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疼沒有堅持多遠,從大廳裡出來,舊傷的疼痛和心底的蒼涼,到底沒有讓她堅持多久。
找到寫字樓大門前的花園長椅上坐下,左腳已經腫得發脹,私底下該用的藥都用了,可這舊患總也不見起色。腳疼,連着心也是疼的。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邊的戒指,閃閃亮亮的三克拉鑽戒,不大不小,正好是她給自己挑的款式,卻是她一直戴着,他一直不屑的戒指。
起身的時候沒有再去碰它,就讓那漂亮得像朵花似的戒指一直躺在那裡。
小手上空空如也,她一路堅持着向前走,直到坐上停在門口的公交車,落座於靠窗的位置,才終於找回些平穩的呼吸。
也許人生中的有些愛情,終究,只能是路過的風景。
******
端午節的五月初五,正好集中在整個五月的最末端。
奶奶早早令人掛了電話過來,睡意朦朧之間,無意將電話接起的人正是曲耀陽。
昨夜一直工作到凌晨,最難過的時候想要回家,回到有夏芷柔在的那個小家,可半途卻接到裴淼心的一通電話,說是明天就是端午,他最好還記得要去爺爺奶奶那過節的事情,早七點就得出發,所以晚上必須回來過夜。
他擰了眉,“是不是要那麼早?我現在正開車回去,梳洗完再折騰一下時間就差不多了,我那地兒離爺爺奶奶住的地兒遠,你讓我七點怎麼過去?”
她說:“那你過來!沙發上給你留了枕頭被子,樓上的房間裡也有你以前留下來的衣服,我一件都沒有丟,明早我們一起出發,就從我這裡走。”
曲耀陽聽着就快要笑出聲來,“裴淼心你故意的吧?誰說要到你那去過夜了?”
“東西我放在廳裡,你來了自己拿和用就行。鑰匙你有的,來了自己開門,不要叫醒我,我困得很。”說完就掛電話,不給他再多一刻的遲疑。
狠狠捶打了一下自己的方向盤,轉動方向盤重新開回大路上去,還是給夏芷柔發了條短信,說是凌晨還要開一個視頻會議,天晚了可能就留在公司不回去。
她的短信沒有回過來,大抵是真以爲他的凌晨會有會議,所以早早就睡美容覺去了。
他將車從裴淼心所在的小區停車庫裡開了進去,搭乘電梯上樓之後用鑰匙開門,玄關處一盞小燈的光明,算是她留給他這個暗夜造訪者最後的歡迎。
腦袋實在疼得厲害,也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安排他睡客廳也不睡房間,看到鋪得柔軟的被子和枕頭,還是讓他忍不住過去鞋也不脫,掀開被子便躺了進去。
睡了幾個小時,半夜裡又被肚子餓醒。掙扎起來到廚房裡去找食物,打開冰箱才發現裡面空空如也,這女人到底有多久沒在家裡做過東西?
櫥櫃頂上幾小包泡麪,他正拿下來研究口味的時候臥室的房門正好被人從裡面開啓。
裴淼心穿着大件的熊貓t恤睡裙站在那裡,半開放式的廚房門前望他,他也回頭,輕咳兩聲看她打開冰箱拿出水壺爲自己倒了下半杯水,然後就當沒看見他似的轉身又打算進屋去睡。
“裴淼心!”他叫了她,泡麪才拆到一半,還是求救似的叫了她的名字。
裴淼心一邊喝水一邊回身,看着他的眼睛。
“冰箱裡怎麼什麼東西都沒有?你平常在家裡都不需要做東西吃?又要叫我回來吃晚飯,又要留我在這過夜,可你這什麼都沒有,你誠心整我的是吧?”暗夜裡的寂靜無聲,明明是不該,卻莫名地還是讓他詢問出聲。
“我有做,只是吃完了,所以纔沒有東西。”
“那家裡除了這幾包泡麪還有沒有別的東西?”
“你肚子餓了?”她繼續喝水。
他微有些囧,輕咳了幾聲,覺得跟她說話都是浪費生命。
裴淼心喝完了水杯中的水,過去搶了他手中的袋裝泡麪幾下將面撕開。
他皺着眉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看她已經很認真地從底下的櫥櫃裡面拿出鍋子燒水——她在弄東西給他吃,雖然只是一包泡麪,但這節骨眼上,他似乎都不應該再說她些什麼。
裴淼心將袋子裡的調料包拿出來,一一擠進剛剛沸騰了水的小鍋子裡,纔將火勢調到中等,把圓圓的麪餅放了進去。
冰箱裡還有半盒午餐肉和幾顆雞蛋,她打開冰箱剛剛拿出一顆蛋,猶豫不過半秒又放了回去,將冰箱門關緊。
坐在餐桌前的曲耀陽一眼就看清她所有動作,皺了眉,“雞蛋,不是要放嗎?怎麼又不放了?”
