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羽急急忙忙的趕去,才知道昨天夜裡這小公子鬧得厲害。一直聽說小公子身子不好,但從來沒想到竟然是這種不好。
小公子劉君玉一直被保護得很好,很少跟外人接觸,住在這裝修得金碧輝煌的房子裡,如同被豢養的金絲雀一般。
所以這一次,楚羽也沒能進去。
屋子裡的是從一開始就伺候小公子的那些人,聽說小公子剛出生的時候倒也沒什麼事,後來漸漸的長大,便越發的了不得了。
最後劉敬仁沒了法子,乾脆就把小公子放在這兒派專人守護,不許任何人輕易靠近。
楚羽站在門口,看着孩子突然竄出來,然後又被人快速抱回去。只是看了一眼,便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這孩子的眼睛,跟常人不太一樣,而且口中發出的竟然是蒼鴞的叫聲,也難怪當日在淵嚇得屁滾尿流,這叫聲如此相似。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楚羽都會以爲,這真的是蒼鴞。
“怎麼回事?”楚羽問。
狐小步兩手一攤,“說是白日裡咱們弄了那根鴞羽,所以小公子的病又犯了。”
“這跟鴞羽有什麼關係?”楚羽不解,“那東西還能影響到孩子嗎?這小公子到底是什麼病?”
“都說是妖上身了,可小時候倒也沒什麼事。只是長大之後這孩子不會說話,走路也有些顫,久而久之連眼睛都變了,這才覺得有些不太對頭。”狐小步壓低了聲音,“這些都是我悄悄花錢打聽的。”
梓桐冷了眉目,“該不是中了妖法吧?”
楚羽撇撇嘴,“還能有這樣的妖法?再說了,對付一個孩子做什麼?”
“許是報應!”狐小步聳肩,“誰知道呢!”
不過發現了這個事實,倒是讓在淵鬆了一口氣。不是蒼鴞就好,否則他整日都得提心吊膽的。還好,還好只是個孩子。
怪孩子!
“你不是說門口還插着兩根鴞羽嗎?”楚羽道。
狐小步點頭,“對!早前咱們來的時候是一根,如今是兩根。”
“這可真是奇怪。”楚羽凝眉。
“你們怎麼在這裡?”黃秋娘走來,面色不是太好看。黑着臉掃一眼衆人,“這裡是不許外人隨便進入的,馬上離開!”
狐小步一愣,“咱們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幫倒忙嗎?”黃秋娘輕哼一聲,“馬上走開,否則別怪我讓人來趕你們走。”語罷,她疾步進門。
這倒是把狐小步給氣着了,“還太守夫人呢,怎麼這般不講道理,咱們真的是來幫忙的,搞得好像咱們要吃人一樣。”
“罷了!”楚羽拽着狐小步,衆人被趕出了院子。
院門合上,再也看不見裡頭的紛亂。
蒼鴞聲。還在不斷的傳出,讓人聽得有些驚悚。
黃秋娘進去之後沒多久,這叫聲便漸漸的低了下去,終於安靜下來,再也沒有傳出。
“沒事了?”楚羽不解。
衆人面面相覷。
過了一會,黃秋娘白了一張臉出來,見着楚羽等人還在門口站着,當即冷了眼眸,“你們怎麼還不走?我說的話,都沒聽清楚嗎?不許再靠近這裡。”
“這是小公子的院子,爲何大夫人這般凌厲?”楚羽問。
黃秋娘深吸一口氣,“我既然是大夫人,也就是這太守府的女主人。我想讓誰離開誰就得離開,還需要理由嗎?”
楚羽點點頭,“好像有些道理,不過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找個大夫看看?”
“不必!”黃秋娘冷道,“你們速速離開,以後都不許靠近這裡。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這話的時候,李然已經出來,臉上的淚痕未乾,“姐姐,這幾位是老爺的貴客,也就是過來看看,大概是想幫忙的,您何必疾言厲色呢?他們……”
“有你插嘴的份嗎?”黃秋娘輕哼,“回去照顧好你兒子,若是再惹出亂子,我就拿你是問。”
轉而又衝着楚羽道,“你們還不走?”
“我等着夫人趕我走呢!”楚羽笑了笑,“小步,你們先回去幫我去找墩子,我想陪大夫人走一走。”
狐小步點頭。
梓桐遠遠的跟着,楚羽緊跟着黃秋娘不放,哪怕黃秋娘關上了院門,她還是不死心的跳了進去。這倒是把碧兒給驚着了,“你這人怎麼跳牆?”
