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然與方琪俊就這樣站在病房門口僵持不下,直到袁逸開門讓兩人都進來,門外的高壓纔算是有所緩解。
初曉將吃了一半的粥放下,面帶倦色地看着捧着一束鮮花的方琪俊道:“方總,勞您費心了,我已經沒事了。”
“初小姐,上次那件事……是我喝多了,我向你道歉。”方琪俊上前一步,將手中的花交給了初曉身側的何菲菲,“你放心,這次的花都是沒有香味的,不會過敏。”
何菲菲望了望初曉,見她點了點頭,便替她收下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也不想再提,方總如果沒有別的什麼事情的話,還是請回吧,我要休息了。”請方琪俊請進來並不是爲了想和他說什麼,初曉只是想緩解顧亦然與方琪俊之間的緊張氣氛,畢竟他們在生意上還有着合作關係。
既然初曉都下了逐客令,方琪俊也不好再多說什麼,至少她收下自己的花了不是嗎,他勉強扯過一絲笑容,輕聲道:“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初曉閉上眼,沒有應答。
看着她不願搭理自己的模樣,方琪俊悄悄握緊雙拳,只能無奈地轉身離開,一旁的顧亦然對何菲菲使了使眼色,與方琪俊一起走出了病房。
病房裡再一次安靜了下來,初曉重新睜開眼睛,輕輕嘆了口氣,拿起吃了一半的粥繼續往嘴裡送。
“曉曉,你幹嘛還放他進來?”何菲菲拿起一個蘋果,仔細地削着皮。
“如果不讓他進來,他們倆恐怕會一直僵持在門口。”一甁鹽水吊完,疼痛感暫時緩解了,初曉吃着東西,稍許有了點胃口。
“那就讓他們僵持着唄。”
“在亦然哥哥的合作項目結束前,我不希望和方家關係鬧的這麼僵。”初曉搖了搖頭,將最後一口粥吞下。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着亦然哥的事情,你多替你自己想想好嗎?”何菲菲撇了撇嘴,將手中的蘋果一分爲二道,“你真的不打算告訴他你的身體情況嗎?”
目前知道初曉真實情況的只有何菲菲、袁逸,以及袁子欣。
初曉搖了搖頭,眼中染上一層憂思:“告訴他又如何,子欣姐也說了,只有懷孕生孩子纔是最根本的解決途徑,難道你要我對亦然哥哥說,亦然哥哥,我們生孩子吧,他一定以爲我腦子被燒壞了。”
“有什麼不好!反正你這麼喜歡他,難道不想給他生孩子……唔。”
何菲菲話沒說完,初曉忽然伸手,將手裡的蘋果塞進了她嘴裡,蒼白的臉頰上倏地騰起兩片緋紅:“你胡說什麼呢……袁逸還在這兒了。”
袁逸自是聽見了初曉與何菲菲的對話,他微微一笑,依舊安靜地坐在角落裡看着窗外來來往往的病人。
“難道袁逸不是和我們一路的嗎?你都告訴他你的真實情況了。”
話是這麼說,可這麼羞人的話被一個男生聽見……總是不太好吧。
“菲菲……”
“好啦,我開玩笑的啦,袁逸,你就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不然曉曉要害羞地鑽到牀底下去了。”將蘋果重新放回初曉手裡,何菲菲起身去洗手間洗了洗水果刀,“曉曉,晚上要我留下來陪你嗎?”
初曉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道:“你的培訓還沒結束,再過會兒就回去吧。”
“笨曉曉,到底是你重要還是培訓重要。”何菲菲雙手叉腰,有些不悅地皺起眉頭。
“當然是培訓比較重要。”初曉脫口而出道,“我已經沒事了,再說晚上不就睡個覺嘛,還陪什麼呀。”雖然自己不能繼續參加培訓有些可惜,但最近這幾天又忙着練習又忙着錄歌,的確是把她累壞了,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休息休息,她何樂而不爲呢。
“你啊!沒救了!從小就這樣,只會替別人着想!”何菲菲擺了擺手,決定不再和初曉爭論是非,因爲每次到最後,妥協的總是自己。
於是吃過晚飯,初曉便催着袁逸與何菲菲回去了。
顧亦然本想留下來陪初曉,但被她以顧爸顧媽會生疑一句話給頂了回去,無奈,他只能答應她,等她睡着以後再離開,有了顧亦然的相伴,初曉睡的很安穩,沒花多少時間,她就沉沉睡去,顧亦然躡手躡腳地把燈關掉,起身離開了病房。
第二天一早,初曉就醒了過來,或許是昨天睡飽了的關係,她的精神明顯好了很多,簡單梳洗了一番,她換上新的病號服,在安靜的VIP區裡閒逛。
由於VIP區裡住的人不多,也沒人攔着她亂走。
忽然,某一個角落響起一陣悠揚的小提琴聲,她驚訝地咦了一聲,側耳傾聽着,隨後循着琴聲的方向走去。
腳步最終在2012病房門口停下,初曉閉起眼,靜靜聆聽着這美麗的琴聲。
“初小姐,你也覺得這琴聲很美吧。”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一個推着藥車的護士在初曉身側停下。
“是啊,不知道拉琴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一定想不到,拉琴的人還是個孩子。”
“孩子?”這小提琴的嫺熟程度絕對不亞於那些專業人士,那護士卻說這是個孩子拉的?
