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禇昑恩辛苦的杵着柺棍走進。他行過時,簡睿眼風冷似冰椎。
傷得實在嚴重,簡潯不能隨便亂動,她只能躺牀上,偏臉看一瘸一拐走進來的男人。他的左腳打了石膏綁上繃帶,身體其它還好。
生死一劫,此時見他,簡潯有種前世今生的感慨。
禇昑恩站屋中央,簡潯頸間被支架固定住,只能小幅度移臉看來。遍體鱗傷的模樣,他心疼,他心酸,他後悔得真想砍掉自己那隻踩油門的腿!
“小潯傷得很重,沒好命到可以像你這樣下牀散步。只給你兩分鐘,什麼話說完就走,別打擾小潯休息。”簡睿在他後面,音律微沉。
看牀上簡潯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禇昑恩心如焚燒,“她可以不說話,只聽我說就行。”
好多好多的話要說,兩分鐘怎麼夠?
漫漫長夜都未必夠他表達……
而聽完他的話,簡睿語氣變硬,“已經用去十五秒,再不說重點,時間一到別怪我動粗。”
他實在不留情面,禇昑恩眉下倏暗,“我想和小潯單獨待會兒。”
“不可能!”簡睿聲音乾脆。
“她是我妻子,從法律上講我和她的關係比你更親。我要和我妻子說話,不需要你同意。”
兩個男人你來我往,簡潯擔心他們吵起來,“哥,你去外面透透氣,抽支菸再回來。”
“剛抽完一支,這會兒沒癮。”簡睿不退讓。
簡潯嬌柔的哀求,“哥,求你了,給我五分鐘,我保證待會兒乖乖睡覺,再也不逼你講鬼故事。”
禇昑恩來之前,簡潯正無聊,纏着哥哥講鬼故事讓她精神抖擻,卻沒想到剛聽到最精彩的時候,故事情節也是傳來敲門聲,病房的門果真被敲響。
禇昑恩,你就是那隻鬼,你就是我簡潯甩不脫的那隻惡鬼麼?
簡潯看他,禇昑恩的目光也正投來,燈光耀他眼底,流光溢彩。
都是些不讓人省心的主兒!
拿妹妹沒辦法,簡睿狠狠瞪着禇昑恩的後腦勺,“姓禇的,只給你五分鐘,我在外面計時,休想在這多賴一秒。”
丟下話,簡睿又看妹妹,“哥在外面,有什麼叫我。”
哥哥真是疼她,心頭暖暖的,簡潯含笑看哥哥離開的背影。
病房靜下來,禇昑恩這才杵着打拐杖,小步小步,往病牀挪。
“簡小潯,是我不好,我不該開那麼快,我很後悔,真的……我,很後悔……”
真是糟糕,明明有千言萬語,可對上她亮燦燦的眼睛,爲什麼詞窮得令他汗顏?
禇昑恩想不明白,他着急,同時又有些拘束,在牀前忐忑,劍眉輕蹙
。
“再後悔也已經發生了,好在命大,我們都該慶幸,其實上天還是挺厚待咱們的。”在醫院待了一週,儘管身體正在康復,但傷勢太重,就連說話,簡潯也微微氣喘。
她聲輕如絲,禇昑恩心中如蟻啃咬,“我要謝謝你,如果那晚你不救我,這會兒我已經被炸死了。還有最後你推我那把,其實你不應該用身體擋住我,這樣的話你也不至於傷得這麼重。”
那一夜的驚險每每回想都令禇昑恩倉惶未定。
是簡小潯,是這個已經傷得生命垂危的女人,挺住疼,冒着死亡的危險把他從死神手裡搶回來,羸弱又勇敢的肩頭頂起他的生命。
現在回想,簡潯也是心有餘悸,“當時我也沒想太多,其實腦子挺亂的,但唯一清楚的念頭就是救你。我想換作你,你也不會把我丟在車裡自己逃跑。是嗎?”
點頭,禇昑恩鄭重無比,“是,我不會丟下你,就像你說的,我們一起出來,也要一起回家。”
那晚聽她哭着說這句話,好感動,好暖心,無法遮掩的熱流像血液澎湃着身體的每個細胞。
簡潯翹了嘴角,“所以我只是做了該做的。”
她的笑像含苞花朵,抿着,含着,微微淺放。
房間裡的燈很亮,禇昑恩覺得微刺眼,面頰也燙燙的,好似被照出一層碎汗。
他在後悔,在自責,不爲車禍,而爲那些過往曾經。
腳受傷了,行動不便,站久了,重心一直承受在單腳上,累。
禇昑恩眼神瞟瞟,想依她牀畔坐下,話輾轉舌尖,沒好意思溜出來。
簡潯看他單腳在原地不時動來動去,應該是站着難受,“你要不要坐下來?”
好!
身子吃力的往牀邊挪,也在這時,簡睿進來,“五分鐘了。”
要不要這麼摳門?
禇昑恩挑起眼角,視線撩起冷颼颼的寒意,“我還沒說兩句。”
“嘁……”簡睿嗤笑走過來,“以爲你只是腿腳不利索,原來舌頭也撞殘了。腦子呢?腦殘沒?”
估計有,這男人在車禍前就已經腦殘了。和自己的傻妹妹一個級別。深度,重殘!
無視微佝的受傷男人,擦身時簡睿肩頭看似隨性實卻故意猛地一撞。
禇昑恩猝不及防,況且他也躲不開,頂不住,腳下踉蹌幾步,往一旁倒。
疼……
情急之下杵到受傷的腿,鑽心徹骨的疼感從腳底盤繞直上,衝到腦門
。
他難受的皺起五官,簡潯不滿的看哥哥,簡睿卻眉目安然的坐牀頭,身子擋住他看妹妹的視線,“禇昑恩,小潯可不比你,她剛在鬼門關撿回一條命,這會兒要休息,不能說話。”
縱然天寒,汗珠兒還是大顆大顆滲出飽滿的額頭。禇昑恩緊鎖長眉,“她不說話都行,我說就可以。”
“狗嘴還能吐象牙?所以沒那必要!”
若不是受傷,禇昑恩真想狠狠一拳頭揍他狂妄的臉上。
不想兩個男人爭吵,簡潯在哥哥身後嘆氣,“禇昑恩你回去吧,我困了,想休息。”
“那我明天再來。”禇昑恩爭取。
簡睿哼哼一笑,“明天我爸守夜,有本事你來。”
鐵石心腸的岳父大人?
想想就背後發涼,禇昑恩凝重神色,“簡小潯,我走了。”
“嗯。”
透過簡睿結實的身架,禇昑恩似乎看到他的妻子一動不動。簡小潯,你就不能看看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