楚羽一臉無辜,“跳牆。我只是輕輕一跳而已,誰讓你這院牆那麼低。”
院牆太低,還怪她跳得太高?
碧兒一怔,“你!”
“我是跟着大夫人過來的,又不是跟着你,你着什麼急?”楚羽笑問。
碧兒面色發青,“這裡不歡迎你,你趕緊走!”
“這麼着急趕我走,是因爲怕我發現大夫人受傷了?”楚羽笑嘻嘻的坐在院子裡的石臺上,“這院子倒也別緻。”
黃秋娘的院子裡,滿是爬牆虎,這些爬牆虎看上去種着有些年頭了,密密麻麻的纏滿了整個迴廊還有屋舍,乍一眼看去倒像是個山洞、山谷。
碧兒不敢吭聲,只是瞪大眼睛盯着楚羽。
楚羽倒是不見外,“還愣着幹什麼?我都坐這兒了,你也不知道給我奉茶?”
“夫人?”碧兒喊了一聲。
黃秋娘本來已經進了屋子,這會不得不再出來,“碧兒,上酒。”
碧兒點頭離開,黃秋娘不緊不慢的走過來,坐在了楚羽的對面。她面色蒼白的看着楚羽,彷彿想看出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夫人是想問,我如何知道你受了傷?”楚羽問。
黃秋娘輕嘆一聲,“你到底想怎樣?”
“口硬心軟在外人看來,其實很刻薄。骨子裡的重情重義,又有幾人願意真的靠近呢?”楚羽望着她,“你口口聲聲趕我們走,卻始終沒有讓人動手,可想而知你就是嚇唬我們而已。”
“我不是在嚇唬你們,我是真的想趕你們走。”黃秋娘冷笑,“太守府,良州城,都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們還是趕緊走吧!”
楚羽托腮看着她,“爲什麼?你是太守夫人,良州是你的紮根所在,你爲何嫌棄自己的家鄉呢?”
“嫌棄?”黃秋娘笑了涼薄,“這不是嫌棄,這是極其無奈的念頭。我知道你是來找你爹的,但我勸你還是別找了,免得到時候把自己都搭進去。”
“我爹去了無明縣?”楚羽的反應自然是極快的。
黃秋娘眯着眸子看她,“我總覺得你不簡單。”
“我也覺得,夫人並非看見的那樣。夫人有心事,而且你不快樂。”楚羽抿脣,“看得出來你很捨不得太守府,但你的表現卻讓人有種即將離去的錯覺。”
眉睫駭然盯着楚羽,黃秋娘愣在那裡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碧兒上酒,難免還是低低的囑咐,“夫人,少喝一些。酒多傷身。”
“你先下去吧。”黃秋娘低咳兩聲。
這院子裡沒有外人,或者說只有這主僕二人住着,安靜得很。按理說一個夫人怎麼可能只有一個奴婢伺候?可這裡……
“我不喜歡那麼多人伺候,所以平素就我與碧兒兩個人。”黃秋娘杯酒下腹,面色稍緩。
她給楚羽倒了一杯酒,“看得出來,你也是能喝酒的。我在這太守府裡,沒能碰到一個可以與我舉杯共飲之人。倒是今兒,你來了。”
楚羽輕嗅杯中酒,“好酒!”
入口醇香,脣齒間綿柔而醇厚。
極好!
“你是怎麼看出來我受了傷的?”黃秋娘問。
“我是聞出來的。”楚羽笑道,“進門的時候你身上帶着酒香,可出來的時候身上便多了血腥味。而臉色又白了幾分,我便想着你可能身上有傷。”
“這一路上跟着你過來,你又一直捂着你的胳膊,將手藏在袖管裡,我尋思着你的傷在手上。小公子的眼睛不太正常,且有蒼鴞的叫聲,該不是他咬傷了你吧?”
