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眼輕擡,卻並沒有側頭去望她的臉,聽見她跟桂姐說不要傷心,奶奶這樣的年紀,只要家裡的人開心就是她最大的開心,再痛都能忍得過去。
桂姐傷心難過地點了點頭,又說:“你們開車回去的時候路上小心。”
她轉身進屋的時候,裴淼心的小手仍然握着曲耀陽的手臂。
他站在原地沒有吱聲,卻憑的感覺似乎渾身冰冷的僵硬因爲她手掌上的燙熱而慢慢溫暖了他的靈魂。
她說:“回去吧!奶奶也希望看見你過得開心。”
他忍不住問她:“那你呢?”
她不解,“什麼?”
“跟我離婚以後你會過得開心?”
“……我開不開心似乎從來都不是你會關心的問題,你這一生要計較的東西太多,有臣羽哥的,有……夏芷柔的,卻從來就沒有考慮過我的位置。”
“以前是我不夠懂事,總追着你跑,害你心煩害你到現在還不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你說過我這人又無聊又幼稚,那至少是最後一次,我成全你,也放自己一條生路行不行?”
光影依稀,月色撩人。
她抓着他手臂的小手只消一會,便慢慢放了下來。
他皺眉看她轉身,又打算不搭他的車,順着山路走下去。
他在背後喚了她一聲,她回頭,他皺眉。
他說:“我的湯呢?”
她站在斜坡路上歪頭,不解。
“……就是每天中午的湯!都是你,害我秘書室的那幾個秘書,天天吵着我要湯,又說我很久沒有給過他們福利!”
她“哦!”一聲站在原地,也知道他在公司的脾氣,拽得二五八萬似的ceo,人人見到他都緊張得要死,又有誰敢公然找他要什麼湯喝討什麼福利。
“不熬了,每天清晨起來煲湯真的好累,我最近總是覺得覺不夠睡。”
他咬了牙,“裴淼心,你現在什麼也不做,成天就知道睡。”
她說:“對啊對啊!我其實本來就是隻豬,是你硬要把我當猴子。”
“……我的衣服落你那了,明天上午我沒事,到你那去取。”
她一怔,搖頭說不行,“上午我有事出門,再說你什麼衣服落我那了?”
“你是真不記得還是裝不記得?就端午節前我在你那過夜,脫下來的衣褲你說你來送洗,可是後來呢,你還我了嗎?”
她“哦!”一聲,轉念一想,這人還真是小氣,又不是沒其他衣服穿,總惦記着一套衣服,“送洗了到是,只是我忘了要叫那家洗衣店送回家裡,你把你家的地址告訴我,我直接讓他們把衣服送到你家裡,或者公司,送公司裡。”
“不用!”他冷哼一聲,拉開車門就準備進去,“明天上午我沒事,我說過自己過去拿就自己過去拿,別再耽誤我時間,就這樣,再見!”
“可我上午真的有事……”她想了想又道:“那我讓洗衣店把東西送來,你自己有鑰匙,來了開門進去就行,只是你可能要等他們一會。”
他張了嘴想問她不管是豬還是猴子,一整個白天的時間,一個成天除了待在家裡無事可做的女人呢,她到底還能幹什麼去。
可她小包裡的電話嘀鈴鈴響了起來,她不再看他,扭身邊往外走邊接電話,“喂?”
“你讓我幫你問的jewelryartinstitute在ny,不過一年的學費包括生活費和住宿費至少要八萬美元,不算你其他的開銷,就算是公司出錢送你過去,你至少也得支付每年四萬美元的費用……”
裴淼心張了張嘴,“四萬美元?那不是要三十多萬人民幣?”
“簡單的說,是。況且你不過剛進公司,什麼表現什麼業績都還沒有累積起來,這時候想搭公司每年栽培精英員工出國深造的名額並不容易,全款完全不用考慮,公司願意承擔一半,都算是仁至義盡。”說話的人,正好就是“y珠寶”北城新店的店長申宗。
裴淼心一副心思全部在那電話上了,邊跟電話裡的申宗聊天,邊往前走,再沒有回頭看過身後的人和風景。
曲耀陽沉悶着坐進自己的車裡,轉動方向盤從山路上滑下時,仍然見那小女人拿着電話講個不停。
純白色的車身與她擦過,她跟誰打電話打得招呼也不願跟他打?
