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聲的哀嚎從牀底下傳來。
大牀上零零星星的火焰在灼燒,像是惡魔閃爍的眼睛。
曲思從牀底下滾了出來,披頭散髮,四肢着地,在地上緩慢爬行。
剛爬了一米不到的位置,她的正前方地板上,也就是大牀原本擺放的位置,驟然伸出了一隻手,這隻手是從地板底下直接伸出來的。
這是一隻枯槁的手,老邁的手,指甲很長,這隻手在空中扭動了兩圈,然後攀住地板,將腦袋從地底下探了出來。
一頭銀白的頭髮遮住了她的面目,只看見一雙狠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曲思。
“咔嚓!”一聲脆響,她的身體從地板中徹底鑽了出來,她身材短小,佝僂着背,穿着一件灰白長衫,蹬着一雙尖頭小鞋。
她是一個老太婆。
這個老太婆就是豆芽的奶奶,也就是曲思老公的親媽。
曲思看見了老太婆之後,似乎一下子回過了神來,或者說是一下子從那種毫無知情的意識混沌狀態中甦醒了過來,她的瞳孔聚焦到了老太婆的身上,看了良久之後,忽然發出了一聲尖叫,接着,她急忙後退,‘砰!’地一聲,撞在了大牀上。
“媽——”曲思哭喊了起來,“媽——”
“誰是你媽?!”老太婆的喉嚨裡面像是有一口痰,說話的時候,鼻音很重,像是從腹部發出來的。
“媽……”曲思聲淚俱下,全身瑟瑟發抖,一邊往牀底下鑽,一邊喊叫着,“媽,你放過我吧……”
老太婆跨前一步,一把拽住了曲思的身體,手腕用力,竟然將曲思硬生生從牀底下拖了出來,然後雙手扼住了曲思的脖頸,跳上牀,將曲思也拉到了牀上。
老太婆雙手死死纏住曲思的脖子,低沉着聲音道:“你早就該死了,爲何非要拖這麼長時間,還要我親自動手?”
“我……”曲思掙扎着,反抗着,拍打着大牀,發出啪啪啪的聲響,“求求你……”
老太婆翻過身子,將曲思壓在身下,從腰間拔出一根鐵棍,對着曲思的腦袋就砸了下去。
“砰!”地一聲,曲思的腦袋開花,鮮血淋漓而下,落在了大牀上。
鮮血迅速被大牀吞沒,大牀發出一聲沉悶的喘息聲,似乎極爲舒暢。
老太婆站在牀上,掄起鐵棍,對着曲思的腦袋又砸了一下。
曲思的腦袋徹底歪了下去,她的鼻子裡面是血,嘴巴里面也是血,她口中含着血,一聲聲地道:“求求……你……放過我……”
“我放過你,誰放過我兒子?!”老太婆嘶吼一聲,鐵棍對着曲思的腰就砸了一下。
“咔!”地一聲響,是骨頭斷裂的聲音,曲思腰間的肋骨斷了。
“你兒子……並不是我一個人的錯……”
“不!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你這個蕩婦,你這個賤人!你這個恬不知恥敗壞門風的騷娘們!”老太婆嘶聲怒吼,鐵棍一下下地砸下去,只砸的曲思慘叫連連,只砸的整個大牀上鮮血遍佈。
大牀發出一聲聲沉悶的喘息,似乎在奮力吸收着曲思剩餘的生命。
站在牀上的老太婆張牙舞爪,揮舞着鐵棍,不停地砸着,一邊砸一邊罵。
一張照片從老太皮的衣服兜裡滑落了出來,落在了地上,落在了霍見歸剛纔被牀腳踩踏的位置。
一隻手悄悄從陰影中伸出,撿起了那張照片。
月光朦朧,照亮了照片上的形象。
男的在左邊,豆芽在中間,曲思在右邊,一家三口,笑顏如花。
在他們的身後,是一個房間,房間內擺放着一張硃紅色大牀,牀上空無一人,但是在牀底下,卻似乎趴着一個人——
這個人只露出了半張臉,那是一張佈滿褶皺的臉,那是一張陰沉的臉,那張臉上沒有任何的生氣——
死人臉。
這張死人臉,正是老太婆的臉!
此時,這個老太婆正站在牀上不停地用鐵棍砸着曲思,曲思已經被砸的奄奄一息了,口中發出一聲聲幾不可聞的求饒聲,鮮血落滿了一牀,流了一地。
老太婆對着曲思怒吼一聲:“我要讓你給我兒子償命!”
說罷,鐵棍揮下,朝着曲思的腦袋砸去——
忽然間,一隻手憑空出現,抓住了鐵棍。
老太婆僵在了原地,身後響起了一個聲音,一個男人的聲音:“老太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老太婆沉默了幾秒鐘,隨後,爆發出一陣沙啞的笑聲。
笑完之後,她猛地一轉身,另外一隻手戳向了霍見歸的眼睛,霍見歸始料未及,手腕一鬆,急忙躲開。
老太婆的手放進了她的肚子裡,口中唸了兩聲古怪的話語,大牀哐啷啷動了起來,左右搖晃,像是行駛在海面上的船一樣。
“砰!”地一聲,大牀前腳翹起,然後猛然落地,將牀上的霍見歸直接震翻了。
老太婆嘿嘿一笑,從牀上翻身跳下,朝着牆壁跑了兩步之後,忽然沒見了蹤影,她的身體似乎是隱沒在了牆壁裡,又似乎是直接陷入了地下。
霍見歸艱難地從牀上翻滾了下來,大牀還在踢踢踏踏地移動,他敏捷地躲避着牀腳的撞擊,剛剛,他就是在牀腳落在他身上的一瞬間移開的,要不是眼疾腳快,估計早就成肉餅了。
他躲開了大牀的踩踏,朝着剛纔老太婆離去的地方滾去,剛滾了兩圈,他就看見前方的地板上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坑洞,這個坑洞只有巴掌大小,他連滾帶爬地來到坑洞前,一隻手伸進裡面,用力一掰。
“咔噠!”一聲響,地板被掀起來一塊。
面前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大洞,一股古怪的味道撲面而來,像是腐臭味,又像是黴味,原來房間內的怪味就是從這裡面發出來的。
這個洞又是什麼東西?