黃秋娘苦笑一聲,“覺得陪我喝了兩杯,就引以爲知己,我會把什麼都告訴你嗎?楚姑娘好自信,只可惜在我這裡,你打錯了如意算盤。”
“我倒是想跟夫人引以爲知己,可是夫人心裡的心事太重。不願分給我,那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跟夫人好好的喝幾杯,且不論其他。”楚羽笑着舉杯,“我可是很能喝酒的,你這點酒還不夠我塞牙縫的。”
聞言,黃秋娘手執杯盞望着她,只是定定的看着,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你這酒快要把我喂壞了,我覺得我都要捨不得離開這兒了。”楚羽笑嘻嘻的望着她,“無明縣,我是一定要去的。如果我爹在那裡,我就一定要把他帶回來。我娘在家等着,我身爲女兒豈能放任不管。”
“你知道無明縣是什麼地方嗎?”黃秋娘飲一杯酒,斂眸輕嘆。
“知道!”楚羽起身,負手而立,“那很可能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而且太守大人已經把谷口給炸塌了,進去之後很可能再也出不來。聽說裡頭有塊養屍地,我也知道這養屍地是幹什麼的,所以很可能會遇見僵人。”
黃秋娘突然笑了,有些嘲諷,“知道還去,是去送死嗎?這裡頭的人會逐漸腐爛,逐漸死去,你進去之後也會變成那樣,只有等死的份兒。”
楚羽回頭看她,笑盈盈的伏在桌案上,“也許會有例外也說不定呢!人總該試一試才知道能否成功,萬一成功了呢?”
“那萬一輸了呢?”黃秋娘問。
楚羽仔細的想了想,“輸了,那我還是沒了爹。可如果我贏了,那我就可以帶着爹回家了,所以這買賣不管怎麼做,我都是贏的。”
“你若是死了,也贏了嗎?”黃秋娘端起杯盞。
楚羽笑了笑,“我若是死了。那也是跟爹一塊死的,我還是能跟爹在一起,不虧。”
“是嗎?”黃秋娘輕嘆一聲,“你的思維邏輯讓人很感慨也很唏噓,爲了你爹,你竟是連命都不要了。人不該爲自己活着嗎?爲別人活着,不覺得累嗎?”
“那你呢?”楚羽笑問,“大夫人何嘗不是爲了別人而活着,你這身上的傷口,難道是你自己咬的嗎?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有些東西無價可言,你只會不顧一切,不問值不值得。”
黃秋娘不語。
“我可以看看你的傷口嗎?”楚羽問。
黃秋娘看了一眼自己垂下的胳膊。“沒有必要,喝完這杯酒你就走吧!我這裡不喜歡有外人來,我也不喜歡太熱鬧。”
哪知這碧兒急急忙忙的就跑來了,“夫人,夫人壞了,大公子一個人跑出去了,說是要放風箏把自己飛上天去啊!”
一聽這話,黃秋娘撒腿就跑。
楚羽當然得跟着,快速緊隨其後。
黃秋娘是從後門走的,大公子的事情她儘量不驚擾衆人。楚羽帶着梓桐跟在後頭,一路往外跑。
這良州多的是山,到處都是林木。
“夫人,小廝來報。說是在那個山頭上。”碧兒喘着氣,指着不遠處的高山,“大公子已經上山了。”
“這是要造反嗎?”黃秋娘眯起眸子,拎着裙襬就往山上跑。
說來也奇怪,這黃秋娘看上去年歲不小,而且又養尊處優的,可跑起路來臉不紅氣不喘的,好像沒事兒人一樣。便是楚羽身負蛇君半顆元丹,此刻也跑得大汗淋漓,何況這黃秋娘。
碧兒早就被落在了後頭,山路不好走,這山又出奇的陡峭。這是一座斷壁,上下就一條路。平素也沒人走,是以山頂上也沒有路。
黃秋娘拼命的往前跑,楚羽剛剛會運用這半顆元丹,竟然還跟不上她。
“梓桐,你去!”楚羽疾呼。
梓桐可不敢把楚羽丟下,萬一出點什麼事可如何得了?
