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二太太未受誥封,燕七更不用提,母女倆就只挑了顏色喜慶、看着莊重的衣服妝扮了,時辰一到就上了馬車,燕家哥兒倆騎馬,輕車簡從地奔了皇城去。
這皇城位於整個太平城的正中心,就建在一處天然的高地上,要想入得皇宮還得繞着環高地而建的車道一圈圈繞上去,繞到皇城門口下車下馬,然後有專人引着進宮門。
這個正史上不存在的朝代奇異古怪的地方太多,燕七也無法用自己認知中的東西與這裡做什麼對比,只直觀地用眼睛來看的話,眼前的一切都讓她想跪不已。
這以紅黑二色爲主的嵯峨起伏的宮殿羣,比她所見過的任何一座正史上的宮殿都要高大宏偉,暗金與銀灰二色的方方正正寬寬大大的地磚間錯鋪陣,更讓這整座皇宮顯得沉鬱奢華,雄巍霸氣。
燕七記得那一世的世界第一大教堂梵蒂岡聖彼得大教堂,主體建築高四十多米,現在遠遠地目測皇宮大殿,其高度看着也不遑多讓了。
“用白雲石與神杉木建的。”燕子恪告訴燕七。
負責來接人的小公公見狀也無甚反應,反正敢在皇宮裡這麼隨便聊天兒的,在臣子裡面除了這位也沒誰了。
高大的建築會令人產生敬畏之心,這大約也是本朝統治者建宮殿時考慮到的要素之一,而且這皇宮裡不只宮殿高大,連植物也都高大,比如高達百米的國樹神杉和杏仁香桉,比如擁有最粗樹幹的大慄樹,再比如擁有最大樹冠、獨木便可成林的近三百年樹齡的老榕樹,據燕子恪介紹皇帝的御花園裡還有長度能達三四百米的白藤和葉片直徑能抵三米的王蓮。
本朝皇帝是有多崇拜粗長直和高大上的東西啊?
一路這麼走過去,燕七覺得大家就像是小人國的居民跑到了巨人國的世界裡,甚而還遠遠看到長生等幾頭大象被人帶着出來遛彎兒——皇帝連特麼寵物都挑最大的,搞不准他家鹹水湖裡養的是鯨魚,鳥架子上養的是特麼翼展能達三米的漂泊信天翁?
好吧,反正皇宮地兒大,這整個山頭都是他家宅院,養恐龍都跑得開。
走了好一陣子,燕子恪哥兒倆才同燕二太太母女在一條岔路上被人帶着分道揚鑣,哥兒倆被小公公引着先去御書房見皇帝,母女倆則被兩名宮女帶着前往皇后所居的鳳慈宮。
同着幾位一同受邀而來的外命婦一起入得宮內,燕家母女倆自是隻能站在隊尾,一應禮節燕七在錦繡書院裡也都學過,照着做下來也沒什麼壓力,而後皇后賜座,衆人小心翼翼規規矩矩地依次坐了,燕七位於尾巴尖兒,半個屁股不敢坐實,一條腿還得用着些力氣支撐着身體,上邊垂首屏息,端出個恭謹淑靜的樣子,卻是不好擡眼看一看上頭坐着的那位全天下女人中的NO.1,只能在耳裡聽進一道年輕的聲音,溫和清軟,不急不徐,依次地向着命婦們問着些家常話,慈柔中透着隱隱地一絲威儀。
問至燕二太太,皇后倒是多說了幾句,多是談些塞北的風土人情,燕二太太恭而不諂地一一答了,最後到了燕七,先問名字和年紀,又誇了誇這孩子生得好,末了道了一句“虎父無犬女”。
燕七也不確定這位皇后娘娘都聽說過些什麼、這話裡有幾個意思,反正上頭有倆大老爺們兒頂着,用不着她多琢磨,就只管半垂着頭聽皇后同那些命婦們閒聊,二太太也極少主動開腔,除非皇后把話頭遞給她,燕七不經意間擡擡眼皮,掃到一眼鳳顏,見與元昶有五六分相像,五官明朗,儀態端莊大氣。
午宴設在暖陽宮,距鳳慈宮還有一段路,皇后因要更衣,衆人便先跟隨宮女過去等。
這皇宮的佈局理念和普通人家的宅子差不許多,前半部分爲皇帝工作之用,後半部分則等同內宅爲生活之用,因此前半部分的宮樓殿宇造得莊嚴大氣一絲不苟,後半部分則更偏重於精緻靈秀,本朝的皇帝們很注重人與自然的水乳交融,把自個兒一家子的住處造得如同人間仙境,有山有水有籬有橋,樹密花繁四季不凋,說是三步一景、五步一園也毫不誇張,更兼之還有暖房裡養出的反季花草裝點在各處,即便此刻時節還在正月裡,放眼望去仍是滿眼綠意間着鮮妍的花兒,讓人有如置身於春天。
