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柔看着曾經愛着的情郎如今連應付也懶得應付,一臉疲倦和慌張...她愛過靳遠。
初來人間在柳巷,名喚柔兒一身皮肉爲紅果誘惑男人,唯獨亂世紅塵中遇見貧困卻不缺鬥志的靳遠。她是他第一個女人,他也是她鬼面相見的男人。餓鬼真身讓一切歸零。
再尋靳遠他已成柳姓城主入幕賓,他與她一樣變得能言善道更會蠱惑女人心。她喚作“淺淺”,原指這人鬼殊途緣分淺淺,爲何自己又不甘心,再次與靳遠扯在一起。
之後,她也不曉得愛不愛,她輾轉在權貴之間,他也睡臥於脂粉之間。大家都明白,卻默認這種幾月一見,卻被無形繩子牽連七八年的qingyu關係。也許對她來說,靳遠的存在只是提醒自己曾經也如人間少女般愛戀過,騙一騙自己,她鬼柔現在還是個“人”!
靳遠見鬼柔冷冷地看着自己,那目光絕非往日半點光彩,比這二三年相處還讓人感到陌生。
“淺淺,你看,我尋你三年,緣起也就空在那裡,光靠我一人,那些王族權貴哪裡買賬,最後一年可以說是落敗,你一不見,那些抵押行的老闆便上來追債,中間質押的茶葉和週轉金銀都被那些老闆抽了去,而我爲了保住這城中的宅子便替你更了名字,畢竟我現在是城主,他們也不敢怎麼樣。我正當想,你回來,我便再將宅子交給你打理。”
鬼柔的眼神未變,嘴角卻淡淡勾起。
吞了就吞了,何必說“交給”,而不說“還給”。
鬼柔的嘴角越烈越大,她終於知道爲何自己可以與這靳遠可以相處七八年而不會如其他被帶綠帽子的戀人一樣撕破臉。
因爲,靳遠他不是人,他是連畜生都不如的“餓鬼”。一個披着人皮掛着皮面的“餓鬼”!**包天、只有私慾、言而無信。餓鬼對餓鬼,何必那麼繁瑣,既然都有一顆鬼心,何不“真心”以對。
“靳郎,靳郎,你再給我念一念當初送給我的《春贊》。”鬼柔話音一轉,依戀地趴在靳遠的胸膛上。
“《春贊》?”靳遠愣住,他太久沒有吟詩作賦,最近的一次是去皇宮見柳貴妃,那老女人要聽自己作詩,自己便做了一首勾人qingyu的打油詩,才唸了兩句,便被拖入羅帳中...《春贊》?爲何一點印象也沒有?
“柳樹梳妝鏡中照,鏡底池魚戲柳稍。錦棉夾襖換新衫,芙蓉笑面春來贊。”鬼柔眼神迷離如夢如幻,聲音婉轉如三月黃鸝,緩緩地將靳遠往日送自己的詩句朗朗念出。
聽得第一句,靳某人疑惑;
聽得第二句,靳某人震驚;
聽得第三句,靳某人身子抖動地如康篩;
到了第四句,靳某人已經拼命地想掙脫身上女人的依靠。
“你....你...你到底是誰!你怎麼會知道這首詩!.....你到底是誰!”這是冬天,所以靳某人被寒冰凍壞了,抖得不成整句。
“靳郎,看來你想起來了,我的靳郎。”淺淺終於恢復了柔兒的音色,嬌滴滴又輕揉揉,好聽得很。
“....放開我,放開我...啊!放開我!我在做夢!我在做夢!”這是靳遠深深壓在心底的噩夢,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初的窯姐柔兒,自己的第一個女人,自己到緣分娘娘廟中求得婚嫁事,卻看到了一張無面的餓鬼!
“靳郎,這不是夢境。我是真的!來,你摸摸,我這幅身子你可喜歡?這七八年我就是用這幅身子與你相見相擁。”鬼柔的笑聲越來越大,這七八年自己在忙得什麼?不終究還是餓鬼一枚?在動了情的情郎面前露了真身?無論是當初的靳遠,還是後來抹不開眼的——毗摩質。
“啊!!來人啊!來人啊!!”靳遠還沒糊塗,也許是有了第一次,所以他沒有直接昏過去,而是大喊僕人。
“噓噓,我進來時大家都看見了,很自覺的迴避了,你說他們會不會應你?現在,咱們應該好好做個了斷。”鬼柔坐起身子,食指輕輕地放在靳遠的嘴脣上:“靳郎,房契地契和緣起的所有憑證在哪裡?你有沒有欠淺淺的,你自己清楚。”
“我....還給你!在我這裡!在我這裡!”靳遠對着身側的牆面一按,牆面上的石門便開了。那裡是一打一打的銀票和房契地契。
“先放那裡吧,緣起的我拿走,其他的,我幫你存着。”鬼柔拍拍靳遠蒼白的臉,誰知卻被靳遠閃躲一邊。
鬼柔收回置在一邊的手,繼續說道:“靳郎,聽說當年你見了我的真身後便瘋了,縫人便說是柔兒是醜陋的餓鬼騙了你的情,後來你搖身一變成了城主的座上賓便將柔兒給忘了...”鬼柔看着自己的影子映射在靳遠睜大的黑色眸子裡,那裡除了惶恐就是惶恐。
纖纖玉手放在眼前,當初自己就是用這手在城主府騷着靳遠的手心讓他再次動了念想。
噗哧一聲,伴隨着靳遠的驚叫,黑色細長毛絨的手指穿透手模,灰亮的指甲尖尖直直的陷入靳某的枕畔。
柔兒緩緩地擡起另一隻手臂,在靳遠要昏過去的那一刻猛然一個巴掌,活活地又把靳遠扇得清醒。
“靳郎,我讓你看看當初到底是不是在做夢”撕拉一聲,鬼柔猛地撕下臉上的皮面。
一隻玲瓏小巧的人鼻掛在黑褐半參的絨毛臉上,鼻子下方如當初一樣還是一張“櫻桃小口”,一張一合地說着人音:“靳郎,你可看清?這些年來睡在你身邊的是人,是鬼?柔兒我,是不是比當初的黑麪要美了一些?!”