“我有姑獲!你快去!”楚羽喘着氣。
姑獲從楚羽的袖中飛出,落地成人,梓桐這才飛身急追。
兩腿有些打顫,楚羽實在是跑不動了。姑獲當即俯身蹲下,將楚羽背起,“主人當心!”音落,當即飛身而起。
有姑獲揹着,楚羽可算是舒坦多了。
早前掌櫃的就說過。這姑獲是送給楚羽當腳力使喚的,可楚羽捨不得用,也不敢輕易用。如今才知道這姑獲飛得還真不是一般的快,幾乎可以用風馳電掣來形容。
眨眼間,她就落在了山頂上,竟比黃秋娘也還要快一些。
劉景山已經把自己架在了大風箏之上,眼見着有人要過來,二話不說就跳了下去。這可是懸崖峭壁,雖然底下是個水潭,但若是真的摔下去,必死無疑。
“喂!”楚羽剛剛落地,當即撲了上去。
可還是晚了一步,她連風箏線都沒能抓到。眼睜睜看着那風箏從自己眼前直墜懸崖。
說時遲那時快,黃秋娘想都沒有想,縱身躍下了懸崖。
“大夫人!”楚羽疾呼。
梓桐趕到的時候,這兩人已經急墜而下。
劉景山的風箏沒做好,在飛行到時候骨架斷裂,呈階梯狀旋轉,直墜向地面。黃秋娘似乎一點都不害怕,方纔連想都沒想就往下跳。
耳畔是孩子驚天駭地的喊聲,楚羽瞪大眼睛站在上頭。
不多時,黃秋娘抱着昏迷的劉景山,安安穩穩的站在了山頂上,面色煞白的望着眼前的楚羽和梓桐。她沒有過多解釋,轉身就想離開。
也不知是不是體力耗盡。她突然腳下一軟,閉上眼睛險些栽在地上,所幸被梓桐快速攙住。
黃秋娘的身子有些燙,好像是發燒了。
劉景山大概是嚇暈的,倒也沒什麼大礙,就是跳下去的時候被樹枝刮傷。一旁還趴着一條大黃狗,這會只敢發出低低的嗚咽,沒敢叫出聲來。
“怎麼辦?”梓桐問。
“這副樣子也不好帶回太守府,先找個能歇一歇的地方把這兩人弄醒了再說。”楚羽凝眉,“姑獲,你幫個忙。”
姑獲頷首,上前背起了黃秋娘,梓桐則抱起了劉景山。
在林子裡尋了平地。讓這母子兩個躺着歇息,姑獲又去找了點水。給黃秋娘和劉景山餵了一點水,劉景山尖叫着嚇醒了,睜眼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子。
“娘?”等着他發現黃秋娘一動不動的躺着,當即驚叫起來,“娘?你們把我娘怎麼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爲何要害我娘?”
楚羽一個爆慄落在他腦門上,“喊什麼?還有臉喊!如果不是你,你娘會這樣嗎?你還好意思問我們把你娘怎麼了?臭小子,我告訴你,如果不是看在你娘爲了你連命都不要的份上,我一定打得你滿地找牙。這股臭脾氣,就跟我那不成器的哥哥是一模一樣的。自私得只顧及自己,從不管別人死活。”
劉景山愣了愣,“我娘爲連我?”
“你纔多大年紀就這麼想不開,非得跳崖?這跳崖好玩嗎?毛都沒長齊就想着要飛了?”楚羽氣不打一處來,“方纔如果不是你娘救你,你現在就是一塊喂狗的肉餅!”
提起肉餅,不遠處的大黃叫了兩聲。
梓桐瞪了它一眼,手中的冷劍抖了一抖。
這沒出息大黃的當即嗚嗚兩聲,趴在地上沒敢動。
劉景山哼哼兩聲,“你們是什麼人,我自己的事不用你們管!”說着,他爬起來就想跑,卻被楚羽死死的摁住。
“你幹什麼?殺人啦!來人啊救命啊,殺人了!”劉景山梗着脖子大喊。
這可把楚羽給氣得面色發紅,“你給我閉嘴!”
劉景山不管。照樣扯着嗓子大喊,“殺人了!殺人啊!救命啊!”
撿起地上的樹枝,楚羽照着劉景山的屁股就是狠狠一抽,疼得劉景山嗷嗷大叫,“我就不信了還治不了你這個臭小子!你自己跳崖倒也罷了,還禍及自己的母親,如今不知悔改還敢在這裡大吼大叫的,這是爲人子的樣子嗎?”
楚羽突然有些明白,爲什麼娘會生氣,會這樣嚴厲的教訓楚英。
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是每個父母都渴望的,誰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最聰明最乖巧。可偏偏每個孩子的性格都是獨一無二的,不可能照着自己的心意成長。
按理說別人的孩子,楚羽是沒資格教訓的,可方纔差點出了人命,如果不是骨肉連心,換做旁人是不可能不顧一切卻救人的。
“也就是你娘,會爲你跳下去。”楚羽狠狠的將樹枝丟在地上,“換做是我,我不可能救一個連自己性命都知道珍惜的人。在旁人看來,你就是摔死了也是自找。”
劉景山一把鼻涕一把淚,被楚羽打得淚流滿面,“不要你管!你又不是我娘!”
“我纔不要當你娘,當你娘早晚得被你氣死害死!”楚羽哼哼兩聲,“梓桐,大夫人如何?”