“恩,這孩子好像十三歲,聽說從小就喜歡拉小提琴。”
“這樣啊,那他又是因爲什麼病才住在這裡的?”
提到這個,那護士暗暗嘆了口氣道:“這孩子是重度抑鬱症,有時候正常,有時候會有自虐傾向,所以家裡人擔心他出事,才把他送來了這裡。”
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竟然有重度抑鬱症?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才讓他變成這樣?難怪在他的琴聲裡,初曉聽到的只有寂寞,雖然琴聲優美,卻掩蓋不住他內心的封閉。
“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說不上爲什麼,初曉心中生出一絲心疼。
“他除了抑鬱症,還有自閉症,就算你進去看他了,他也不一定會搭理你。”護士輕輕搖了搖頭,推着車漸漸走遠。
望着護士遠去的背影,初曉猶豫地將手搭上門把手,直到房間裡的小提琴聲停下,她纔打開了門。
房間裡飄着一股淡淡的*香,一個身材清瘦的男孩站在窗前,手握着小提琴,僅僅只是背影,就留給初曉一種孤獨的味道。
初曉無聲地皺起眉頭,腳步滯留在門口不前。
“那個……”初曉試圖發出聲音,那男孩卻彷彿聽不見一般,依舊直挺挺地站在窗口,保持着方纔的動作。
初曉尷尬地站着,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方纔的衝動了,正想着要不要離開,視線卻停留在了病房角落裡的一架電子琴上。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起身走到了電子琴旁邊。
將電源打開,初曉纖細的十指熟練地跳躍於黑白鍵之間。
淺嘗的旋律在病房裡迴盪,忽淺忽深,給這清寂的空間帶來一絲暖意,男孩握着小提琴的手微微動了動,許久後才緩緩轉過了身,他一聲不響地望着擅自闖進病房彈琴的初曉,卻是一個字不說,定定地望着她彈琴的身影。
一曲畢,初曉才留戀地停下了手,她一轉身,發現男孩正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
“啊,抱歉,我看到琴就忍不住彈了彈。”初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雙手從鍵盤上拿下。
男孩依舊沒有說話,他忽然舉起了小提琴,雙手擺好了拉琴的姿勢,初曉正奇怪他要幹嘛時,一道熟悉的旋律已經在耳邊響起。
他竟然只聽了一遍就能拉出來!
初曉詫異地望着閉眼拉琴的男孩,心中對他的好奇漸漸轉變爲了驚訝。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孩子,竟然對音樂有着這麼高的天賦!
將淺嘗拉完,他又放下了小提琴。
“你好……我叫初曉。”男孩又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初曉尷尬朝他揮了揮手,介紹着自己的名字。
和預想中一樣,男孩沒有搭理自己。
初曉輕輕嘆了口氣,不再試圖與他對話,不過不得不說,男孩長的還真不錯,尖瘦的下巴,高挺的鼻樑,一雙杏花眼淨澈地彷彿沒有一絲雜質,即使穿着不合身的病號服,也絲毫掩蓋不住他身上獨特的氣質。
“再彈。”就當初曉打算打退堂鼓離開的時候,男孩突然冷冷地吐出這兩個字。
是要她再彈琴?
疑惑過後,脣邊揚起一道笑容,初曉點了點頭,轉身又彈起了剛寫的新歌,初日曉光。
就這樣,兩人你彈一遍,我彈一遍,早晨的時光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打發了。
當男孩的父母來到醫院,看到自己兒子和一個陌生女孩一同彈琴時,眼中生出一絲驚訝與驚喜——他竟然肯與人交流了!
他們小聲地推開房門,看着各自沉浸在音樂中的兩人。
“你好。”音樂聲戛然而止,男孩的父母來到初曉身邊。
“額……你們好,抱歉……我擅自進來了。”中年夫婦的眉角間與男孩有些神似,初曉猜測着他們應該是男孩的父母。
“不,我們要謝謝你。”男孩的母親含着笑,眼角流下幾滴激動的眼裡,“我們家小漠已經很久沒有搭理過人了,但他今天卻和你一起彈琴。”
欸?所以是她的琴聲勾起了男孩的興趣?
然而,看見父母的到來,男孩並沒有顯現出幾分高興,他收起小提琴,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裡聽音樂。
“小漠從小就喜歡音樂,三歲的時候就開始拉小提琴了。”
三歲……難怪可以拉的這麼好。
“可他……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男孩的父母有些顧忌地看了看兒子,最終拉着初曉來到了病房外。
“都是我們的錯,如果當年……當年沒有發生那件事,小漠不會變成這樣,他也不會失去……”男孩母親說着,很快就哭成了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