倒後鏡裡看她,瘦瘦小小的一道身影。他還記得臨出門前奶奶睡在牀上拉着他的手說過的話,她說:“她就只有你了。耀陽,淼心是個好孩子,她等了你這麼久,又愛了你這麼久,他們家的事我們家幫不了她,但至少,人爸媽走了,你就是這個城市,跟她最親的了,也是他,唯一的依靠……”
奶奶說,他就是她最親的了……也說,自己是她在這個城市唯一的依靠……
可奶奶又從來不知道,其實這麼多年來,除了那夜裡失控的一吻,他們之間再沒有什麼。沒有夫妻之實,也沒有其他更親密的事情。
她和他,就像兩個卡在原地無法動彈的男女。
他許她一段政治聯姻,以及一段不痛不癢的靠近。
她回他安穩與嘆息,從此以後各奔東西。
……
一個人可以無聊到什麼程度,每隔十分鐘一通電話不算多,每隔五分鐘一條短信也沒有什麼,最可怕的是來來去去都是同一個問題,問她送衣服的人究竟送到了哪裡。
“這裡不是快遞限時服務,不是!如果你真的光着屁股在等那套衣服上身,那麼好的,請自己出門去取!”
曲耀陽聽着那頭顯然有些不太耐煩的聲音,“怎麼了,裴淼心,你在跟我發脾氣?”
“y珠寶”北城的新店裡,正好值班經過的櫃檯經理敲了敲裴淼心面前的玻璃臺櫃,示意她在申店長開會說話的時候不要發出聲音。
裴淼心拿着電話擋着脣,一邊斜了眼睛去瞄站在正前方,正交代與佈置一天工作的店長,再低了頭去對電話裡輕吼:“我再跟你說一遍,我現在在開會!在開會!該打的電話我已經打了,人家說在路上就在路上了,你催死我了也沒有用,實在不行你就自己開車過去取!”
不到兩秒鐘的沉默,他乍然開口:“開會……你開什麼會,嗯?”
她慌忙“嘟”一聲掛斷電話,然後靜音,不再低頭去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
站在最前頭的申宗拍了拍手道:“以上內容就是這樣,新的一天還請各位同事繼續努力,將‘y珠寶’最好的精神面貌向客戶展示,記住,微笑、微笑,微笑是化解一切的最佳利器!”
一聲擊掌後所有人散去,各歸各位時那櫃檯經理還是過來找了茬,“說的就是你,裴淼心,作爲新員工怎麼這麼不守規矩,是誰允許你在店長開晨會的時候私接電話?現在這一整排的首飾都歸你擺,快點,必須在開店前全部擺好!”
旁邊有同事幸災樂禍地笑,也有人冷眼旁觀着一言不發。可那櫃檯經理似乎還沒完了,輕蔑地瞥了裴淼心一眼,冷冷嘀咕着道:“還真把自己當成太子爺的女人,不過就搭了一天順風車而已,這幾天也沒見誰來看誰,真是好笑得很。”
裴淼心戴着純白色的手套正在擺件,聽見身後傳來的說話聲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只覺得這周圍同事看她的目光又再詭異了幾分。
狠狠咬牙吞下了所有想要反駁的話語,總之就怪那天那大搖大擺的易琛,還真跟店長申宗說她是他的女人。
人申宗聽了只是一笑,似乎並不怎麼在意。可這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他那時到是說者無意,可偏生聽者有心,這周圍其實早不知道有多少人不待見自己。
忙忙碌碌又到中午,大家輪班出去吃飯,她掏出手機準備看時間時,正好看到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進來。
“喂?”
“出來,請我吃飯!”
她一楞拿開了些電話,看了看這陌生的號碼,“不好意思,你是不是打錯電話……”
“我覺得吧!你年紀輕輕不只記性不好,還特別忘恩負義,坐過我的車,進過我的房,就差上牀了,怎麼這麼快就把我忘得一乾二淨?沒有良心。”
裴淼心聽着對方的聲音心都要往谷底裡掉,整顆心又煩又生氣。
“易先生,請問良心多少錢一斤?”
“你出來請我吃飯我就告訴你。”
“我爲什麼要請你吃飯……好吧!那天謝謝你,謝謝你讓我搭了你的便車,可也謝謝你害我現在成爲這麼多同事的眼中釘。”她想起上午被人諷刺的事情。
若不是他亂說話,她何至於會落到現如今的境地。
那邊微有遲疑,還是爽朗笑出了聲音,“嗯,也就是說,上次我載你過來讓你在賣場很難做人?好吧!要麼你現在就出來請我吃飯,要麼我現在衝進去找你,再宣佈一回你是我的女人!你也許不知道我這人肚子餓的時候就會腦供血不足,腦供血不足的時候就容易亂說話,譬如上次那樣,你說你到底是出來請我吃飯呢?還是出來請我吃飯呢?還是出來呢?”