它是誰挖的,它通到哪裡去?
之前老太婆就是從這個洞裡鑽出來的,剛纔,它又從這個洞裡鑽跑了。
硃紅大牀一直都在這個洞的頂上,難道它的怪像和移動都和這個洞有關?
還是說,這個洞是通往地獄深處的?
霍見歸輕咬牙關,抓起旁邊的古銅劍,就鑽了下去。
洞內漆黑,什麼都看不清,隱約之間,他似乎摸索到四周有一些奇特的東西,像是一些金屬所制的特殊建築。
他小心翼翼地往下爬,剛剛爬了兩三米,雙腳便觸到了地面,這讓他多少有些吃驚。
他的雙腳踩在地面上,睜大了眼睛往四周看着,憑藉着直覺,他知道這裡是一個很小的倉庫,怪味在小倉庫裡面瀰漫着,想必這裡肯定堆積了很多髒亂的東西。
可是,這些東西他看不見,只能聞得到。
他在小倉庫內摸索了一下,然後看見了地底下一丁點的光線,他摩挲到光線前,那裡似乎是一扇門,他摸到了門把手,然後旋轉了一下。
“吱呀!”一聲,門開了。
朦朧的光線照亮了前方的區域,這裡是洗手間,洗手檯上亮着一根蠟燭,蠟燭幾乎就要燃完了。
霍見歸眉頭輕皺了一下,自語道:“原來這裡不是通往地獄的,而是通往廁所的。”
他邁步往前,剛走了兩步,就看見了門邊上躺着一個人,一個嬌小的人,扎着馬尾辮,正是豆芽。
霍見歸急忙跑了過去,蹲下去,抱住了豆芽的身子,豆芽的額頭破了一塊皮,正在往外流血。
“豆芽,豆芽——”霍見歸叫了兩聲,豆芽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見霍見歸的一瞬間,被他臉上塗滿的雞血嚇得尖叫出聲。
“不要怕,是我。”霍見歸搖晃着豆芽的身子,語氣溫和地安撫着。
豆芽逐漸平靜了下來,平靜之後,她忽然撲進了霍見歸的懷裡,大哭了起來。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霍見歸問道。
“我被你當時施法的場景嚇壞了,想去上廁所,結果在廁所裡面看見了我奶奶……我奶奶似乎變了一個人,她要去阻止你,我不讓她去,她就罵我,還硬要去,我就拉住她,然後她猛然間就將我的頭撞在了門板上,後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豆芽一邊哭着,一邊說道。
“沒事就好。”霍見歸深吸了一口氣,望向了洗手檯的蠟燭,蠟燭只剩下了一丁點的火焰,隨時都會熄滅。
“你那邊成功了嗎?”豆芽怯生生地問道。
“快了。”霍見歸站起了身子,“你現在去照顧你媽媽吧,我把事情收個尾。”
說罷,他摸了一下豆芽的腦袋,這一次,豆芽沒有躲開。
霍見歸走了出去,洗手間內的蠟燭徹底熄滅了。
整個房間內黑乎乎的。
他從懷裡摸出了手電筒,走進了客廳,他在沙發上坐了下去,沙發上的灰白長衫不見了。
他將手電筒朝着正前方射出,射到了靠牆而立的那張高腳桌上,桌子上蒙着一塊布子,布子底下罩着一些凹凸不平的東西。
他站起身子,走到了桌子前,深吸了一口氣,伸出手,將黑布子緩緩揭開了。
桌子上有兩個人。
不,是兩個半身人像。
兩個半身黑白相框擺放在桌子上,相框的下面是兩個香壇,罈子前面是一些供果和食物。
霍見歸將手電筒對準了其中一張相框上,那張相框上是一個男人,很年輕,穿着西服,面色蒼白,毫無表情,一雙黑白雙眼死死盯着前方。
相框邊上是一個黑色的靈位,靈位橫向寫着兩個金字:供奉。豎向寫着五個黑字:高銘之靈位。旁邊是一行小字:生於1983年,卒於2016年。
毫無疑問,這個靈位正是曲思的老公,也就是豆芽爸爸的靈位。
霍見歸深吸了一口氣,照向了另外一張黑白相框,一照之下,他嚇得差點驚叫出聲。
相框中是一個老人的臉,臉上佈滿褶皺,面色陰沉,雙眼瞪得很大,眼神陰毒,似乎死不瞑目,此時,這雙眼睛正死死盯着霍見歸。
這張臉,霍見歸見到過不止一次,剛剛,他還和她說過話!
霍見歸倒吸了一口涼氣,只感覺脊背後面一陣發麻。
他扭頭望向旁邊的靈位,只見上面寫着:先慈趙氏老孺人之靈位。旁邊一行小字:生於1948年,卒於2015年。
“呼啦!”一聲響,陽臺的窗子驟然被刮開,憤怒的狂風衝了進來,從客廳席捲而過。
“啪!”地一聲響,老太婆趙氏的靈位掉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