“啊!!啊!!!啊!”靳某眼睛凸起,醜陋又嚇人的臉只離自己三寸遠,他不能思考,連推卻都忘記了,只能長着嘴巴發出單一的音色。
“靳郎,這次,你真瘋了嗎?真瘋了嗎?”粘稠的黃色液體從鬼柔眼眶的位置流下,陰溼了上面的絨毛:“瘋了好!瘋了好!瘋了纔是當初的靳郎,這些年,你更像餓鬼,現在反而像個人!”
“啊!!啊!!啊!!柔....啊!!柔.....柔兒是...鬼怪...柔兒是....是....啊!”
鬼柔伸出鬼爪接住臉上滴落的黃色粘液,這就是“鬼泣”嗎,只有胎生的餓鬼才會哭出來的東西。曾經自己也爲靳某難過,那時沒有這樣的東西,所以她以爲自己沒有心。
逼瘋了靳遠,也逼走了曾經,原是無心,現在卻有一顆長好的“鬼心”。
擦去黃色的“眼淚”,鬼柔從靳遠的身上爬起。將牆壁暗層中的銀票地契全數拿起:“這些我幫你拿着,因爲你這輩子也用不到了!”
人鬼殊途?其實是人鬼同道。
這人間有太多長着鬼心的人,人面鬼心不是她們餓鬼,而是這些虛僞的人!鬼柔重新帶好皮面,規整衣物緩緩地拾起扔在地上的方巾,走出了靳某的臥房。
出了院子,鬼柔掩面哭泣,引得周圍奴婢僕人竊竊私語。
“告訴我!你們家城主這些年見過了誰!又和哪些女子相處過?”鬼柔抹着眼睛,聲音悲憤地質詢下人。
那些下人本就認識“淺淺”,這淺淺乃是城主的愛人,財力雄厚。只是這些年不知蹤影,城主更是徘徊在各色女子之間,直到三年前,城主鬱鬱寡歡,不知是戀上哪家姑娘,不在熱衷尋花問柳,反而時常將自己鎖在房內。
“你們可知,他瘋了?!整日魂不守舍!我今日來找他,他卻恍恍惚惚,直到我發現這手帕,他口裡叨唸柔兒、柔兒!這柔兒是誰?!”
“這...”
“這...”
下人們面面相覷不知道所謂的“柔兒”到底是哪一個,倒是他們主人揣着的帕子的事情他們卻見過,那走兩步聞一聞的樣子,走三步展開一看的模樣真叫人....滲得慌!
難道那帕子上的人,名叫“柔兒”?
“這兩日,你們可見過他與那柔兒見過面?”嚴厲的聲音砸了下來,讓城主府的下人連連下跪。
“淺淺掌櫃的,我們倒是見過主人拿着帕子很是依戀,卻沒見過她,那名喚柔兒的女子也不曾被主人帶回府上!”
“怪不得!怪不得!”鬼柔掩面哭泣貌似痛苦萬分:“你們糊塗啊!那帕子上的女子定是鬼怪!吸了你們城主的心魂,讓他魂不守舍,茶飯不思!你們去看!他滿口的鬼啊鬼的亂叫!他中邪了!中邪了!”
“中邪了?我就說,那帕子絕對有問題!”
“是啊,是啊!怪不得城主現在萎靡不振,有一日我還見到主人對着帕子做一些齷齪之事!那手帕肯定附上了豔鬼的魂兒,趁着沒人和城主相見...”
“噓,你小點聲!沒看到淺淺掌櫃的還在...”
淺淺身形不穩,扶着迴廊木柱。
周圍下人連忙閉上嘴巴,同情地望着依柱而立的纖弱女子。他們原以爲淺淺老闆與城主那麼多年的關係,又忍得了城主花心,而城主定會擇日婚娶。可誰知她又消失那麼多年,如今回來面對的是一箇中了邪行的男人。
淺淺也不避諱衆人的目光,低着頭顱一步三晃地走出城主府。
畫中的女子是碧落,碧落....被她一說成了餓鬼“柔兒”。鬼柔望着前方蹙着眉頭的碧落,嘴角勾起了恭敬的笑容。
當餓鬼長全了“鬼心”,一切都會不一樣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