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進來。”
鐵甲人的身上先是沾染上了血,打死一隻黃鼠狼後,緊接着有更多的黃鼠狼躥爬上來,撕咬它們的身體。
牛車之內,伸手緊抓着車板的宋長青看到這情景,不由大喊了一聲。
這些黃鼠狼已成氣候,且數量多不勝數,像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的驅使,異常的兇狠。
紅霧越發濃郁,那夾雜了陰煞之氣的血腥味兒令人聞之作嘔,明顯不是一頭死去的牛可以導致的。
昏暗的光線中,只見四周都是閃着紅光的一對對眼睛。
‘吱吱吱!’
此起彼伏的尖銳嚎叫聲裡,車體被撞得‘哐哐’作響。
先前還放話說要下車去殺黃鼠狼的人,此時縮在車子之中瑟瑟發抖,死咬着牙關一聲都不敢再吭。
黃鼠狼實在太多了,好似殺之不絕!
一波掌心雷擊打下去,打死十來只,又有更多的黃鼠狼羣踩着同伴的屍體一涌而上,前赴後繼。
哪怕宋道長的道法專克妖邪,可在這些黃鼠狼羣面前,卻仍顯出幾分狼狽之色。
他一把抓住爬到自己手臂處的一隻‘吱喀’尖叫的黃鼠狼,用力將其擲往地面,隨即身體一晃,躲過了一隻黃鼠狼的飛撲,閃進了牛車之中。
車體因爲他的進入劇烈晃盪,門口兩個銅甲兵迅速將他空出來的位置佔住,把守住了車門處。
‘噼裡啪啦’的撞擊聲響裡,宋道長從腰側的布口袋裡掏出一把銅錢,攤在了自己的左手掌心之中。
那銅錢共有七枚,他掌心一動間便豎直排列成行。
“師傅——”
宋長青一見此景,不由發出一聲驚呼:“你這就動用此物了嗎?”
老道士並沒有理他,而是咬破右手中指,並以食指相併,將血順着排列的七枚銅錢劃過。
血液沾到銅錢的剎那,便隨即消失。
宋道長伸手虛空了一下這排列成豎行的銅錢,嘴中輕喝:
“起!”
他話音一落間,那銅錢紅光一閃,原本散落的銅錢頓時化爲一柄銅錢劍,豎直懸浮在半空。
這玄之又玄的一幕令得車上衆人歎爲觀止,不等衆人開口,那劍便‘嗖’的順着車門口飛出,懸掛於頭頂上方處!
劍一懸掛上去,剎時綻放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化爲無數劍光,‘嗖嗖嗖’斬落。
黃鼠狼羣的慘叫聲不絕於耳,頃刻之間死了許多。
但這一劍卻像是消耗了老道士不少的靈力,隨着這劍光一出,他的氣息像是衰敗了許多,又從腰側的口袋裡狠心摸出數瓶藥物,看也不看的便吞入腹中。
有了此劍相守,道士的壓力瞬間小了許多。
車內原本忐忑不安的衆人面色也好看了不少,紛紛贊出言讚歎:“仙長真是神仙法術。”
宋青小的目光卻落到了老道士掛在腰側的布口袋上,沈莊之行他應該是早有準備了,臨出門前,她注意到宋道長的這口袋裝得很滿,如今還在沈莊的路上,卻已經被掏空大半了。
吃完了丹藥之後,宋道長像是緩過了一口氣來,還來不及調息打坐,便隨即睜開了雙目。
“這些黃鼠狼不太對頭。”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數次以精血驅動符咒對他來說已經頗有些吃力了,話音裡帶着幾分疲憊之色:
“一般黃鼠狼就算修成精怪,也不可能如此厲害。”
這些已經有別於一般的妖怪,關鍵是數量奇多,令老道士疲於應付。
黃鼠狼記仇,惹到一隻,便會遭到一窩報復。
可此時看來,何止像是惹到了一窩,倒像是將附近方圓百十里的黃鼠狼窩全捅遍了!
照理來說,這些東西就算難纏,可只要施展雷霆手段震懾,死傷的數量一多,自然便會將它們逼退,以圖將來再尋機報復。
但老道士先是點豆成兵,又以符咒驅除,不止沒能令它們退卻,反倒像是更瘋了。
那銅錢劍懸掛在車頂之上,威力無窮,卻並沒有將它們嚇住。
這種反常的情況令得老道士的臉上現出憂心忡忡之色:
“它們身上有一種陰氣,像是遭到什麼‘人’驅使的。”
若真是如此,要想將黃鼠狼羣驅散,除非將幕後主使者揪出,否則便唯有將此地滿山遍野的黃鼠狼全殺了。
“我們還在前往沈莊的路上,若在此地就被消耗大量法力,進入沈莊之後——”
宋長青抓緊懷裡的包裹,有些擔憂的說了一句。
“唉——”他的擔憂也正是宋道長害怕的地方,如今聞聽此言,唯有道:“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我們不如倒回去算了。”
一路接連遇到妖鬼,雖說有老道士在,可始終有人忍不住了,再次打起了退堂鼓。
“還怎麼倒回去?”