“還沒甦醒,額頭很燙,實在不行我先給她輸點內力護住心脈再說!”梓桐面色凝重。
楚羽輕嘆一聲,瞧着面白如紙的黃秋娘,“也就是當孃的纔會爲了孩子,不惜生死相付。”回頭望着劉景山,“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吧!這是你娘,就因爲你才變成這樣。她在拿自己的命,去換你的命。”
劉景山哭得有些憋屈,邊擦眼淚邊偷看楚羽。見楚羽沒有再理他,而是撕碎了裙襬,沾了點水給自己母親擦臉,他終是耐不住的小心挪過去。
“我娘……怎麼樣了?”劉景山問。
楚羽翻個白眼,沒有理他。
劉景山又靠近了一些,蹲下身子望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黃秋娘,“我娘……會怎樣?”
“現在想起來要關心娘了?”楚羽撇撇嘴,“早幹嘛去了?都老大不小了還要你娘操心,你老孃生了你,給了你一條命,你就是這麼報達你孃的?就等着讓她陪你跳崖?”
楚羽翹起大拇指,“好本事!”
劉景山狠狠的抽泣兩聲,“這是我娘,我會照顧她。”
“哎呦喂,這就不勞煩劉家大公子了,咱們這廂可受不起,你娘沒跳崖摔死就已經是你手下留情了,你可千萬千萬別再來折騰他了。”楚羽挑眉。“咱可都嚇死了,小心肝到現在還砰砰跳呢!”
“我、我……”劉景山拭淚,“我知道錯了。”
“真知道了?”楚羽問。
劉景山點點頭。
楚羽輕嘆一聲,將帕子交給梓桐,由梓桐照顧黃秋娘。
“我有個哥哥,也跟你一樣不管做什麼事,都只顧着自己,從不管別人的死活。”楚羽望着他,“於是全家人都跟在他屁股後面,整天爲他收拾爛攤子。附近的人看到他都覺得頭疼,他幾乎成了人人厭棄的蒼蠅蚊子。”
“沒有人喜歡他,只有他自己一個人還在那裡自娛自樂,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有多瀟灑自在。我爹孃經常擔心,如果他們百年,那我哥哥該怎麼辦?不懂得自食其力,會不會餓死。”
楚羽望着他,“劉景山,你有個好家世,你爹是太守你娘是大夫人,可你要知道你終究要長大,你爹孃終究會老去,沒有人會慣着你一輩子。你娘若是因爲這一次而沒了,你覺得下一次還會有誰來救你?我是個路過的,下一次還會有人路過嗎?”
劉景山垂着頭不說話,大黃湊過來,輕輕舔着他的手。
“大夫人?”梓桐輕輕的喊了一聲。
黃秋娘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劉景山,這才放心的又閉上眼睛。
“娘?”劉景山慌了,“娘你怎麼樣?”
“如何?”楚羽問。
梓桐搖頭,“情況不太好。”想了想,梓桐將黃秋娘受傷的胳膊擡起,“夫人請看這傷,有鋸齒狀的痕跡,像是齒痕又不像是人的齒痕。”
楚羽一愣,當即仔細查看黃秋娘的傷口,“邊緣泛黑紫色,顯然是有毒性的。這是什麼傷口?是咬的還是……什麼利器所致?”
“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覺得這個傷口有些想鳥的喙所傷。”梓桐心下存疑。
“鳥的喙?”楚羽一愣。姑獲鳥落在掌心,會意的張開了嘴,“好像真的是這樣。”
梓桐抿脣,“但是鳥用喙傷人,會有很深的啄傷,可這個分佈均勻,又不太像。”
鳥啄食食物,用力很有勁,而且每一次的用力都不盡相同,可這個傷口看上去力道很均勻,像是一次性形成。大概是有毒的緣故,應該出血不少,否則黃秋娘當時出來的時候,不會面色這麼難看。
如今這高燒不退,可能也跟這傷口有關。
輕輕的將黃秋娘受傷的胳膊放下,楚羽深吸一口氣,心裡隱約有了個想法。可她不敢輕易說出口,畢竟沒有證據,容易禍從口出。
劉景山這個時候知道着急了,看着娘睜開眼睛又把眼睛閉上了,突然就哭出聲來,聲聲喊着,“娘!”
然則黃秋娘始終雙目緊閉,不管劉景山怎麼喊,她都沒有甦醒。可想而知這一次傷得不輕,又加上那山崖上一躍,幾乎耗盡了她的心力。
楚羽心頭尋思,黃秋娘跑得比梓桐還快,恐怕不是凡人,想來是個異類。只不過黃秋娘到底屬於哪一種異類呢?看她跳下去又安然無恙的把劉景山抱上來,估計道行不淺。
可梓桐說人妖殊途,這黃秋娘若是異類,爲何會嫁給劉敬仁呢?跟劉敬仁在一起,就不怕把妖氣過給他?而且……他們還有了孩子?