“你這麼晚了還吃東西對胃不好,少吃一點早點休息,天亮了我們還要到爺爺奶奶那去。”
“一整包方便麪都煮了,也不在乎這一顆蛋了,我要吃,你放!”
她拿着筷子在小鍋裡攪了一下,曲耀陽見她並沒有要動彈的意思,自己起身去開冰箱,卻還是被她先一步擋在了那裡。
他看着她,脣畔的冷笑森然,她沉默不過半晌,還是從冰箱裡拿出一顆雞蛋,隨意在碗邊一碰,對着小鍋掰開後再伸筷子進去攪了攪便算完事。
曲耀陽見她確實是放了雞蛋,這才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等着她把食物送到跟前。
她找了個大碗將小鍋裡的方便麪一股老地倒進碗裡,再重新取了一雙筷子過來放在他跟前,“如果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先進去睡了。”
“嗯。”
她重新拿起水杯接了小半杯水,回房的中途又聽到他不痛不癢地喚了她的名字一聲。
她背對着站在那裡沒有回頭,他語氣淡漠倏冷,“明天一覺醒來,爺爺奶奶面前你還是我的妻子,可是在我心裡,你永遠什麼都不是!”
她的背影一晃,強撐着迴轉了頭,“還有呢?你還有什麼想打擊我的話,全都說出來我聽聽。”
“芷柔的手傷得不輕。”他一邊吃着面前的方便麪,一邊頭也不擡地繼續,“事不過三,我忍你一次不代表可以忍你第二次,你爸那邊的情況我也知道,如果你還想要分到多一點的贍養費,就請你適可而止。”
他說贍養費?
他在跟她說贍養費……同是一個圈子、一個商場裡混的,他明明就知道裴家現在到底拮据成了什麼樣子,這間屋裡的一包方面或是一顆蛋對於她來說都有多麼珍貴,可他臨了還要這樣害她傷心?
深吸了一口氣,漂亮的大眼睛還是不自覺氤氳,“好啊!贍養費,你要分我多少錢?我想聽聽。”
“這裡的房子我會留給你,你確認簽字的時候我們就順道去辦過戶手續。還有我的車也給你,芷柔早說要換臺新的,正好舊的這臺就給你……”
她點了點頭,說:“是啊!舊車配舊人,這車你早該給我了,我現在每天走好遠出去坐車,我腳都疼得不行。”
他擰了眉從麪碗裡擡起頭來看她的眼睛,“還有每個月的生活費,你沒有工作也沒有收入,我會照顧你到你結下一次婚爲止。”
“幹嘛要這樣啊?萬一我要是不結婚,你是不是就會一直照顧我到老死?”
“裴淼心你別任性!”
“我怎麼任性了?我就是想問你,如果我一直不結婚,如果我就一直等着你,你是不是會照顧我到我死?”
“我會跟芷柔結婚,同樣,你也會有你的將來,而你的將來不關我的事情!”他顯然已經爲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問題不耐煩到微怒了。
她的心狠狠一痛,還是要怪自己的不爭氣。低頭擡手揩了下眼角,擡頭的時候卻對他笑得起勁,“你放心,我跟你開個玩笑而已,瞧把你緊張成了什麼樣子!我會結婚,我一定會結!而且這一次,我一定要找一個只愛我的男人,我再也不要別人施捨的東西!”
深夜裡的一次會談,到底還是以不歡而散告了結局。
她狠狠摔門回了自己的房間,好像所有的堅持和耐心都在這場漫長的婚姻追逐賽中消滅殆盡。
他向來就不大喜歡方便麪的味道,又因着剛纔的談話多少有些胸堵得厲害。隨意幾口便重又回沙發上躺着補覺。
吃飽了之後嗅覺便格外靈敏,她用的被子或是枕頭,總有些輕輕淺淺屬於她的薄荷香氣。
該死的,惱人的香氣。
******
端午節的清晨,洋洋灑灑的光線透過客廳半掩着的窗簾映射進來時,躺在沙發上的男人早就被擺在角几上的電話吵醒。
睡意朦朧間以爲是在自己家裡,他掙扎了幾下,還是從溫暖的被褥裡爬起去接,電話那頭是桂姐微有些吃驚的聲音,卻到底是訓練有素的多年的老傭人,輕聲喚了句“大少爺”,又說老夫人的吩咐什麼的,大少奶奶做的東西特別好吃,讓她早點過來幫忙做早餐去。
他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起來,經過她房門口時用力敲了幾下,說:“桂姐叫你早點過去!”
他敲了幾下門門便打開,她妝容整齊地站在門邊,“我早弄好了,就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