宋長青看了他一眼:“此時前進、後退的路都被封了。”
“我們上車的時候,就已經沒有退路了。”他說完這話,看那人還有些不服,不由便道:“不信你下車看看就知道了。”
外面黃鼠狼正凶悍,就連老道士都被逼得倒退進車裡,衆人哪裡敢出頭。
沉默了半晌之後,又有人張口問道:
“這些妖禍,是不是吳嬸帶來的?”
大家聽到現在,也品出味了。
問話的人不等別人回答,就略有些不快的道:
“它們是不是要找吳嬸的麻煩?要不……”
“……”
這話一問出口,其他人的臉上露出或忐忑、或不安,又隱隱夾雜着幾分附和般的神色。
“別胡說!”
老道士瞪了衆人一眼,冷聲道:
“妖鬼邪祟本身就是怨氣深重的害人之物,哪有什麼道理可講的?”
他說話的功夫間,那銅錢劍上的血光已經暗淡了許多,像是有些鎮不住這羣黃鼠狼了。
先前被劍光逼退的黃鼠狼羣再次尖叫着靠攏,車體四面八方傳來‘咔咔’的聲響,像是無數爪子攀爬上車壁周圍、頭頂處。
外面老道士粘貼的符紙被黃鼠狼羣撕裂,車壁被用力搖晃,利爪勾抓着車廂的木板,發出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
‘吱吱——’
車廂底部也傳來抓撓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像是刮進了衆人心頭。
“道長……”
大家嚇得驚聲尖叫,總覺得自己身下、背後以及頭頂到處都是黃鼠狼禍。
“別慌——”
老道士強作鎮定,伸手安撫衆人,一面沉聲吩咐大徒弟:“長青,你隨我下車!”
話音一落間,再次去摸自己腰側的口袋:
“我……”
他還沒來得及再摸出東西,一隻微涼而柔軟的手掌便將他的手背壓住:
“我來。”
少女輕細的聲音傳進衆人耳中,聽到道士話後應答了一聲的宋長青原本準備起身下車的,但聞聽少女的話,當即愣了一愣。
老道士也怔了片刻,目光落到宋青小的臉上,卻見她神色冷淡,眉眼間的嬌憨盡去,竟然像是一夜之間便長大了許多,好似完全變了個人。
“青小?”他先是喚了一聲,等到反應過來,臉色一沉,斥道:
“胡鬧!”
剛一說完,車廂底部就被一股力量重重撞擊。
‘吱——’
一聲長長的鳴叫聲裡,數條尖銳的爪甲抓破厚厚的木層,透進車底。
刺耳的抓撓聲中,那長爪用力一撕,木屑亂飛之間,一隻呲牙咧嘴的黃鼠狼腦袋鑽進車裡。
那黃鼠狼眼冒紅光,咆哮聲間鼻頭、嘴角血沫橫飛,神態極爲猙獰。
“啊!”
車廂內衆人一見它兇相畢露,都尖叫不止,瘋狂退讓躲避,深怕被它嘴邊的血沫噴到,染上什麼陰氣。
宋道長目光一凝,正欲再摸符紙之時——
一隻細長的手掌伸了過去,一把將那探出頭來的黃鼠狼脖子抓在了掌心裡。
緊接着宋青小手掌用力一握,不需施展靈力,僅憑肉身力量,‘砰!’
那被她握在掌心中的黃鼠狼的半個腦袋便被她捏碎,血肉從她指縫隙間爆綻而出,噴射了一地都是!
血肉殘渣染紅她白皙修長的手指,黃鼠狼的叫聲戛然而止。
她伸手一鬆,還在抽搐的黃鼠狼屍身順着那破開的巨洞落了下去,砸中了數個圍攏過來的黃鼠狼羣。
“……”
衆人又驚又怕,慘叫聲也跟着一滯。
而車底之下的那些本來暴躁無比的黃鼠狼羣,不知是不是因此而懾,竟然像是有所顧忌一般,在車底之下打轉,不敢再像先前那隻同伴一樣鑽進車裡。
它們猩紅的眼珠隔着車廂底的大洞與衆人相望,繞着那被捏爆了頭顱的黃鼠狼轉悠,發出悽慘的嚎叫聲。
宋青小低垂着頭,黑暗的環境中,她的瞳孔的周邊化爲金影。
殘餘的黃鼠狼的血液順着她的手掌緩緩往下滴——
‘滴答!’