楚羽不解的望着劉景山,可劉景山看上去並不像異類。
驀地,四下傳來一陣沙沙聲,有東西快速靠近。
梓桐當即持劍起身,眸光利利。
說時遲那時快,楚羽當即便捂住了劉景山的眼睛。
第91章 越來越壞的霍夫人 爲SUNTONGTONGXXX 馬車加更
墩子喘一口氣,楚羽這才鬆開遮住劉景山眼睛的手。這小子果真是吃飽了撐的腦子都秀逗了,一點都不顧及還有凡人在場。
狐小步來找墩子的時候,墩子正好躲在劉太守的廚房裡偷吃大雞腿,害得狐小步一通好找。
一聽說是楚羽有急事,墩子便想着,這丫頭是讓他去治病的,畢竟他也沒別的用處。咬着一個大雞腿,墩子便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好在他跟着楚羽這段時日,已經習慣了楚羽口袋裡的氣息,所以只要楚羽還在附近,他就能慢慢的找出來。聞着楚羽上了山,又聽得山頭隱約有喊聲,墩子生怕楚羽出事,只得化了原形趕緊爬。
誰讓他這個胖蜈蚣有些超重,飛起來面積太大,只好用爬的。
可爬起來也是動作太大,聲音太響,好在楚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捂住了劉景山的眼睛,否則劉景山就會看到一頭大蜈蚣變成了一個矮胖墩。
墩子嚥了一口口水,“你木有事啊?”
“廢話,我有梓桐和姑獲,能有什麼事。”楚羽翻個白眼,脊背上微微滲着冷汗。險些被劉景山發現,“有事的是這大夫人。”
墩子急忙走過來,快速探着黃秋娘的腕脈,“呦,傷得不輕嘞,還有毒。”
“看這個!”楚羽撩起黃秋娘的袖子,“這個傷口很奇怪。”
墩子湊上去輕輕嗅了嗅,“一股毛騷味。”
他揉了揉鼻尖。“木有事,俺能治!”他將自隨身攜帶的水壺取出,倒上一小蓋的水,然後咬破手指在水中攪合了一陣,看得劉景山險些作嘔。
“你打算把這個給我娘喝?”劉景山忙問。
墩子瞧了他一眼,“你這孩子真不識貨,俺這是好東西,多少人想喝還喝不到嘞。”說着。讓梓桐幫忙把黃秋娘攙起。
“你會把我娘給喂壞的。”劉景山急了。
“哎呦你個小屁孩子,懂啥東西?這可是好東西!”墩子翻個白眼,“好東西好東西,你咋木有聽明白嘞?你娘都這樣嘞,你還想咋的?想上天呢?”
墩子一聲吼,“一邊站着去,礙手礙腳還的小東西。不識好歹,等俺治好了你娘,俺讓你娘收拾你一頓,小東西!”
說着,趕緊把這水灌入了黃秋娘的嘴裡。
墩子扣住了黃秋娘的手腕,他小拇指的指甲如同銳利的刀子,快速劃開了她的傷口。有東西徐徐灌入黃秋娘的身子,這傷口處便有黑血不斷的涌出。
直到黑血流盡,鮮血成了紅色,墩子才鬆了一口氣。
“梓桐姑娘。煩勞繼續擦着傷口,俺四處看看有木有草藥。”墩子一抹額頭的汗珠起身,“木有啥事嘞,但還得好好處理傷口,不然這傷口還得潰爛。毒性不小嘞!”
見着墩子起身,劉景山安安靜靜的靠近。
“我娘不會有事吧?”劉景山問。
楚羽撇撇嘴,“我又不是大夫,我哪知道。這又不是我娘,我也不關心。”她轉身,“我去幫墩子一起找草藥,你們好生守着大夫人。”
語罷,楚羽疾步離去。
方纔墩子的神色不太對,她得去問清楚。
“墩子!”楚羽上前。
墩子將草藥拔起,“你是想問一問,那大夫人是咋回事兒吧?”他笑着撣落草上的土,“俺就知道你會跟來。”
“說吧!”楚羽道,“我看你方纔神色不太對,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墩子環顧四周,這才壓低聲音道,“俺真的有發現。”
他繼續往前走,邊找草藥邊道,“俺發現這大夫人的身子跟凡人肉身不太一樣,她雖然中了毒,可有治癒的能力。俺方纔給她治病的時候,發現她自己在排毒。”
楚羽一愣,“也就是說,即便沒有你,她自己也會慢慢的好起來。”
“差不多,但也不全對。”墩子眉心微蹙,“俺總覺得她的身子不太對,俺給她治病,可這內力到了她體內就木有了。”
語罷。他又拔起了一棵草藥,拾掇乾淨捏在手裡。
楚羽不是很明白墩子的意思,“你是說,她是個無底洞?就算你把修爲給她,都未必能填補她的中空?是這個意思嗎?”
