看到身後的人影,他再次頂了一下,還是沒有看到。
青色男孩的手指在顫動,將鴨舌帽緩緩從頭上摘了下來。
他的皮膚很白,眼睛很亮,但眼神中卻有一絲膽怯。
這是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
“現在呢?”
樑哲此時站在青色男孩的右手邊,他的手中抱着一盤盆栽,站在沙發上,面帶微笑地望着男孩。
男孩的臉色開始發紅,他的嘴脣不停地上下蠕動中,但卻說不出一句話。
“37,41,98。”
幾秒鐘後,青色男孩忽然說道。
“什麼意思?”
樑略帶吃驚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