衆人一路慢慢徜徉,邊行邊欣賞皇帝老子的後宅,暖陽宮建在向陽處,落地大窗將陽光毫無保留地放進了宮內,使得整個宮室又明亮又暖和。
用宴的地方在二樓,衆人先落座飲茶,等着皇后鳳駕來到,就有幾位夫人趁機同燕二太太攀談起來,對於燕子忱這個潛力股,有心人當然不會輕易放過,而若是拿定了主意想與燕家綁在一條船上,最好的方法就是聯姻,於是燕七忽然間就成了香餑餑,這個拉着問幾句,那個拍着笑幾聲,話題的走向也漸漸朝着要給她介紹對象的方向發展開去。
燕七見狀不妙,果斷請宮女帶她去洗手間以避風頭,洗手間在一樓,燕七在裡頭狠狠磨蹭了半天才出來,卻見帶她來的那宮女也不知去哪兒了,一樓大廳裡空空蕩蕩沒個人影兒,正好她也不急着回樓上去,就在廁所門口站着曬落地窗外灑進來的陽光,如有人來她就假裝纔剛從廁所出來便是。
曬沒兩下呢,就聽見宮門響,知是有人來,便掏出帕子假裝擦手,邊擦邊準備走樓梯上去,結果宮門開處卻是逛進個男人來,穿着紅底銷金卍字錦袍,髮束金冠,面相看着十分眼熟。
這人一見燕七先是一怔,轉而笑了起來,伸出一根戴着碩大黑珍珠戒指的手向着燕七一指:“燕家小七兒!”
燕七向他揮了揮手:“好久不見啊大叔。”
……大……叔……爺是特麼童顏啊童顏!哪裡特麼像叔啊到底!
“你幹啥來了?”童顏大叔面色不虞地一搖二晃逼近燕七。
“和家母受皇后娘娘之邀進宮赴宴。”燕七道。
“哦,對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童顏大叔上下看了燕七兩眼,“聽說你跑塞北去了?”
“是啊。”
“怪不得那臭不要臉的哭着喊着要去塞北做勞什子巡撫,把爺一個人兒扔京裡邊!”童顏大叔罵道,“你說爺該不該生氣?!”
“生氣會長皺紋哦。”
“難怪他們都說爺是樂天派。”
“……”好吧你年輕。
“聽說那達力的人頭也是你弄下來的?”童顏大叔沒忘了八卦。
“嗯,我運氣好。”燕七道。
“燕子飛弓也是你搞出來的?”
“是師門所傳。”
“送我一套唄?”
“行啊。”
“汗血寶馬也送我唄?”
“這你都知道啊?”
“廢話!還不是因爲那臭不要臉的今兒伸手找我要馬具配你那汗血馬!”童顏大叔又罵開了,“去趟塞北啥也沒給老子帶!老子找他算賬說你哪怕帶回兩粒兒塞北的沙子也好啊!你猜他又怎麼耍不要臉了?”
“怎麼耍了?”
“他把鞋一脫磕出幾個沙子粒兒來說這就是從塞北帶回來的問爺要不要!”童顏大叔兩手掌心向上十指屈勾抓出個龍爪手的手型來,直恨得咬牙切齒,“氣得爺七竅生煙,爺他孃的怎麼知道這沙子究竟是塞北的還是京都本地的?!”
燕七:“……”重點是這個嗎?!你們都特麼蛇精病啊!
“比小時候還討厭!”童顏大叔餘怒未消。
“……你們現在也不像長大了的啊。”燕七無語,這二位湊一塊兒感覺直接就回到了十六歲,真是玩兒心不死啊……
或許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就永遠都可以無憂無慮充滿活力吧。
“我大伯呢?”燕七就問他。
“在園子裡,”童顏大叔說着往廁所方向走,“吃了飯陪爺消食兒,路過這兒爺就順便進來方便方便。哦,對了,”回過頭來瞟向燕七,“昨兒塗半碗進宮請旨賜婚,而他想娶的姑娘麼……就是你,燕小七。想嫁嗎?”
燕七跪下:“不想嫁。”
“不想嫁也得表示出誠意啊。”
“汗血馬給您,請不要客氣地收下。”
“好吧。”
“皇上聖明。”
“呣哈哈哈那當然,朕就是這樣的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