墩子想了想,點頭表示贊同,“俺還木有遇見過這樣的,好奇怪!”
“這人的身子是空的?”楚羽想了想。“對了,那你能看出來,她是什麼異類嗎?”
“異類肯定是異類,只是俺真滴看不出來,她是啥東西。”墩子輕嘆,將草藥拿到小溪邊洗乾淨,然後拿着兩塊洗乾淨的石頭回去。
楚羽跟着墩子,看着墩子把草藥砸爛了敷在黃秋娘的傷口。再細細的包紮妥當。
“好嘞。”墩子憨笑着,擦去了額頭的汗珠,“木有事嘞,等她醒過來就行嘞。”
“我娘真的沒事了嗎?”劉景山問。
墩子瞧了他一眼,“俺還能騙你這個娃娃不成?”
劉景山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母親,臉上滿是愧疚,“娘,你可要好起來。景山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輕易胡來了。”
“聽說你小子好本事嘞,長了翅膀就飛?”墩子憨笑着,“咋樣?飛上天的感覺好不好嘞?俺頭一次飛上天,摔下來的時候大半月不能動,你說咋不摔死你個臭小子,膽子跟狗一樣大。”
大黃叫了兩聲,以示不忿。
“叫啥,都說狗是最忠誠,你說你咋不攔着,你還有臉叫!叫叫叫,你叫啥嘞!”墩子衝着大黃一頓吼,“人要是摔死咯,你也逃不了。”
聞言,大黃耷拉着腦袋趴在那裡,發出委屈的低咽。
墩子轉頭望着劉景山。“俺長大後,俺娘就木了,俺希望有個娘陪在俺身邊。你說你娘這樣待你,你這小子咋不知道好歹嘞?瞅瞅,你把你娘倒騰成啥樣嘞?你是不是也想跟俺一樣,當個沒孃的娃?”
“我沒想到我娘會來。”劉景山梗着脖子。
“啥?”墩子瞪大眼睛,“敢情你娘還錯嘞?你要是摔死了,你覺得你娘還能不能活?小子做事不經過大腦。做人就是兩條胳膊兩條腿,你要想長翅膀,咋不投個鳥胎讓你飛個夠!”
劉景山狠狠的瞪着他,嘟着嘴不說話。
“瞪啥?你瞪我幹啥?難道俺說錯嘞?”墩子幹吼着,“你告訴俺,你上天干啥?要白日飛昇吶?”
“我要見我娘!”劉景山道。
一句話,把所有人都愣住。
“啥,你再說一遍?這不是你娘嗎?”墩子蹙眉。不解的望着楚羽。
楚羽凝眉,“你娘不是大夫人?”
“我娘早就死了,我是養母帶回來的。”劉景山背過身去,俯身撫着大黃,“府裡的人說,我是我娘從廟裡撿回來的,這些年沒人把我當成劉家的兒子,一直都是大黃陪着我。”
“我一直在打聽我孃的事情。有人告訴我,人死了就會在天空飛。我想如果我能飛,我就一定可以見到我娘。雖然養母對我不錯,可是我想我娘!”
楚羽不說話。
梓桐冷嗤,“果然是養了一頭白眼狼,生娘不及養娘大,這句話沒聽過嗎?你母親生了你,可有養過你一日?你養母雖然沒有生你。可她卻照顧了這麼多年。到頭來,你心心念唸的還是那個看不見摸不着的人,果真好良心。”
劉景山不說話。
“你、真的想見你娘嗎?”黃秋娘徐徐坐起身來,面色蒼白的望着前方。方纔劉景山說出實話的時候,她便已經醒了,所以那些話無一例外都落在了她的耳朵裡。
劉景山望着她,沒有吭聲。
“那也簡單,再過些日子就是你九歲生辰。我會告訴你,你娘如今在何處。”黃秋娘勉力站起身來,掃了衆人一眼,連一句謝謝都沒有。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好像什麼都不想管,搖搖晃晃的往前走。
“娘?”劉景山上前,攙着她的胳膊,“娘。我扶你回去。”
“這件事不許對家裡人提起。”黃秋娘叮囑。
劉景山點頭,大黃在後面慢慢跟着。
“就這樣走嘞?”墩子愣在那裡,“咋連句謝謝都木有啊?俺好歹還救了她。”
“你救人是爲了一句謝謝嗎?”楚羽問。
墩子搖頭。
“那就當沒救過吧!”梓桐輕嘆。
墩子雙手叉腰,“咋一點禮貌都不懂?難怪這兒子都隨了她嘞。”
“不是親生的,也能跟着跳嗎?”楚羽顧自低語,“這個時候,不是親生的也勝過親生了吧!是不是骨血很重要嗎?”