血珠滾滾而落,滴在那被她捏死的黃鼠狼的屍身之上,隨即詭異的一幕發生。
‘嗞嗞——’
只見那血珠頃刻之間化爲暗紅的冰晶,以這一滴血爲中心,寒意迅速蔓延開來,迅速將那具黃鼠狼的屍體包裹在內。
冰系力量鋪蓋開來,像是湖面盪漾開來的一圈漣漪,並疾速往外擴散。
‘吱吱吱——’
黃鼠狼羣發出淒厲的慘叫,像是感應到了可怖的殺機,竟然開始瘋狂後退。
可它們的速度遠不及寒系力量,寒意所到之處,將這些黃鼠狼羣凍結。
‘嗞嗞嗞!’
冰雪封蓋住車體四壁,並強行將此地溫度降低。
空氣之中的冰系力量驅散陰寒之氣,將那些飄浮在半空之中的血珠凍結。
懸掛於牛車門上的那柄銅錢劍上也被蒙上了一層寒霜,斬殺的力量減弱了數分。
眨眼的功夫間,車廂外的攀爬、抓撓、怪叫,以及宋道長召喚出來的銅甲人大戰黃鼠狼的聲音也很快消失。
大家感覺到溫度疾速下降,像是一會兒功夫便進入了冬季。
車外靜得厲害,車內的衆人只看到漆黑的車底之下,那一雙雙紅色的眼睛消失,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宋青小放出神識,感應到大半黃鼠狼羣被自己殺死,僅有少量終於被嚇破膽逃入山林後,這才緩緩坐直身體,皺眉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發,發生了什麼事?”
極度安靜之下,有人忍不住問了一聲。
“長青!”
宋道長看到宋青小捏死黃鼠狼的那一幕時,臉上露出極度驚訝之色,但只是轉瞬間,他就將這表情壓制了下去,緊接着吩咐大徒弟:
“你守住車門!”
他隨即看了周圍其他人一眼:
“你們都尋些東西,隨我下車。”
外頭的聲音突然消失了,這些黃鼠狼來勢極兇,顯然不可能如此大陣仗後,僅只殺死了一頭牛便輕易退去。
這些東西已經成精,狡猾無比,興許是打着什麼鬼主意。
無論如何,都需要去打探一番,再拿主意。
“道長……”
聽了他的話,大家都有些害怕,臉上露出不情願之色。
老道士雙眉一豎,眼中閃過怒色:
“怕什麼?這些東西雖多,可終歸是畜生,我們這麼多人,不用術法也能殺死它們。”
宋青小的舉動雖說突兀,但也提醒了老道士,這些黃鼠狼雖說有些道行,可妖怪修行始終與人類不同,從體形、力量上人類始終勝過它們。
老道士感應到了它們身上的邪祟之氣,令它們力量大增,但衆人若是齊心協力,拼死反擊,也未必不能將之逼退。
他還要保留靈力,以便進了沈莊之後應付那裡的陰魂厲鬼,絕不能在此坐以待斃。
“連我的弟子都可以殺死此物,怎麼你們就不行?”
宋道長喝斥完,其他人雖說害怕,卻也不敢出聲。
車廂內並沒有什麼武器,衆人只得各自取了長凳、木棍等物,膽顫心驚的隨宋道長下車。
“嘶——”
原本以爲下車之後必會是一場惡戰,這些黃鼠狼興許是故意裝腔作勢,引誘衆人下車偷襲。
大家都做好了準備,卻沒有料到,一下車來,看到的是冰封滿地!
無數密集的黃鼠狼屍身被凍結在冰雪之中,形同冰雕,栩栩如生。
寒冰往外鋪延開數裡,草葉之上結出了霜凍,遠處匍匐的牛屍也被凍結,空氣中的血霧被驅散。
驟降的溫度下,竟然飄起了雪沫。
“這,這是怎麼回事?”
不止是車上的衆人,就連宋道長見此情景,也都大吃了一驚。
他雖也修道術,可與宋青小之間境界相差太多,她在動手的時候,這老道士全然沒有察覺。
那十來具召喚出來的銅甲人也被凍住,身上還掛了數只已經被凍得僵硬的黃鼠狼屍體。
大家站在雪地之中,凍得直跺腳呵氣,卻又隱隱感到一絲劫後餘生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