梓桐挑眉,“對孩子來說。流言蜚語很難承受,他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墩子無奈,“俺也好想俺娘誒……”
楚羽翻個白眼,擡步就走,“還是快想想,怎麼找我爹吧!”都這會了,還沒有任何音訊,這劉敬仁能躲就躲,還不知道要怎樣才肯說實話。
他們在後面跟着,黃秋娘和劉景山在前面走。半道上遇見了坐着哭的碧兒,碧兒紅着眼睛攙着黃秋娘,也沒敢多問。
下了山回太守府,黃秋娘和劉景山始終沒有半句交流。
說來也真是人情涼薄,黃秋娘和劉景山離開太守府,發生了這麼多事。險些死在山上,這太守府裡的人竟然都是不聞不問。對於他們的去向,沒有一個人在乎的。
拖着倦怠的身子送劉景山回到他自己的院子,黃秋娘俯身撫過孩子的面龐,“把自己的傷口洗一洗,娘給你的藥還在嗎?”
劉景山點點頭。
黃秋娘直起身子,“那你自己擦藥,這一次能做到安安穩穩的過幾天嗎?”
“娘,對不起!”劉景山垂眸。
“做母親的其實並不希望聽到孩子認錯。”黃秋娘輕嘆一聲,“以前我希望你變得更好,可現在我才知道只要好好的,就是萬幸。景山,你也長大了,該懂事了。”
語罷,黃秋娘轉身離開。
經過楚羽身邊時,她低低的道了一句,“謝謝。”
楚羽看着她,“大夫人?”
“我還是那句話,別惹麻煩,別去送死。”她漸行漸遠,腳步沉重,整個人都像去了半條命。
她不是凡人,是異類。只是這異類很奇怪,說不出是重情重義,還是別有所圖。若說別有所圖,她卻爲了太守府兩個兒子,不顧一切。
若說是重情重義,可又冰冷得不讓任何人靠近。
“這人還真是奇怪。”梓桐道。
墩子在口袋裡應和,“好歹說了一聲謝謝。”
楚羽長長吐出一口氣,“咱們先回去,估計這會廷業已經跟太守商量完畢,去看看再說。”語罷。她轉身回房。
狐小步等在門口,見着楚羽回來,當即迎了上去,“你怎麼纔回來,霍公子已經開始收拾行囊了。”
“去無明縣?”楚羽一怔。
狐小步頷首,“原本早就該走了,只是你家那口子覺得你這人脾氣太倔,縱然不希望你跟着,你還是會去,乾脆就不甩你。”
“他本該如此!”楚羽推門而入。
霍庭燎臨窗而立,負手背對着。
輕輕走過去,楚羽探出腦袋看他,“你在想什麼?想怎麼甩了我,然後自己悄悄的去?霍庭燎,我可告訴你,我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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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爲知道你不會答應,所以沒敢丟下你,怕你會生氣。”他輕輕將她攬入懷中,“現在,不生氣吧?霍夫人。”
她點點頭,將胳膊掛在他的脖頸上,“霍公子今日表現不錯,霍夫人很是滿意,所以並未生氣。如果這一次你跑了。那霍夫人就會六親不認。”
他無奈的笑笑,“你該明白,我爲何想要拋下你。”
“我不怕。”她深吸一口氣,“只要能找到我爹,我什麼都不怕。再說了,還有你們在我身邊,我可以小小的放肆一些。”
“劉敬仁已經承認,當日無明縣爆發了瘟疫,死的人不少。後來出現了僵人,他派兵壓制僵人之後,直接炸塌了谷口,封了整個無明縣。所以無明縣裡面到底是什麼情況,劉敬仁自己也不清楚。”霍庭燎撫上她的面頰,“霍夫人可要想清楚了,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夜裡的時候讓你退出,怎麼沒見得你退呢?”她翻個白眼,“箭在弦上,豈有不發之理。”
他眉心微蹙,俯身便攝住她的脣。
這不安分的小丫頭,被他調教得越發“壞”了些許。好在她的“壞”只有他看得到,他很喜歡。
很喜歡,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